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修染绝对会把我先斩后奏。”淮南王斜了她一眼,“你那点儿挑拨离间的手段,还是省省吧。但是,有几句还算有用,谢了。”他笑了笑,起身离去。
    三公主眯了眸子,笑容里有着恶作剧得逞之后的快意。
    只有几句有用?他全都听到了心里,只是不会照她的话去做,要换一种方式。至于如何行事,她大抵猜得出。她还不了解他么,正是因为太了解,方才才故意那么说的。
    她知道自己这么做不厚道,甚至很恶劣。但是,宫里从来就是这样的尔虞我诈,方才提到的几个人,哪一个被淮南王殃及,都会使得蒋修染、袭朗发飙。
    她一个看热闹的,不嫌事大,只怕事小。
    只要香芷旋没事就行了。那个女孩子……不,那个女子,明年就要做娘了,想到这一点,真是挺高兴的,尤其特别好奇,孩子生下来之后,长得会像谁。
    像谁都好啊,夫妻俩都是那么好看的人。
    对香芷旋,她是真的有点儿情分。最起码,那女子是她骗不了的,而且从来不会自心底对她的言行生出鄙夷,不会当着她的面阿谀奉承,背着她的面百般诋毁——那样难看的嘴脸,她这些年已见的太多。
    袭朗做了父亲之后,多少得有点儿转变吧?不会还是那样一副看似温和实则比冷着脸还让人打怵的样子了吧?
    因着香芷旋的缘故,她现在不似以前那样抵触甚至畏惧袭朗了。能让一个那样娇柔的女子过得舒心如意的人,必是有担当的。再有就是二公主的缘故了,二公主远嫁之前,求她以后就算淘气就算恶作剧,也不要找袭朗的麻烦。
    细琢磨袭朗这个人,再看看别人,三公主真是有点儿牙疼。
    中意袭朗的人明里暗里也不少,但是他就没惹上过这种是非。
    蒋修染和秦明宇呢?他们自己祸害自己,看上了宁元娘;之后她跟着凑热闹,祸害他们,也吃了他们不少暗亏。
    那一段乱七八糟的日子……
    她这辈子是没什么指望了,为儿女情长正经折腾了好几年,到头来白费功夫。而眼下呢?睿王要是一再被太子打压,能活到几时都不好说。她到了那时候,掺和过的是非被抖落出来的话,重则获罪赴死,轻则一生监禁。
    迈过如今这道坎儿,至为关键。
    遐想间,宫女进门来,低声通禀:“睿王妃请了卢大夫到了王府,听说是开了几幅安胎药。”
    三公主懒懒起身,“又请大夫了,我总得去看看她。”
    她一点儿担心也无,根本不用的。睿王妃只是要用腹中胎儿做做文章,在皇后面前多说一些香芷旋的好话,请皇后看在皇家子嗣的情面上,斟酌着赏赐点儿什么。
    到头来,不过是讨好袭朗,让他放睿王一马。
    最起码,睿王妃与香芷旋有走动,袭朗总不好再继续下死手对付睿王。皇上听闻之后,再做一番和事老,一场风波便能继续搁浅一段日子。
    只有先争取一些时间,才能冷静下来缜密行事。不然,睿王怕是要每日跳脚心绪烦躁,兴许还没怎么着呢,他先疯了。
    接下来一段日子,三公主与睿王妃在皇后面前一唱一和,皇后哪里看不出姑嫂两个的用意,总是顺着她们的意思说话造势。此外,姑嫂两个得空就去袭府坐坐,也不多留,说一会儿话就道辞。
    三个人忙来忙去,只是要夸大其词,让宫里的人都知道:睿王妃与香芷旋一见就投缘,香芷旋不辞辛苦地帮睿王妃找到了安胎的良医,并且疗效甚佳,结论就是睿王妃这一胎得以保下来,香芷旋功不可没。
    这其实也是没法子了,睿王妃但凡能在短时间内找到别的借口拉拢香芷旋,也不会拿自己的孩子说事儿,一口一个怀相不好,总是让她心里不好过。
    宫里的人,最在意这件事的是慧贵妃,正宫里几个人的心思,她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心里不由恼恨儿子没用,得空将淮南王唤到了面前,一通数落:
    “那边的人不好过,你的日子就真的安稳了?哪日蒋修染再上道弹劾你的奏章,袭朗再不帮你的话,我看你到时候怎么办!”
    淮南王有苦难言,沮丧地道:“这不是被她们抢占先机了么?”事情自然不是失去先机所致,是他想得很好,却全部落空,可这些话又如何能说出口。
    “你府里那个女子就是个不中用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慧贵妃说起夏映凡就没好气,“得空赏她点儿盘缠,让她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淮南王忙道:“您别急啊,我正想法子呢,过几日就有结果了。”
    “我不管那些!”慧贵妃气道,“自从你将那女子带回府中,可曾得过一日安宁?我看你就是被她克的,赶紧把她给我弄走!你别逼着我下狠心,等我亲自处置她的时候,她能不能活都是两说!”越说就越恨铁不成钢,“你有为她忙活的功夫,多与明宇、袭朗走动走动多好?去找老太爷说说话多好?等到最后,他们都把你晾在一边儿的时候,你就只能灰溜溜地滚去封地了!睿王那是难为了太子多少年如今才自食其果,你呢?你完全就是个任人揉圆搓扁的!为了个女子,看看你变成了什么样儿?没出息!”
    这种话,淮南王近日没少听,知道母妃只是放狠话敲警钟,只能一味赔着笑站在一旁。
    一名小太监进门来通禀:“禀娘娘、王爷,皇后娘娘先前传旨,命卫国公世子夫人觐见,此刻卫国公世子夫人已经到了宫中。”
    慧贵妃闻言连忙下地,“我得去见见袭朗的媳妇,他是我看着长大的,他媳妇要是能时常进宫来陪我说说话就好了。”一众宫女、太监随着她出门,去往正宫方向。
    走了一阵子,慧贵妃发现儿子不声不响地跟在后面,不由顿足瞪目:“你跟着我做什么?!”
    “我有话跟她说。”淮南王没了之前的嬉皮笑脸,认真地道,“要紧事。”
    ?
    ☆、第130章
    ?  “你找她说什么事?”慧贵妃不耐烦。
    淮南王也不耐烦起来,“您就别管了,肯定不是坏事。”语必索性大步走到前面去了。
    慧贵妃叹口气,真是拿他没辙。
    淮南王走了一段路,猛然想起一事,又折了回来,“我们得回去——情急之下,竟忘了父皇最厌烦的事。”
    慧贵妃如梦初醒,面色一僵,随即连忙转身,急匆匆与淮南王返回宫里。
    皇后那边,是昨日就请示过皇上,讨了旨意,今日才敢传香芷旋进宫的。
    不管是为什么事,要是不事先说明,皇上都会因为后宫接触朝臣命妇而发火——这不知要成为后宫多少年都不得踩的线。能破这个例的,后宫只得三公主一人。
    香芷旋随着引路的内侍,去往正宫。
    内侍起先步子如常,走了一段就慢下来。因为后面的香芷旋走路慢悠悠的,一点儿心急的意思都没有。她见内侍笑容和气,主动地迁就自己,笑着递了个荷包过去。
    内侍接过小巧的轻飘飘的荷包,瞥见了露出一角的银票,笑着道谢,步子愈发的慢了。
    香芷旋是想,进宫面见皇后虽然是大事,但是比起腹中的胎儿,算不得什么。总不能因为进一次宫就担上动胎气的风险。是因此,她准备了不少荷包,怕累着自己,全用的小额的银票。
    便是宫里的人不看袭朗的情面,也会看在银钱的份儿上多给她点儿方便。
    行至半路,三公主迎了过来,笑着走到香芷旋近前,摆手示意她免礼,又携了她的手,“不用急,方才已跟母后说了,我要与你说几句体己话,咱们俩慢性子慢慢儿晃悠。”
    香芷旋忍俊不禁,“多谢殿下。”
    三公主打量着按品大妆的香芷旋,笑着称赞,“人好看,穿什么都好看。”又问道,“你现在有没有害口的时候?平日里也会那样么?——忽然间特别想吃什么。”
    香芷旋想了想,“还真有过几次呢。以前妾身不喜欢酸、辣之物,可是偶尔就会突然想吃酸豆角、辣炒的菜肴,让厨子很是为难,太酸太辣妾身吃不了,要做到恰到好处并不易。”说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到这种时候就要难为别人。”
    “人之常情啊。也就是你,要是换个别人,怕是每日都要将身边的人折腾一番才算完。”三公主语声低了几分,笑,“你是不知道呢,宫里的妃嫔、我那几个皇嫂,只要一有了喜脉,那可就是天大的事儿,每日要么是想吃些莫名其妙的饭菜,要么就是这儿疼那儿疼,生怕人们忘了她是有喜的人。……”她给香芷旋讲起宫里出过的一些让人啼笑皆非的事情。
    不知不觉地就到了正宫。
    三公主这才松开手,命人通禀之后,与香芷旋一先一后进到正殿,行礼见过皇后。
    皇后一见到香芷旋,就笑了。女儿总说自己与袭家四夫人有点儿相像之处,今日一看,还真是如此,举止、谈吐都是慢条斯理的。只是袭四夫人说话过脑子,女儿说话过没过脑子都像有点儿缺心眼儿,语速再慢也无丝毫文雅。
    香芷旋礼毕后目不斜视,只垂眸看着脚尖。
    皇后先让人赐座,语气温和地询问几句,之后言归正传:“这段日子,幸亏有你鼎力相助,推荐了名医,睿王妃的胎象才安稳下来。事关子嗣,睿王妃对你满心感激,求皇上与本宫给你些赏赐,本宫自然满口同意,昨日与皇上说明此事,皇上亦赞同,册封你为丹阳县主,享丹阳一县食邑。”交代完了,便转头唤人,“来人,宣旨。”
    香芷旋连忙跪地接旨,心里还是有些惊讶的。本朝有几位出自高门的县主,但是只挂着个名头的居多,真正享食邑的不过一两个,并且如今都是一把年纪了——那些都是太后生前做的事情,是为了安抚或拉拢一些臣子才有的举措。
    这好处哪是袭朗轻描淡写的那句“一点儿好处”?他这到底是把睿王逼到了什么份儿上,才让皇后、睿王妃、三公主百般斡旋得到了皇上同意,给了他这样大的一份厚礼?
    是的,她从开始就知道,自己只是因为袭朗获益,单凭出身,一辈子都不可能争取到这种名利双收的益处。她能为他的做的,不过是打理家事,安心养胎,好端端生下孩子。
    想到孩子,心念就是一转。幸亏预备了护膝,幸亏不是头三个月的时候了,不然这跪来跪去折腾几次,不至于动胎气,却一定会让她累得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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