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交浅言深,她的请求对于一个皇子而言,实在太过分了。燕王凭什么要冒着忤逆父皇的风险帮她?
    “好,我知道了。”徐妙仪说道。
    相处三年了,朱棣能够看出此刻妙仪心中的不快,说道:“你若在意永安郡主的生死,我会尽力和父皇周旋,保她性命。”
    这个——徐妙仪很惊讶,她深知要做到这个非常难,尤其是朱棣还是皇子,难道他真会为了她忤逆皇上?他为何要这么做?朱元璋生性多疑,万一怀疑他和永安郡主有些什么暧昧之意怎么办?
    岂不是既害了朱棣,也害了永安在郡主!
    徐妙仪说道:“多谢。若实在难为,也不必强求。否则触怒皇上,适得其反了。”
    朱棣见徐妙仪面上似乎散了些许忧郁之色,顿知自己摸到了妙仪的心事,说道:“你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
    朱棣匆匆护送洪武帝和马皇后回宫了。徐妙仪也等到了魏国公徐达带着亲兵接三个女儿回家。
    得到消息后,徐达连进宫领宴的厚重礼服都没得及换下,率领亲兵直奔通济门而去,翻身下马,立刻有御医跑过去给徐妙清和徐妙溪疗伤。徐妙清受伤最为严重,此刻左胳膊已经抬不起来了。
    徐妙仪一扫迎接的队伍,她以为按照二哥徐增寿的秉性,肯定会来这里接她们姐妹三个回家的,可是并没有看见二哥的影子。
    奇怪,平日他最爱凑热闹,在父亲面前讨好,今晚怎么如此反常?
    见三个女儿都算安好,徐达凝重的面色稍有缓和。
    徐妙仪问道:“父亲,四妹妙锦回家了吗?她没吓坏吧?”
    焦急再次袭上额头,徐达低声说道:“今夜城里也爆发了骚乱,妙锦她至今没有回家,也没有护卫回家报信,你大哥和二哥他们都分头在城里寻找。”
    徐妙仪顿时明白了。贵族世家女子,哪怕是只有十岁的徐妙锦,也是名节最大,在骚乱中失踪,不能大张旗鼓的寻找,只得暗中寻访,掩人耳目。
    徐妙仪在市井混了十年,深知徐妙锦这种漂亮可爱,懵懂无知、好操控的小姑娘在某些居心不良的人眼里,是一笔令人垂涎三尺的巨额财富。
    女孩子一旦失踪超过一天,基本就永远消失了。
    真是棘手啊!妙清和妙溪困在城墙上还能从西而东如同梳子似的清理寻找一遍,反正城墙那里也没有任何可以躲避秘藏的地方,只有人在,就一定能够找到。而城中就不同了……
    徐妙仪说道:“父亲,单是大哥和二哥这样找是不够的,黑道白道都要试一试。且越快越好。”
    徐达说道:“金陵城已经宵禁了,明日开城门,五城兵马司也会严加搜查盘问,妙锦肯定在城里。我已经给亲兵都尉府的毛骧去了密信,绘制了妙锦的画像。他的耳目众多,现在也在帮忙暗中寻找。”
    听说毛骧也出手相帮,徐妙仪心中稍定,不过——有了毛骧的帮忙,也并非十拿九稳,她需要更多的支援。
    徐妙仪向父亲要了一匹马并若干武器,通行的令牌等物,说道:“父亲,您和妹妹们先回去,我在金陵认识一些市井中人,去问问他们的消息。”
    徐达已经知晓大闺女在城墙上振臂一呼,聚众救驾的“壮举”,并不质疑女儿的实力和判断,只是身为人父,到底不放心,说道:“单枪匹马的怎么行?我派一彪人马跟着你。”
    徐妙仪说道:“都是江湖儿女,或者市井小民,最怕和官家打交道,您派人跟着,适得其反,放心吧,我这十年不是白混的,定会带着妹妹平安回家。”
    言罢,徐妙仪绝尘而去。
    看着女儿骑在马上英姿挺拔的背影,徐达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那句“我这十年不是白混的”这句话,十年,他失去了女儿最关键的成长历程。似乎除了父亲这个称谓,他和女儿之间的牵绊其实非常薄弱。
    徐妙仪求援的对象不是别人,正是昔日的义兄义父道衍禅师和姚继同。
    街道已经宵禁,坊门关闭,并且在各个街口设着铁刺栅栏等物,她改变了装束,穿着一身市井小贩的短打衣裳,以隐藏身份,在马背上插着令旗,手举令牌,一路畅通,很快到了万寿寺。
    她晓得义父义兄都是天性喜静,不喜欢凑热闹,元宵节不会出去赏花灯,登城墙游玩。此时应该就在临时居住的万寿寺内。
    果不其然,道衍禅师和姚继同三更半夜被徐妙仪唤醒。
    这是她被断绝义女关系,并逐出明教后第一次以徐家大小姐的身份和他们见面彼此间有些生疏之感。
    徐妙仪直言将今晚的骚乱讲了一遍,说道:“……我命令护卫们送妙锦回瞻园,可是半路却失踪了,至今没有音讯,肯定是遭遇不测,被乘机作乱的恶徒挟持抢走。她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求小明王和长老帮忙寻找。将来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定当效命。”
    姚继同爽快说道:“举手之劳而已,我这就将消息传出去,明教中人会帮忙留意的。”
    姚继同养了许多信鸽,这时候大派用场了。
    道衍禅师和徐妙仪中了狐踪的离间之计,父女离心,狠心斩断了十年父女情。此时再见面,他心中有些不舍和悲哀。将来若按照狐踪的计划行事,她如何承受那种剥筋拆骨般的痛楚?
    与此同时,秦淮河翠烟楼,花魁娘子明月泡在浴桶里,老鸨亲手给她搓洗发间的血污,还捂着胸口说道:“哎哟,听说城墙出事,吓死我了,幸亏你安然无恙的回来了。”
    老鸨俯身凑到她的耳边,悄声问道:“你——没被人欺负吧?”
    明月冷冷笑道:“诗妓诗妓,一旦*就不值钱了,只能伺候那些粗俗不堪的臭男人,还不如死了算了。妈妈可是想要验验明月的身子?”
    “不必不必!”老鸨立刻喜笑颜开,忙转了话题说道:“今夜来了一批好货,只是来路不正,货色是极好的,可是有些烫手不敢要,明月,你给妈妈出个主意,到底要不要?”
    ☆、第76章 后生可畏
    明月抚弄着浮在水面上的玫瑰花瓣,“妈妈不嫌银子拿的沉手?”
    老鸨笑的肥肉乱颤,就像夏天抖动的一块凉粉,“谁嫌镯子太重,头上的钗环压的脖子疼?”
    明月将泡涨开的玫瑰花瓣一片片撕碎了,脸上不辨悲喜,“这翠烟楼是妈妈的,妈妈做主便是,何必问我。”
    老鸨说道:“等我选几个好的买下来,先送到外头田庄了关着压一压性子,等家人忘的差不多了,也学会了咱们青楼行的规矩,再送到翠烟楼伺候你,如何?要你尝尝被大家闺秀们伺候的滋味。”
    明月双手一滞,问道:“当年妈妈买下我花了多少银子?”
    老鸨笑道:“一分钱没花。当时我和姐妹们逃避战乱,一个快死的妇人将你塞进我的怀里,说给你一口饭吃,别让你饿死就行了。”
    明月知道老鸨在说谎,凭自己的人品相貌,多半是出身名门,过年过节时被拍花子拐卖的女童。老鸨非说她是弃儿,无非是想借着恩德将她留在青楼,乖乖的当摇钱树罢了。
    这老东西如何才会开口说实话?明月暗道:不过查出身世又如何?我深陷污泥之中,即使找到家人,他们也不会认我这个烟花女子。
    这时外头的鬼奴提了一桶热水进来,说道:“老板,外头的中人正等着回话,这几只小兔子您到底要不要?不要他就另觅卖主了。”
    “要,怎么不要?翠烟楼的后十年就指望这几只小兔子呢。”老鸨拿起干燥的白布巾擦擦手,“我就是故意晾晾他,杀一杀他的威风。这会子等的着急了,咱们才好压价嘛。”
    小兔子?呵呵,当初我也是其中某只小兔子吧。
    明月说道:“妈妈,反正将来这些小兔子要伺候我,也要我亲自调/教成人,我要亲自挑一挑,找些聪明伶俐性子软和听话的,免得我以后费神。”
    老鸨笑道:“这对了,翠烟楼前十年靠你,后十年靠她们,一代代传下去,你我年老色衰时也能有个依靠。这年头,少了什么都不能少了银子。老大委委屈屈嫁作商人妇,那有带着一群漂亮姑娘赚钱吃香喝辣快活?”
    明月穿上一件月白的通袖袄裙,湿漉漉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头,慵懒适宜,眉目如画,恍若良家女子。
    老鸨看着梳妆台上半旧的乌木簪子,嫌弃簪子粗陋,“这东西在地上捡的,还有股擦不净的血腥味,太不配你的花容月貌,扔了罢。”
    “我就是靠着这根簪子保住了清白,做人要知恩图报,这簪子我要好好保存。”明月将乌木簪子放进装满了各种金珠玉宝的首饰匣子里。
    两人去了地库里,地库里有个牙行模样的人正在不安的喝烈酒壮胆。
    牙人忙迎财神似的跑过去说道:“我的女菩萨!你总算来了!这几只兔子都是今晚乘乱逮到的,个个都是清秀小佳人,您老开个价包圆了,我全都给你!”
    牙人揭开身后的两个箩筐,箩筐里各坐着四个耷拉着脑袋的女童,个个的衣着都不凡,相貌尤为标致,有的似乎已经睡沉的,有的偶尔睁开眼睛,眼神也是一片茫然。谁都没有开口呼救或者尖叫。
    老鸨就像勘验牲口似的,一个个的仔细看过,连牙齿都不放过。挑肥拣瘦的说道:“这个太肥、这个太瘦、这个牙齿不好看,这个又太没精神了,莫非是个痴呆?”
    牙人说道:“我的姑奶奶,你也晓得我们花子行的规矩,小兔子们逮到手里,首先就是喂药先弄迷糊了,否则大呼小叫,甚至乘机逃跑,岂不是坏了好事?你别看现在个个都是死鱼眼不精神,等女大十八变后,个个的眼神都能够勾魂,比如这位明月姑娘当年不也——”
    明月眼睛一亮。
    “咳咳!”老鸨生怕被当场戳穿了,赶紧打断道:“一百两银子,四个全留下。”
    “才一百两?”牙人跳脚叫道:“兄弟们冒着杀头的危险乘乱逮兔子,一只兔子才二十五两银?您别开玩笑了,我们是刀口添血的人,您至少给个刀钱吧。下一次有好货,我先往您这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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