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师……”
    “我等见过王师。”
    王执心披着一身不同于学子青衣的灰袍走在长安塾的真院之中,盯着手里的一简玉册愣神。
    就连诸学子在他身周经过,他也不过是稍稍点头。
    自然,诸位长安塾里的学子也不觉得奇怪——这位唯一留下的长安塾圣夫子嫡传,更持着天下行走玉牌的木讷天骄,本就是个求索的性子。
    能对他们稍稍点头,便还是儒学社创设之后的事儿了。
    他如今也真真当的起“王师”这个称呼了——儒学广播于太浩天内,当日那场诸位圣人都忌讳莫深的大变之中,这位一步入悟道境,将太浩天里头的浩然正气生生凝作了一股绳,保下了无数先圣所遗的太浩天。
    又因为悟道,一朝突破法相,径直开启肉身五大神藏,单单一步,便踏至了归藏境巅峰,独步中天当世天骄,径直登入了麒麟榜首。
    “圣人问道,金石开门。”之名,当日便算是坐实了,再无人敢质疑“小圣人”这名头的分量。
    自那日以后,他脱下学子青衣,披上了传道夫子的灰袍,留在了长安塾之中。
    如今主事的是王选,王选最是重传承,自然是想要将一切好的都予了这根独苗,以防他回去继承临安王家的位子,丢了长安塾这边的烂摊子。
    若不是实在是年纪不到,王选与曾圣想让他当亚圣的心思都有了,说不得今天杵在这的就是尊白衣亚圣了。
    “老师走了好些日子了。”
    王执心看着玉册之上所录的张清和言行,默默地思虑着。
    当他扫到玉册之上的“张兄”,“少白先生”等字眼时,犹豫了一番,以灵元又将那些字眼抹去,思虑了好一会儿,将这些空白处都添上“张子”二字……
    又过了许久,他再次拧起眉头来,似乎觉着依旧是不满意,又将“张子”二字抹去,改作“子素子”来。
    也直到改到这第二轮,他面儿上才终于露出来满意的神色? 将玉册收入袖中。
    他也并不是无事在这真院里头瞎逛? 大好时光,若不是有正事在身? 他早已往儒学社里头研究学问去了——再不济? 与那些儒生解惑,也能获得些许对于修为上的增益。
    “执心? 你如今已然是传道夫子了,待人要学会亲和有礼些? 他们亲近你? 是敬爱的表现。”
    王选与徐见山实则也在,他们见着王执心面对真院学子的见礼如此敷衍的情况,或多或少显得有些无奈。
    毕竟要当六代圣夫子,单单只是会做学问可不行。
    “无妨? 都是自家学生。若是……张兄在? 他定然也会觉得随性就好。”
    “张兄,张兄,无论何时何地都听着你念叨你的张兄,唉……”
    王选有些埋怨,徐见山倒是显得静默。他们都并不是知晓内情的人? 只当是那位世上无双的天骄道子,为了移掉那座压在长安塾心肺之上数千年的大山? 永远地归寂于天外了。
    倒是深叹可惜。
    徐见山恐怕知晓的内情多上一些,他见着张清和那日的笃定模样? 便觉着李少白可能是救下了,张清和的生死则尚未可知? 至于王选? 则纯粹是有些慨叹了。
    三人正聊着? 便见着一队仪仗自太浩天门户之中走入,路过的好事学子定睛一看,居然都是些身着华贵锦袍的宫人。
    而为首的来人,是个身着绯色窄袖袍的年轻宦官,全身散着一股子阴柔之气,面皮上没有一丝褶子,也没有一丝绒毛,只可惜并不那么素净,不过一双眼睛倒是有神。
    “高大人……”
    圣人们的通病就是敬畏皇权,自然,除了王执心,徐见山与王选都显得无比郑重。
    “见过二位圣人,见过小王夫子”
    高明也先略略点了点头,若是在私下,他自然能表现得更为亲和,然而今日过来,他代表的却是天家的颜面。
    显然是知晓他的意图,长安塾这头安排的排场也并不大,但是当事的与主事的都到场,也显得较为妥帖得体。
    他径直展开一方锦帛,便有皇朝气运仿佛凝练而出,化作紫金的灵光虚影,一字字悬停于虚空之中,他轻声诵道——
    “敕曰:
    以后把文院给改成国子监,多搞点学生崽,让王家那小榆木脑袋领了祭酒,去那好生教人,儒学社直接往里头搬就完事了。
    钦此。”
    这……
    高明念得倒也面色如常,很不怕尴尬,显然不是第一次干这事了,王执心也压根不在乎——按照张清和的理论,有白拿的好处便够了。
    倒是徐见山与王选面面相觑。
    “嗯……两位圣人见谅,圣君他的脾性两位也不是不曾知晓,这旨是没过门下省的,径直就发了,没人帮他润笔。”
    高明一直绷着的“天家威严”随着他的大声念诵也崩得彻底,于是这内臣指了指锦帛上的一方印玺,安抚道。
    王执心稍稍扫了一眼,那印玺的形状似是有些奇特,好似缺了几角,烙印上去的地方细节处还有着几道裂纹,仿佛磕碰过一般。不过帝道威严却不言而喻,将一朝气运镇得死死的。
    王选内心是哭笑不得与苦涩的——对于长安塾来说,好端端一个布局结束,李家过来摘桃子的沮丧事,却被李墨的一手亲旨搞得有点滑稽,倒是冲淡了他们的颓丧感。
    这圣君的行事方式,使得他们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不着调的后辈来,一瞬间倒是显得有些轻松。
    然而长安城里好端端的一个文院被换作“国子监”,收作李家自己的后院,在两人看来,便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那执心……既然文院改制,又钦点你去担此大任,以后便好生做学问,锻炼个百年也是好的。”
    王选沉默了半晌,终于说道。
    徐见山并无意见,二人看着王执心两眼放光地点头,有些好笑。
    这娃娃近来比从前那探究事物的喜好又多了一项——
    那便是好为人师,怕是只要有学生教,到哪都能让他兴奋。
    几人又就具体事物商讨一阵,便匆忙归去,而后便是西山日落,玉兔上梢头。
    只是这个时候的太浩天,真真是浩然正气缭绕,清泉石上,松月庭间,一片平和无假象了。
    王执心感受着周遭一切,难得嘴角勾个笑容,自怀里默默拿出一券万应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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