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周王朱橚出门看诊回来,将一吊钱诊金交给盘账的宋秀儿,冷得搓手跺脚说道:“这天是放晴了,却好像比下雪那阵子还冷。”
    现在宋秀儿对朱橚的态度转好,各种殷勤感激。她泡了一杯热茶,还端一盘抓亲手炸的芝麻麻花递
    过去,“瞧病那家人也忒抠门了,接送你的马车上连炭盆都没有,冻坏了吧,来吃点东西暖暖身子。”
    朱橚喝着热茶,嚼着香脆的麻花,心情顿时大好。锦衣玉食的周王不做,非要在民间行医吃苦,并怡然自得。
    快到中午,店里没有客人,宋秀儿端了一盘瓜子磕着,和朱橚闲聊:“朱五郎,你是不是随时都能找到毛骧?我亲手炸了麻花,里头加了足料的牛乳白糖,比外头买的好吃多了,你帮忙送一些给他。”
    朱橚情窦初开,和香料铺的王姑娘郎情妾意,人逢喜事精神爽,高兴的走路都像飘似的,因此看别人的目光都带着异样的粉色,笑道:“你为何要单单送给他?”
    宋秀儿毫无扭捏之态,坦然的磕着瓜子,“他答应教我几招防身的功夫,算是半个师父吧,徒弟孝敬师父,天经地义啊。”
    朱橚笑问道:“他都教你些什么招数,打出来给我瞧瞧。”
    宋秀儿站起来打了一套拳法,虽是有些花拳绣腿,但也有模有样,一拳一腿都带着风,看来平时用心苦练过的。
    “如何?我每天都提水、下腰、踢腿练力气,初时筋骨有些酸疼,现在好多了。”
    见宋秀儿如此认真,朱橚放下了调笑之意,说道:“目前看起来不怎么样,但你是个有毅力的人,持之以恒下去,肯定略有小成。”
    宋秀儿笑道:“麻花已经包好了,你记得帮我送给毛骧。”
    朱橚答应了,话音刚落,买的里八刺从猴戏那里折返而归,见朱五郎在此,兴冲冲的打了招呼,“五郎,你也在啊。我在等姚姑娘熬酱。”
    兄长朱棣曾经嘱咐过朱橚,北元世子城府极深,不要他结交,保持基本的礼仪即可。
    朱橚和他客套了几句,然后找了看医书的借口走开了。
    过了约半盏茶的时间,一对中年夫妇左右扶着一个美丽的少女一瘸一拐的走进来,手里、肩背上还提着大包小包的年货,中年男子叫道:“大夫在不在?”
    朱橚一听这个熟悉的声音,忙放下医书,快步迎过去,帮着中年夫妇提起沉重的年货。说道:“伯父伯母,音奴她怎么了?”
    那受伤的少女正是他的恋人王姑娘,闺名叫做王音奴。
    中年夫妇是王姑娘的父母。这对夫妇经营着香料铺,膝下只有一个女儿,视若珍宝。
    王姑娘疼的脸色发白,面带歉色,说道:“这不快过年了嘛,我们全家出来买年货。都怪我爱凑热闹,挤到人群里看耍猴的,人多拥挤,不知被谁踩了一下,这大过年的伤了脚,真是太倒霉了。”
    王姑娘生的极好,此刻身上有病痛,更有西子捧心之美态。
    宋秀儿向来不喜欢她,总觉得她是狐狸精,只是碍于自己欠着朱橚人情,王姑娘的父母还在当场,不好意思甩脸子给她瞧,便眼不见心不烦,端着瓜子去了灶间找姚妙仪说话。
    见情人受伤,朱橚心疼不已,口不择言来了一句:“快快坐下,我看看伤的如何了。”
    脚踝对女子而言,是极私密之处,这对有情人至今只是暗暗牵过小手,说一些小情话,还没有到肌肤相亲的地步。
    王姑娘苍白的脸色浮出一抹绯红,王父面色不悦,老丈人看女婿,左右都看不惯。王母心疼女儿,忙说道:“你配些跌打损伤的药水,我给她抹上就行了。”
    朱橚自知失言了,他是个守礼之人,想着以后说服父皇母后接受王姑娘这个平民王妃,以后长相厮守……
    尴尬之时,朱橚找借口说道:“我的意思说姚大夫在店里,要她看看音奴的伤势。对症下药的话能够快一些。”
    王姑娘说道:“姚大夫是个大忙人,这点小伤,哪好意思劳动她呢,配些药油搽一搽就行了。”
    朱橚正处于热恋期,心上人哪怕掉一根头发都觉得心疼,那会就这么看着王姑娘将就着抹药油?
    他殷勤的给王父和王母倒了茶,端上宋秀儿做的麻花做茶点,亲自去厨下请姚妙仪,“王姑娘扭伤了脚,你帮忙看一看伤势如何?”
    此时辣酱已经熬成,姚妙仪正在和宋秀儿将新酱分装在小坛子里。宋秀儿不屑一顾,说道:“就这点小伤都要姐姐亲自看诊?王姑娘好大的面子啊。我家姐姐是国公府的千金呢!”
    朱橚厚着脸皮说道:“不看她面子,就看在我的面子上,请妙仪去看看伤势。”
    姚妙仪放下锅铲,说道:“好了,我跟你去看看,欠下的人情记得要还哦。”
    朱橚笑道:“那是自然,妙仪以后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恐怕不是你能给的,姚妙仪笑了笑,“好,一言为定。”
    姚妙仪洗净了双手,去看王姑娘的脚伤,脱下鞋袜,露出白玉般润滑细腻的肌肤,脚踝处稍微有些肿胀。
    摸骨诊断后,姚妙仪说道:“只是肌肤浮肿,没伤着骨头,抹点药油养着,明日就能下地行走了。”
    王母松了一口气,千恩万谢,倒了药油给女儿涂抹上。
    屏风前面的朱橚正和王父套近乎,案几上的年货堆成了小山,“伯父,你们买了这么多年货,王姑娘的腿又伤了,不如我赶马车送你们回家吧。”
    王父迟疑道:“这——算了吧,我去外头雇一辆马车。你是大夫,怎好意思让你屈尊赶车呢。”
    阿福余毒未情,还在卧床休息。朱橚乐于充当马车夫,在未来岳父岳母面前好好表现自己,忙说道:“外头的马车不干净,您别推辞了,我这就去套车。”
    朱橚套好马车,和王父一起将大包小包往马车上搬去。屏风之后,王母也给女儿涂好了药油,穿上鞋袜,并再次向姚妙仪道谢。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兵刃相间之声,有人大声叫道:“妙仪!小心那对母女!”
    是朱棣的声音!
    那王母闻言,脸色大变,从袖中拿出一柄匕首,朝着姚妙仪刺去!
    姚妙仪反应迅速,她一把拉过行动不便的王姑娘,拦在前面当挡箭牌。
    匕首刺穿了王姑娘的棉衣,陡然停住,王母收回了匕首,看来很在乎这个“女儿”的生死。
    姚妙仪顺手拔下王姑娘发髻上的银簪子,对准了她的咽喉,叫道:“退后,再进一步,我就捅穿她的脖子!”
    “不要!”王母失声叫道。
    锋利的簪尖在王姑娘如玉般的颈脖处划下第一道血痕,鲜血从肌肤渗出,犹如一条血蚯蚓似的蜿蜒而下。
    姚妙仪冷冷道:“我说过了,退后。”
    这时候王父和买的里八刺将一柄弯刀架在朱橚的脖子上,以此为人质,缓缓走过来,买的里八刺说道:“放了她,放我们离开金陵,否则,我就杀了周王。”
    朱棣和毛骧紧跟其后,朱棣看着弯刀下亲弟弟震惊失望的脸,顿时心如刀割。
    ☆、第63章 石破天惊
    早在周王朱橚邂逅千娇百媚的王姑娘,并一见钟情后,当哥哥的朱棣放心不下,要毛骧仔细查一查王家的底细。
    王家和姚家一样,都是奉皇命从外地迁徙到金陵城的富户,祖籍山西某个不知名的小县城,路途遥远。毛骧接连派出了亲兵都尉府的三波暗探,去山西老家里调查。
    这一查就是三个月,朱橚早已和王姑娘陷入爱河,聊聊我我了。今日一早,深受重伤的暗探终于回到金陵城了,说户籍上的王家父女早就遭遇火灾死了,金陵城的是冒牌货,居心叵测。
    查清身份后,暗探们一路遭遇各种截杀,共计百来号人出去,只有一个伤残的暗探诈死,并扮作乞丐活着回到了金陵城。
    毛骧闻言大惊失色,朱棣正好他一起查鸡鸣门天牢魔教逆党越狱案,两人匆匆赶来百和堂保护周王朱橚,并派另一波兵士去香料铺抓捕王氏一家。
    不料还是晚了一步,王氏一家正好了计划今日设计动手,将周王钳制为人质,交换北元世子买的里八刺。
    双方互相捏着关键的把柄在手,以皇子换皇子,这笔买卖算是公平。
    王氏一家是北元埋在金陵城的棋子,效忠成吉思汗的后裔黄金家族,他们拿着王家的户籍皇册来到金陵城,从宫中眼线那里打听来的情报,说五皇子朱橚扮作大夫,在织锦二坊的百和堂坐诊。
    对付朱橚这种天真纯情的少男,没有比美人计更好用的了。
    什么被土匪打劫中箭受伤、逃亡时和家人失散等等,都是刻意设计的谎言,连箭矢上的乌头之毒,也是她自己淬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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