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元娘随着曲膝行礼。
    睿王妃挂着笃定的笑容,到了二人面前,“宫中侍卫统领奉圣命追查王府失窃一案,追踪窃贼到了此处,我恰好在附近,便跟来一探究竟。”
    撒谎。
    睿王妃的话,连一个字都不能相信。
    睿王府失窃就是无中生有,睿王夫妇为的是借着这由头刁难袭朗,让他交出握着的睿王及一干朝臣的足以杀头的罪证。
    皇后故布疑阵,了解了袭朗的软肋为何,此时,睿王妃来到别院,是要扼住袭朗的咽喉,让他失去对峙的资格。
    不要说没有夫妻间的情深义重,便是只为着妻子腹中的胎儿、家族嫡出的子嗣,男子也会为此低头、屈就。
    皇后当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睿王妃又道:“不出一刻钟,五百御林军就会抵达此处。”
    香芷旋笑起来,“王妃就不必危言耸听了。不出一刻钟,定会有人赶来增援你,只是有没有五百人、是不是御林军,就不需说了。谁也不傻,你不妨开诚布公。”
    要是真到了出动御林军的地步,岂会只派区区五百?那还不如让五城兵马司分派出一两千人手。但是,会有人来增援睿王妃,这个不会是假。只凭这几十名侍卫,睿王妃不敢前来。
    侍卫……
    香芷旋视线扫过那些侍卫,又是一笑,“这些侍卫有令牌在身,却非宫内侍卫。”
    睿王妃竟也不否认,“的确。他们有宫中侍卫的令牌,却系睿王府侍卫。”又微微挑眉,“事成之后,功劳自会记在宫中侍卫的头上,这一点,袭夫人就不必多思多虑了。”
    “是啊,”香芷旋笑得云淡风轻,“若事败,也与宫中无关,神不知鬼不觉。”
    睿王妃面色一僵,随即抚了抚腹部,“你伶牙俐齿,我要是跟你空耗唇舌,就上当了。”
    “你上当的可不止这一点。”香芷旋忽然扬声,“来人!”
    睿王妃下意识地望向院门口。
    香芷旋微笑,“王妃看错了地方,看看高处。”
    睿王妃抬头四望,变了脸色。院墙、屋顶之上,是持弓箭在手的劲装黑衣人。她惊骇之下,倒退几步,“你……袭少锋……”
    “这倒不关外子的事,是我多思多虑,觉着不踏实,请我夏叔父拨了些人手给我。”香芷旋扬了扬眉,“王妃看着怎样?据说箭法百发百中,我倒是还没亲眼瞧见过,你若有意,不妨让我陪你开开眼界。”
    “你!”睿王妃切齿道,“难道你还敢扣押我不成?!我是睿王妃!”
    “我管你是谁。”香芷旋笑得云淡风轻,“不请自来到了我这一亩三分地的人,都是意图不轨之人,我要杀要剐,全看我心情如何。”又闲闲问道,“敢问一句,今日有几个人知道你来袭府的城西别院?”
    睿王妃一哽,“知道的人很多,我没必要跟你说这些!”
    “哦?”香芷旋意态愈发悠闲,“你告诉了别人,要带着冒充宫里侍卫的王府侍卫来我这儿?怎么可能呢?这是滑天下之大稽。便是我说出去,也无人相信。”又扬声吩咐夏易辰的手下,“仔细些,哪一个胆敢乱动,杀无赦!”
    众人齐声称是,声音不高,聚集在一起,却如闷雷一般,激得睿王妃打了个激灵。
    她让自己冷静下来,咬牙问道:“你到底打得什么主意?”
    “那要看你打得什么主意。”香芷旋笑看着她,“你想劫持我,用我做人质,要挟外子。可惜了,我打得主意是请君入瓮、让你自食其果。”
    “你好大的胆子,可知……”
    “彼此彼此。”香芷旋打断了睿王妃的话,“一个王妃,胆敢劫持一品护国公世子的发妻、皇帝亲自册封的丹阳县主,亦是胆色过人之举,你想没想过我告你私闯朝廷大员府邸劫持朝廷命妇的罪责?!”话到末尾,气势凌厉慑人,“除去头上的王妃头衔,我请问你,还有什么?”
    “你住口!”睿王妃抬手指着香芷旋,现出残酷的笑意,“此刻我也不放跟你交个底,过一会儿,的确是没有宫中五百名侍卫前来,却有睿王亲自率领五百名王府死士杀入这宅院,到时候,我倒要看看你如何自处!你若是还存着一丝清醒,就该匍匐在我脚下求饶,求我在王爷大开杀戮的时候,饶过你与胎儿两条性命!”
    “话可不是这么说。”香芷旋平静以对,语声冷静得出奇,“王妃坦诚相待,我也不遮遮掩掩,实话跟你说,若是我的胎儿因你出了一点差错——”她凝住睿王妃,目光倏然森冷入骨,“我就要你一尸两命,若不信,你姑且一试!”
    睿王妃不想如此,绝对不想,可在这一刻,真的被香芷旋震住了。
    香芷旋傲然扬眉,“敢不敢赌这一局?敢不敢陪我亲眼看看何为血流成河?几十人的血,足够洒满这庭院。”
    睿王妃扫一眼蓄势待发的黑衣人,不敢吭声。
    香芷旋一拂袖,携了宁元娘的手,转身走上游廊,“你自己选,是吩咐他们退出,还是让他们被射杀在你面前。”又微微一笑,“我听你的。我只是要留下你,不是要要挟谁,只是想心里好受些——你一再用孩子敲打我,我厌恶之极。”
    睿王妃身形僵硬,如同石化。
    她已无从选择。
    至此刻,宁元娘才长舒一口气。侧目看到四嫂在这种时刻依然神采飞扬,一颗心终于落回原处。
    “你已足够幸运。”香芷旋看着睿王妃,“若非在这院落,若是在别处,袭家护卫早已杀掉这些人。知道他们为何放行么?为的就是——瓮中捉鳖。自己选,你身先士卒一尸两命,还是看尽杀伐之后再求饶或赴死。”
    睿王妃面色惨然,没想到,做足了功夫,袭朗夫妇还是没有丝毫疏忽,全无可乘之机。她,也是为人母的人。她挥一挥手,语声无力脆弱:“退下。”
    退下之后,这些人生死难测。可她此刻想保有的,只有她和腹中胎儿。还有大大小小几个孩子,在等着她回家。她不能在这一刻拼上一切。
    香芷旋满意地颔首一笑,退离的人不需她管,袭府护卫自会擒拿看押。她只需命专人将睿王妃看管起来。
    之后,她转身。动作极缓慢,微微色变。
    蓝妈妈慌忙上前去,“夫人……”
    “我——”香芷旋狠狠吸进一口气,抓紧了蓝妈妈的手,“我肚子疼,还有……是不是,是不是要生了?”
    “夫人别急,别怕,别怕啊。”蓝妈妈如同安抚一个小孩子似的,与侯妈妈一左一右扶住香芷旋,“没事没事,有我们呢,千万别怕。”
    **
    袭朗马不停蹄赶回别院。
    睿王妃前往别院中途时他就已得到消息,只是消息再灵通,也架不住路途之遥。他想防患于未然,除非整日守在家中。
    就该守在家中。
    空中先是飘起了雨,随即有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风也更急更猛。
    什么鬼天气。
    他面色愈发冷凝。
    赶到别院大门外,他飞身下马,大步流星入内。
    将至二门,赵贺疾步而来,“睿王带了约五百人前来,说话间就到门外。”说这话的时候,他都有些不可置信。
    睿王应该在送亲途中,此刻却亲自率众赶来。
    袭朗倒是不意外,吁出一口气,转过身形,步调变得不急不缓,“开门。”
    别院朱红大门敞开。
    片刻后,睿王横刀立马出现在袭朗视线。
    睿王正在对别院护卫呼喝:“袭少锋唆使贼子窃取我府中钱财珍宝,此刻又扣留我妻儿,按律当诛,让他出来!”
    这自然是欲加之罪,与睿王妃的言辞大同小异。说到底,不过是要找个能进到袭府别院的借口而已。
    仅此而已。
    没人应声。
    袭朗踏着暮雨暮雪缓步走到门口。
    “我在。”他转身抬手,相邀的姿态,广袖在风中烈烈作响,“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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