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春就往里让他,“脱了大衣吃饭吧,已经做好了。”
    杨东就瞥见了桌子上那两碗面,花红柳绿的,冒着热气,房间里弥漫的都是诱人的香气,跟这个人似得,好看又好闻,他就点点头,将身上的大衣脱了放在一边,穿着件毛衣坐在了饭桌前。
    先是喝了口汤,顿时,热腾腾的酸辣味直接冲进口中炸开,他被呛得咳了一下,还是跟这个人似得,看着温顺,但总有惊人之举。
    冯春给他倒了杯水,他才慢慢适应了这辣。人家都说三伏天吃雪糕舒服,可他这数九寒天喝上这一碗汤,倒是整个人都精神了,仿佛他被寒风关闭的毛孔顿时就打开了,杨东吃了几口抬头赞了一句,“舒坦。”
    他不是那种特别精细的人,否则怕也不会只要一碗面。赞完之后,便低头吃起面条来。冯春的拉面是专门学过的,柔韧绵长,粗细均匀,瞧着不起眼,但吃到嘴里劲道却是刚刚好,杨东怕是走过来冻坏了,吃了半碗下去,才减缓了速度。
    冯春跟他不一样,他吃东西永远都是细嚼慢咽的,就像是每一口食物都珍贵的无以复加,不忍辜负一样。
    等着杨东吃完,冯春这碗不过下了三分之一,可他也知道,该说话了。果不其然,杨东张了口,只是话题选的不一样,“我好像吃的太快了,不过我原先也是你这样吃饭的,我妈那个人,特别好强,明明我家是白手起家,她偏偏喜欢把握培养成个贵公子,她说这样好看。我那时候学习不愁,天天没事干,也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就养成了习惯。”
    冯春没插话,侧耳听着,他知道,这后面肯定还有故事。
    “直到我爸倒在了公司,那年我才十八岁。”杨东慢慢地说,“我突然间就被推到了最前面,我是我爸的独子,我需要代表杨家站在那个位置上,做出决定,找出机会,抓住机遇,带着大洋国际往前走。可我只会纸上谈兵,而股东们都在蠢蠢欲动。”
    这段日子,是冯春所不知道的,却也是他刻骨铭心的。
    杨东的十八岁,是冯春的十四岁。
    “我需要学的太多了,我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吃饭也就快起来,恨不得直接把所有食物搅成粥倒进胃里就好。十年,我也算商场里出了名的拼命三郎,这习惯就改不了。”
    杨东突然伸手抓住了冯春正在搅动的手,然后对着他的眼睛说,“春儿,我说起这个,是指人的行为都是有原因的,我出身富贵,如果没有原因,不可能是这副吃相。而你,作为章天爱的男朋友,你不应该这样愤恨她。”
    他下了结论,“你是故意的对吗?那天章天幸订婚,你就跑到了根本不应该出现的三楼他的卧室里,你在做什么?你跟章家有什么过节,让你如此不惜牺牲自己去接近他们,给他们下套。”
    他的问题排山倒海,冯春想过他会有疑问,可不曾想过,他的疑问这么多,这么细,这么全。
    他看着杨东,杨东的眼睛盯着他,那双眼一眨不眨,在等着他的回话。
    他早上看到那个未接电话的时候,心情是那么的雀跃,可在这一刻,他又不敢肯定了。人的心思是多难猜测啊,他母亲嫁给章建国十年不能看清这个男人,而他观察了四年也不曾理解眼前的男人。
    他望着还剩大半碗的面,自然不敢全盘托出。
    他听见自己问,“外面都传你父亲瘫痪,章家落井下石,你为什么还跟他们这么好?据说,章建国还想将女儿嫁给你?”
    杨东显然没想到冯春会问这个,可这个他自觉对冯春不需隐瞒,客观的答,“利益,他们不是最过分的,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说过,所有行为都是有原因的。”
    可听在冯春的耳朵里,过去有利益,如今没有利益了吗?否则,杨东为何不反击?
    冯春挣脱了杨东的手,低头开始吃饭,答非所问,“杨总,你吃完了,我并没有,这也是你上位者生活太久养成的习惯吧。”
    杨东顿时愕然,他的确少于关心这些细节。
    冯春不再说话,就那么低着头,一点点将碗里的东西吃光喝净,然后才回答,“是章天幸干的,我发觉不对就知道了,我在报复。”他慢慢将手抽了出来,“我也是人,我也怕名声尽毁,前途尽失,染上毒瘾,落魄而死。也许报复章天爱并不丈夫,可除了这个,我又能对章家如何呢?”
    然后他才站起来,将两人的碗收在了托盘里,“至于第一次出现在章天幸的房间,只是我的好奇罢了。我想看看章家的婚房什么样,我需要做成什么样,才不会让章天爱不满。你知道的,我并不爱她。”
    他说着,就将碗端进了厨房。
    这个答案无懈可击,可杨东却总觉得不踏实,但这种感觉很快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空荡荡的饭桌,还有冯春细瘦的背影。
    人是自私的动物,而在这一刻,或者说在昨夜,他选择回拨之后,他就已经选择了自己喜欢的人。
    杨东慢慢走过去,从后面抱住冯春,“以后不会了,我会护着你的。”
    冯春松了口气。
    ☆、第22章 章建国
    书房里,章天幸站在章建国面前,战战兢兢。
    他的父亲,即便如今已经修炼出温润的表象,可实质上,他的骨子里,仍旧是一头凶猛的狼。只是,这几年,随着他的长大,已经很少表露出来了。
    可他还是怕。
    章建国直接问,“你做的怎么样了?”
    章天幸就松了口气,虽然他都跟周瑜明说好了,可他仍旧怕他爸找出蛛丝马迹来。他连忙回答,“大部分都撤了,只是有个别的,不过爸爸你放心,很快就会都撤掉的。”
    章建国点点头,疲倦的揉揉太阳穴,凭他章建国的这张脸,他竟然连自己女儿都没见到,没问出什么消息,这是十几年来都没有过的事情。这说明了什么,整章天爱的人比他有势力,而这个人是要对付章家。
    这个推论让他陡然警觉起来,是谁在针对章家?他必须要查出这个人。自然也就无暇顾及这一摊事。想到这里,章建国抬眼去看章天幸,他的独子。
    章天幸算是继承了他与周海娟的全部优点,不说能力,单单凭着这副卖相拿出去就能糊弄不少人。若是,他的能力能跟这副皮囊匹配,他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可老天偏偏不让人如意,他这些年花费了多少精力,也未曾将他扶起来。
    想到这里,他不由有些羡慕老朋友杨伟斌,他虽然去的早,可儿子杨东却是一把好手,十八岁的孩子,都能将大洋国际一点点接管过来,可若是他去了,他能确认章天幸即便24岁了,还接不起这个摊子。
    想到这里,他就突然想起了杨伟斌临去世的那天,他还去看他——感谢杨东怕他爸病情加重,并未挑明他做的事情。那时候杨伟斌已经躺在床上两年,杨东已成气候,他刚刚从那个狼崽子手中吃了个大亏,虽然不情愿,但也不得不承认,杨伟斌养了个好儿子。那时候杨伟斌说他,“如果晨晨在,一样会好。”
    晨晨?这个久违的小名伴随着一张全是血的脸又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章建国下意识的摇摇脑袋,将那个画面忘却了。他依旧记得,那张亲子鉴定上的结论,他与章晨没有任何亲缘关系。
    谭巧云骗了自己。
    那个可恶的女人,还有那个可恶的儿子,是他一辈子不愿意提起的耻辱。
    他几乎下意识的攥紧了手,硬生生的将自己从回忆中拉回来,又看向了章天幸。然后刚刚那些对章天幸的失望陡然就消失了,再不济这也是自己的儿子,是自己生的,与自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儿子。
    他缓和了语气,吩咐章天幸,“这事儿盯着,你妹妹的事儿你也盯着,最近你也小心点,这人既然朝着天爱下手了,八成也会对付你,不要在外面闹腾了。”
    刚刚章建国脸色阴郁,仿佛想起了不高兴的事儿,章天幸还以为会有狂风暴雨,没想到居然烟消云散了,他有那么一刹那的惊讶,随后就反应过来,他爸八成以为是有人要针对章氏,压根没往他这里想,他紧绷的身体就松了下来,立刻对他爸说道,“是。”
    章建国疲倦地挥挥手,开始琢磨去找谁探探那个人的底儿,“你赶快去处理吧,另外想办法联系到你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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