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老儿看到了,大骇,腿一软滚到了旁边,刚好避开了头,那马鞭就一下子抽到了后背上,火辣辣一阵疼。
    眼看着第二鞭子就要下来了,董老儿搭眼瞅见了王爷和王妃的马车,把心一横,也不躲闪了,就这么大大喇喇坐到地上,扯着嗓子喊道:“您这是怎么了?要小的死,也得给小的个明白不是!大少爷才刚给了小的许多银子,您却给小的鞭子。王妃!求您给小的做主啊!小的远离妻儿来到这里,为的就是给主子尽忠啊!”
    因着自己是董府里的家生子,加上又是王妃亲自从府里把他要来的,他平素行事颇为张扬。刚才那几句话,不过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多讨点赏钱。
    若是以前,若是遇上别的人别的事,董氏真只眼闭只眼就也罢了。毕竟看林地这活儿十分清苦,在这里整天对着坟地,远不如在府里伺候舒坦。
    可是最近董氏和廖宇天刚和廖鸿先闹了不愉快,再听董老儿这话,便十分刺耳了。
    廖宇天和董氏听说了此事,廖宇天唾弃地道了声“晦气”,再不肯搭理,当先朝着里面行过去。
    董氏稍稍问了几句,瞥了眼坐在地上的董老儿,对廖泽昌道:“既然他说来此是为了尽忠的,既然没做好,那么你就教教他,让他做好点罢。”
    说完,再不朝此人多看一眼,拂袖而去。
    董老儿只想着自己是府里老人,王妃怎么也会顾及着些,全然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当即愣住了。
    没了主子的维护,董老儿碰上吃了好些天牢狱苦头没处的廖泽昌,哪还有好果子吃?
    当即被抽得哭爹喊娘,涕泪横流。
    江云昭隐约听到那边有动静,就遣了人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听得是廖泽昌在抽打看林人,她有些不放心,就去寻廖鸿先,想问问他那护林人是不是自己人,要不要从廖泽昌的手里保下来。
    生出这个念头,她环顾四周,却是没发现廖鸿先的身影。问了几个人,都说世子爷刚才到了后就闷声不响地自己离开了,到底去了哪里,他不让人跟着,大家却是不知道。
    今日是清明节。自出府后,廖鸿先的心情便一直低沉。
    江云昭想到他眉目间的愁容,再想到身处此地,能让他独自离开却不提前知会她一声的事情……
    她深深叹了口气,吩咐道:“你们先在这里准备着。我去寻他。”
    ☆、119|4.城
    红舞说完,半晌没听到说话声。
    她大着胆子抬眼偷瞄江云昭,却正对上自家主子面如寒霜神色冷冽的模样,不由心头一跳,忙又垂下了眼。
    李妈妈在一旁气愤道:“人的心思居然可以龌龊到这个份上!咒了旁人,难道他们就能得了好处吗?”
    “可不就能得到好处。”封妈妈身子尚未完全康复,此时被气得胸闷,扶着树干坐到了一旁的石凳上,“大房这一支若是后继无人,那王府就是他们那一家的了!”
    最后这一句,分明没把大房和二房算作一家。
    可是,在场之人却无人驳她。
    人人噤声不语时,江云昭终于开了口。
    “红舞,你是哪里人?王爷和王妃那边,可有与你祖籍相近的?”
    她的语气既淡漠又疏离,透着股子让人敬畏的凉意。
    红舞听了,愈发恭敬起来。努力想了半晌,最终摇摇头,苦笑道:“奴婢与那边的人不熟悉,哪知道这许多?”
    封妈妈此时已经缓过气来,有些明白过来江云昭问那话的用意,唤了红舞一声,问道:“你哪里人?”
    红舞说了出来,在江云昭的示意下,将风俗习惯与她们家乡差不多的临近地方的名字也一一说出。
    她说到第七八个的时候,封妈妈叫住了她,说道:“刚刚是什么地儿?”
    “粱金镇。”红舞说道:“就在我家乡的西南方。两个地方离得不远,很多习惯都是一样的。”
    “我怎么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呢……”封妈妈迟疑道。
    老杨头一直在旁边静静听着,此刻忽地想起了什么,上前两步慢慢说道:“我记得和桃姨娘的家乡名字挺像。”
    生怕大家不相信,他又拍着胸脯说道:“前儿我和人闲聊的时候,提过我家乡梁京,府里有人就听成了粱金,还问我是不是桃姨娘的老乡呢!”
    “那便是了!”封妈妈经他提醒,心中豁然开朗,再开口,语气既激动又愤恨,“桃姨娘是当年王妃身边第一得力的丫鬟,王妃说甚么,她便去做甚么。这事儿保不准就是她去做的!”
    他们商议完,扭头一看,才江云昭不知何时矮下了身子,正在查看墓地旁燃过的灰烬。
    听到周围没了动静,江云昭方才指了那堆黑灰之物,说道:“这些烧着的都是树枝,没错吧?”
    如此显而易见的事情,不知为何她又特意问一遍。
    大家摸不准她是个什么意思,就都应了一声。
    江云昭弹掉指尖沾上的灰烬,看了看四周,“这儿下过雨,地面和树枝都是湿的。想要在短时间内将东西烧着,想来树枝是先前就在屋里搁着的。”
    老杨头想了下,说道:“夫人,那董老儿的屋子隔壁,是间柴房。小的先前过去的时候,曾经看见有一堆干树枝。难不成是那边拿来的?”
    江云昭往那边看了眼。
    因着树林遮挡,瞧不太清楚。
    让老杨头指好方向后,江云昭吩咐他和红舞在这边看好地方,她则带了两位妈妈和红莺往那边行去。
    红莺凑到李妈妈身边,轻声问道:“夫人何必多此一举?那桃姨娘既是知道这些,唤了她来问就是!若是不肯说,丢到牢狱里几天,就也老实了!”
    “不妥。”封妈妈此时已然平静许多,“夫人想要撬开的是她后面的主子的口。况且,虽说桃姨娘能够知道这个法子,但是保不准是她告诉了别人、然后旁人来做这事儿的。先看清是谁做的才是。”
    红莺恨声道:“左右和新荷苑的脱不了干系!”
    “正是如此。”封妈妈道。
    李妈妈压低声音,“如果能查清楚便好了。更能拿捏得住她。而且,她那边还不知道咱们发现了这么做的含义,许是还在沾沾自喜,以为咱们要将此事定为意外、不会知道是有人故意为之。”
    这个‘她’,自然指的是桃姨娘了。
    封妈妈先是点了下头,继而又摇头。
    “也不知行不行得通。那人一向忠于王妃。真是她做的,查到最后她一个人顶下来也是有可能。”
    “桃姨娘怎么当上姨娘的?”江云昭忽地驻足,回头问道:“依着王妃对她的态度,倒不像是曾经那么亲密的主仆。”
    “那奴婢就不知道了。”封妈妈回道:“当时奴婢已经不在王府里了。”
    提起在庄子上的那些日子,封妈妈声音微微发颤,但好歹神色已经能够如常。
    江云昭轻轻颔首,这便回转身子,继续向前。
    这边林地植株茂密,树木繁盛。那些人被婆子们围在一处不能随意行走,倒是方便了江云昭行事——因着树木的遮蔽,从那个地方,是看不到看林人住的那片屋子的。
    因着下过雨,郊外的地面已经泥泞不堪。
    江云昭她们当初下车的时候,就已经套上了木屐。如今踩着走在路上,倒也不至于弄脏鞋袜。
    她们一路行一路看。虽说从这边往那柴房的方向有不少的木屐印子,到底因着今日来来往往的仆从太多,无从分辨其中的某些足印,已经做不得什么证据了。
    京城廖家定居京中几代人,看林人的住所一再修葺,如今也有了不小的规模,已有分为起居、厨房、库房、柴房等各种用途的七八间屋子了。
    屋子分成两排,第一排有四间。受伤的董老儿就在第一排最西边的卧室之中。而柴房,恰好离他最远,在第二排的最东头。
    瞧见屋子的格局后,大家更是歇了去问董老儿的念头。
    ——原本就想着,他是董氏那边的人,在江云昭面前会不会说实话都还难说。如今再看,一个受伤的老人家,挪动不得,怎还能注意到隔了好几间屋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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