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思的目光动了动。
    程知远的身形幻化而去,但并没有走多远。
    精气神明一瞬间炸开,程知远也是体力耗尽到了一个极点,刚刚不过是在硬撑着,脸色从最开始借命的时候就已经很是苍白。
    饮鸩止渴,耗尽了精神力,程知远想要睡过去,眼前昏昏沉沉。
    这里是哪里?是白鹿宫外面的什么地方?
    一片桃林,儒家所在的地方特别喜欢种植桃树,因为落英缤纷比较好看?
    桃花源....这世上哪里有真正的桃花源啊,不过说起来,桃花源记中的那些人,就是先秦战国时期逃进去的吧....应该是的,大致....记不清楚了。
    程知远在这里睡了过去,靠着一株桃树,睡了不知道多长时间。
    恍惚之时,似乎曾有老者在这里坐了一会。
    是谁呢?
    程知远有些迷糊,难以清醒过来。
    嗡——
    忽然有剑的声音响了起来。
    程知远垂着的头勉强抬起,那身上裹着白色麻衣的,提着一柄剑的猿猴出现了。
    “你还记得我吗?你果然走不了多远。”
    酒泉子吹着口哨,丰城剑上宛如流动日月之华,剑尖距离程知远的脑袋不足一寸。
    “好厉害啊,我当初在洛邑遇到的,随手想杀的一个人,没想到居然是这么厉害的人,不过你杀了秦商,伤了曾子,现在我要兑现当时我答应秦商的话。”
    “我本来觉得,如果你变得过于厉害,这烂账我就不参合了,但是现在你好弱啊,我又想了想,很认真的想过之后,我觉得,可以杀你了。”
    “秦商让我杀颛孙师,但是他现在和恒山武士混到了一起,我不敢去,正好儒家比试,子思先生召我回来,说我虽是灵怪之属,孽畜之身,但也有一颗向儒之心,倒也可教。”
    酒泉子的回来其实和秦商的死有很大关系,在秦商死于秦国之后,酒泉子本来觉得,这一下子丰城剑就不需要还了,哪里知道,子思找到了他,并且告诉他,如果想要丰城剑,就必须要继续帮儒家做事,秦商死了,和酒泉子没有关系。
    但酒泉子表示,当初秦商答应要给自己颛孙师的精气神明,但是现在颛孙师根本无法接近,那么秦商死了,他的精气神明难道不能给自己吗?
    子思对此只是笑笑,随后出手,轻易降服了他。
    酒泉子心中一万个不愿意,但也无奈摄于圣人之威,不敢造次,这次来儒宫,儒家的事情进行到一半,突然接到子思门下的消息,这就让酒泉子很难受。
    酒泉子知道,自己来这里,不过是当个“剑架子”而已,不过没想到,居然在最后关头,遇到了离开的,且无比虚弱的程知远。
    程知远听完了来龙去脉,却也不恼不怒,依旧依着桃树坐,而酒泉子则是嘿然一笑:“君子死前欲正衣冠,而不能惧,里面的先生好像都说你是小人,你却要在死前行君子之事吗?”
    程知远:“大不了再借一次,反正债多不压身。”
    酒泉子听不懂程知远在说什么。
    他那只毛手抓了抓头,但紧跟着就不再想这些话的意思了。
    “行了,人之将死,说遗言吧!”
    程知远的目光幽幽,酒泉子的身后出现了一位老人。
    “小心你的后面。”
    酒泉子一愣,他回过头,一只手掌砰的掐住了他的脖子!
    老人两手空空,酒泉子眼睛凸出,口脚溢血,那高大的身体被老人提离地面,酒泉子几乎窒息,他奋力提起剑指,丰城剑应声刺向这个老人!
    嗡!
    剑,止住了!
    酒泉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儒家的宝剑居然被对方一指压住了,而那只手掌的力量越来越大,酒泉子双手猛烈拍打老人的手掌,双脚胡乱蹬着,动作逐渐由剧烈……变得迟缓下来。
    咔嚓!
    酒泉子的头颅歪了下去。
    老人松开手,这只高大猢狲的躯壳咚的一声倒在地上。
    程知远叹了口气。
    老人,是孟子!
    孟子曾经与自己相遇过,也有缘分。
    “子思想要杀你……果不其然有人来了,曾参虽然让你走了,但你虽然赢了,却也输了。”
    孟子在儒家的比试中没有出现,连他的高足,圣贤万章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程知远摇头且很是诧异的回应:“我本来以为,孟子是来除恶务尽的。”
    “除恶务尽?你说你是恶吗?”
    孟子的语气并不严肃:“能驾驭天礼的力量,这也算恶吗?龙素过不了心中的关,所以斩了儒冠,曾参过不了心中的关,所以与天礼相争斗,恶是相对的,你知道的,人之初性本恶,这是你老师的论点,不是我的。”
    “而我救你,也不是我的本意,这次的比试,想来肯定有人抨击我了,应该是说我愚蠢……意料之中。”
    程知远:“孟子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去呢,方才那个出手的人,是您吗?”
    程知远只是问问。
    因为刚刚那个力量,当时影响曾参的无形之人,毫无疑问是仙人。
    “不是我,但是有人知道他是谁。”
    孟子:“曾子放手了,不是因为他真想让你走,而是他又想不通了。”
    “真正抱着匡扶天礼的思想,就要有杀身成仁,舍生取义的气魄,曾子有的,但他没有走到最后。”
    程知远问:“这是为什么呢?”
    孟子道:“性,犹杞柳也;义,犹桮棬也。以人性为仁义,犹以杞柳为桮棬。”
    “这是告子的话,他说,人性,好比是柳树,行为方式好比是杯盘;使人性具有仁义,就好比是用柳树制成杯盘。”
    “我和他道:你是顺着杞柳的本性来做成杯盘呢?还是伤害它的本性来做成杯盘?假如说要伤害杞柳的本性来做成杯盘,那么你也会伤害人的本性来使人具有仁义吗?”
    “带领天下人来祸害仁义的,就是这种言论了。”
    “曾子是想不通了,他明明是行的天地之礼,是人世正道,可为什么……变成了伤害旁人的事情呢?”
    孟子看着程知远:“能动吗,能动的话,跟我来吧,我们去见一个人,在这片远离尘世的桃花源尽头,老人家已经等了很久了。”
    程知远:“孟子当前,还有谁能被您称呼为老人的呢?”
    说是这么说,但是程知远还是吃力的站了起来,精气神明依旧是干涸的状态,那脚步虚浮,略显踉跄,走走停停,两侧桃花逐渐落在身后之世。
    落英缤纷,夹岸数百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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