贾琏望了他两眼,回了家,安抚了李纨两句,就向大跨院去,直接上了后楼楼下花棚里坐着,果然等他拿着小钻子雕刻桃核时,许青珩就过来了。
    “给迎春说,等出了孝,就把她的事给办了。”贾琏说道。
    许青珩在贾琏对面坐下,恰觉树上枝条碍事,就伸手将身后花枝拨开,随后说:“听说,先前府里的管家赖大忽然冒出来了?”
    贾琏说道:“正是呢,也不知这么不知死活的东西怎么就敢回来了呢?”说完,不见许青珩说话,就抬头看她。
    “我有了。”
    贾琏手上钻子一歪,戳在拇指上,血珠子便落了出来。
    许青珩忙拿着帕子将他手指裹住,见他面上既不欣喜,也不十分难堪,就笑道:“骗你的。”
    “就不能用其他法子来骗?”贾琏笑道。
    许青珩叹说道:“怪没意思的。”
    “什么没意思?”
    “本想瞧着你又欢喜又为难,谁知你只戳破了手指,竟是再没旁的了。”
    贾琏笑说道:“你是恨不得我戳在心上你才好受?”因见许青珩挤过来与他同坐在一张椅子上,就说:“迟两天,等将赖大揪出来,咱们带着狗去乡下玩一玩。”
    许青珩嗤笑道:“怕是过上两天,你又忘了。”顿了一顿,又问,“咱们家可是将南安王府得罪了?”
    “因先前藏了胡竞枝的孩子,得罪过一次。”贾琏说道。
    许青珩摇头说道:“怕不止这个,我嫂子说,那一日她们在谁家做客,偏见到了南安太妃,太妃似乎对咱们府上颇有成见。”
    贾琏说道:“郡王不常露面,老王爷又去了南边打仗,谁没事得罪她一个老太妃去?”
    许青珩趴在贾琏身上,正色道:“嫂子说,外头传言郡主是阴阳人,据说是你传出去的。”
    贾琏包着手指,反身歪在许青珩身上,笑说道:“看来,是有人有备而来呢。”因闻到许青珩身上香气,便向她身上嗅了嗅。
    “大白天的。”许青珩轻笑一声,便又搂住贾琏脖子,笑说道:“给你瞧一样好玩的。”说着,就向外喊了一声狗儿。
    喊过了,就见一只大黄狗并两只哈巴狗都跑了过来。
    “叫娘。”许青珩说。
    这一声后,就见一只哈巴狗眯着眼睛嘴里娘呜了一声。
    “这算是儿子成材了,须得摆酒请客才成。”贾琏笑着,就拿了桌上点心丢给小狗。
    那小狗似乎比别只聪明一些,吃了点心,立时将脖子在许青珩脚面上蹭。
    许青珩一面将狗儿抱起来,一面忽然又想起一事,就说:“你去周家时,隔壁有人过来洒扫,据说院子已经卖给那胡竞枝了?”许青珩问道。
    贾琏点了头。
    许青珩疑惑地说道:“若是你要买,总有法子买下来,怎么就叫那园子卖给旁人了?”
    贾琏拿着手摩挲狗头,笑道:“我留着他还有用。”
    许青珩闻言沉默一会子,又问:“那当送什么恭贺胡竞枝乔迁之喜?”
    “园子里开的鲜亮的牡丹送上两盆子就够了。”
    “据说胡竞枝将金钏、玉钏一家买下来了,真瞧不出,他一个据说是寒门子弟的人,进京几年,就能买下荣国府东角上的院子,还能买下一家下人。”许青珩叹道,见贾琏似乎对此事毫不惊讶,就问道:“你说,那胡竞枝为何要买下二老爷、二太太的下人?”
    “谁知道呢。”贾琏敷衍地道,因见变了天,又落下雨珠来,就与许青珩向房内说话去。
    不知不觉间,就进了六月里,被衙门通缉的赖大一直没有消息,贾琏便与许青珩也一直留在府里。因听说隔壁胡竞枝搬家时胡竞存也过来帮忙,于是贾琏令林之孝抬着两盆开得正好的牡丹,就从东边黑油大门进了东边花园子。
    只 见胡竞枝这寒酸得很,只有金钏一家并一男一女一小丫头,且胡竞枝行李不多、花草采买不多,说是布置,却又没什么好布置的,于是贾琏看见胡竞枝做出两袖清风 状地与胡竞存高谈阔论,就已经知道他囊中空空,于是笑说道:“恰我家还有两家下人要放出去,不如就送了你吧,他们两家原没犯过错,不过是跟府上一个管家有 些不和睦罢了。”
    胡竞枝哪里有钱再买人,况且又怕贾琏是要安插耳目在他这,于是忙说道:“实不相瞒,在下买下这院子已经是倾尽所有了,再没有闲钱去买旁的了。”
    “不 是买是送,只要每月给他们每人一吊半吊钱也就够了。我与竞存相识多年,你既然与他家连宗,就也算不得外人了。况且你就在我家边上住着,家里又没个什么多余 的人,来往客人见了,若性子古怪的,难免要说骂我们荣国府朱门酒肉臭,若不知底细的,还道我们荣国府一年不如一年,连家里一所小院子也不能多打发两个人照 料。”贾琏说着,就已经打发林之孝回家去将秦显一家、司棋爹娘领来。
    胡竞枝还要婉拒,胡竞存就劝说他道:“留下人吧,你不知道琏二哥素来大方,别叫他为难了。”
    胡竞枝又听贾琏打发人回家去多弄了花花草草送来,就忙说道:“实在惭愧,家里布置不周,二位过来做客,也只能在院子里坐着说话。”
    “怕个什么?若有茶叶,管是新茶旧茶,烹了用瓷碗喝了,难道说不出高明的话来了?”胡竞存说着,就反客为主地领着胡竞枝、贾琏向书房内说话。
    贾琏进了这房内空荡荡,只沿着墙角摆了一些书,于是就令人回府再抬了些旧家具来。
    如此,这东边花园有了家居物件又有花草点缀,再有仆人往来其中,也算得上是生机盎然了。
    他们三人正坐在书房里拿着粗瓷的茶碗吃茶,就听外头有女人骂:“你个小蹄子笨手笨脚,仔细摔了东西。”
    不等人问,胡竞枝先说道:“这是自幼照顾我的下人,虽粗鄙了一些,但念在多年的情分上,不忍打发了她。”
    “还是你重情重义。”胡竞存叹说道。
    胡竞枝一笑,又试探地问贾琏:“琏二哥新近可见到王爷了?若见了王爷,还该劝他一劝,虽该清心寡欲一些,但太过沉迷修道,却也伤身。”
    贾琏笑说道:“府里无缘无故扯上官司,我一直闭门在家,要想见到王爷的面也难。”
    胡竞枝点着头,心下却狐疑地想怎地忠顺王爷越来越远着他了?
    胡竞存就坐在贾琏对面,听贾琏与胡竞枝说话,就擎着酒杯冷笑说:“说来也可笑,皇后虽死得不光彩,但到底与皇上夫妻几十年,岂有人家才没了老婆,就逼着人家扶正小妾的?”
    “万万不可这样说。”胡竞枝忙摆了摆手。
    胡 竞存说道:“为何不可这样说?你瞧吴家周家那无头官司一件加一件,周家先指着吴家鼻子说吴家弄个歹毒道士进他家杀他家子弟,谁知到底查不出那道士姓甚名 谁;吴家又埋怨说周家设计,将个黑心的刁奴哄进他家门,给吴家招来无妄之灾,偏生又有人说那赖大是南安老王爷送到京城来的,于是就将南安王府也牵扯进来。 据我说,周、吴两家是鹬蚌相争,最后还不知谁家得利呢。”
    贾琏笑说道:“据我说,该是计家得利,只是六皇子偏生跟甄家姑娘定了亲。”说罢,一再摇头。
    胡竞枝忙道:“甄家不好么?”
    贾琏笑说:“有些事,你不知道。”
    胡竞枝待要问,又觉与贾琏并非十分亲近,暗道果然荣国府还没垮下,知道里头好些事呢。
    这边悠哉地说话时,就见秦显一家、司棋一家过来磕头了。
    胡竞枝见了这两家人,就叫他们各自去府上下人房安顿下来,又令胡氏交派他们差事,随后便依旧在书房里与贾琏、胡竞存说话。
    谁知那秦显兄弟二人自觉是从荣国府出来了,且又看那胡氏满口村言俚语,就很是瞧她不起,又看她分派不清差事,于是二人便自作主张起来。
    秦显在前院马厩里喂马,忽然见自称南安王府之人登门,就抢在胡氏哥哥前头去见。
    南安王府来人丢下一个撒金大红庚帖,二话不说就抽身去了。
    秦显一头雾水地,忙献着殷勤地向房外,就说:“爷,南安王府送了东西来。”说着,就自己打了帘子进去,将庚帖递给胡竞枝看。
    胡竞枝看了,就紧紧地抿着嘴一言不发。
    胡竞存忙问道:“是个什么事?”
    胡竞枝将庚帖束在槅子上,笑说道:“跟南安王府的亲事黄了。”
    “……莫非此事与琏二哥说南安王府的郡主那事有关?”胡竞存迟疑地道。
    胡竞枝坦然一笑,说道:“原本他们门户那样高,我就高攀不起,只是人微言轻,且又是男子,虽不乐意,也不能先退了。如今黄了,落得自由也好。”
    贾琏将手重重地往胡竞存肩膀上一搭,“我守孝在家,许久不曾出门,什么时候说了人家南安王府的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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