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6日,是今年的惊蛰。鹅颈桥下一如既往地人满为患,香烟缭绕。
    每逢此时,人们都聚集在这里,让三姑六婆用鞋底打小人,以祛除一年以来积存的怨气和晦气。久而久之,鹅颈桥成了香港华人文化中的一道靓丽又诡异的风景线。很多游人慕名而来,要见识一下这个古老的传统。
    有生意做,刘涟当然不愿意放弃这个好机会。更何况现在任务几近完成,就差那么临门一脚了。
    但是这两天关富强感冒了病怏怏的,鼻涕一把抓,肯定是不能陪她出来卖食物的。所幸,惊蛰日那天人是乌央乌央的,她倒也把害怕的心思去了几分。
    “锅贴——卤鸡腿——艇仔粥!卖宵夜啦!”她推着车子上了便道,只要不出路边的围栏,警察也不会多管。
    老人家不经饿,打小人又要说又要做算是个体力活,没多久,就有不少老太太和游客闻着味道来光顾了。
    往常都是两个人配合着来,今天只有她一个,生意又异常火爆,刘涟都有点忙不过来了。
    ‘啊嚏!’刘涟赶紧用手背揉了揉发酸发痒的鼻子,难道被老关传染了!?这可不妙啊!这样想着,背后还感觉到一阵阵发凉。她赶忙把眼前几个顾客的帐结了,自己盛了碗热粥来驱寒。
    可是一碗热粥下肚,那种阴冷的感觉还是没有祛除,下意识地,刘涟总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似的。但是抬起头环视了一下四周,都是些老头老太太中年妇女什么的,还都在忙自己那点‘迷*信事业’。是自己太敏感了吧?
    刘涟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裹了裹身上的衣服,继续忙手里的活儿。
    她没有看见,人群之中的确是有那么一双眼睛,一直在恶狠狠地盯着她!
    夜色渐浓,虽然游客还有不少,但是来买宵夜的人已经不多了,刘涟看看街上朦胧的路灯,已经有了收摊的意思。
    而就在她收拾着回去的时候,有个人也迅速地跟了上来……
    可刘涟仍一直未有所觉,还沉浸在自己又积攒了多少多少钱,完成任务回家之后又能还多少多少债务,又能早多少年重获自由地事情里,美得直偷着乐。
    直到走到僻静点的地方,突然一把刀劈过来!
    刘涟的第六感是比别人强些,但这种情况下是根本躲不开的,在她感觉到危险气息之前,冷森森的刀子已经砍在了肩膀上。
    当时她还没觉得疼,只觉得有人狠狠地拍了她的肩膀一下,邃猛地转过头,才看到一个凶神恶煞的老太太举着尺把长的刀子再一次向她劈来。而肩膀上同一时间也传来剧痛,衣服上也湿漉漉的,都被鲜血浸满了。
    登时,刘涟连尖叫的声气都没有了,丢下车子就跑。而她身后,那梦魇一般的老太太也举着满是血迹的刀追了上来。
    路上也是有行人的,但他们都被眼前的场景吓着了,一时间谁都没有反应过来。等他们反应过来,那俩浑身是血的人已经跑得没影了,他们也只能帮忙报警了。
    无论是刘涟还是那老太太,此刻都激发了极强的爆发力。一个为了活命,一个似乎是不杀死刘涟誓不罢休,表现都与正常的伤者和老人不符。
    追来追去,两个人体力也渐渐跟不上了,而刘涟对附近并不太熟,跑来跑去居然跑进了死胡同里。
    “你究竟是什么人哪?为什么要杀我?!”刘涟自忖平日人都对她印象极好,因为特殊的体质以及性格原因,根本不会与谁交恶,这是得罪了谁,居然遭此横祸?死,她也得四个明白!
    “你真的不记得你做过什么吗?今天我来杀你,也没想活着回去!”那老太太看刘涟从墙边捡起了一大截木棍,紧了紧手里的刀,看向刘涟的眼神却比尖刀还利,“等我杀掉你,我就给自己个了断!”
    “你认错人了吧?我根本不认识你啊!也没害过别人!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刘涟边说边看看那老太太身后的街上,这么长时间也没人追过来,更没有人路过,看来是‘吾命休矣’!
    “你还撒谎!十几天之前我们一家四口还和和美美安安乐乐,是你!就是你!要不是你!我的安仔就不会要坐那么久牢,媳妇就不会和他离婚,也不会把我唯一的孙子带去加拿大再也见不到面!”
    “监狱?安仔?”刘涟的大脑快速地运转着,突然想到了眼前人究竟是谁。“你是朱平安的妈妈?!”
    那就怪不得了,朱平安当日犯案,即是她和关富强报的案,又是她出面指认作证把他送进监狱的,仇大了。更何况现在再听这朱老太太所言所语中,后续又发生了很多不好的事情,这老婆子自然要把帐都算在她身上。
    刘涟没打算和她分说明白,还是留着力气和她拼命来得好。
    因为她觉得,能养出朱平安那种丧心病狂的儿子,现在又能不辨是非黑白来砍人的老太婆又能是什么好鸟?
    在人家的逻辑里,说不定认为那女孩儿就是活该被强*奸活该被杀的,谁让她晚上出门的呢?而她这个‘见义勇为’的人,也不过是勾结条子害了她儿子的贱人。她的宝贝儿子只是无辜受难的可怜宝儿。
    那老太婆一看刘涟也认出了她,更明确了眼前人的身份,也不再多说废话,直接冲了过来。
    没法子,现在只能拼命了!刘涟举着木棍迎了上去,她还没有完成任务,家里还有巨债要还、老人要养,可不能稀里糊涂地这样客死异乡!
    刘涟肩膀上的伤口很深,血也流了不少,现在已经差不多把整件衬衣都染红了。又累又疼,力气自然大不了。那木棍又是人家丢剩下不要的废柴,质地疏松,所以只一个照面,那棍子就被砍断了。
    好在那朱老太太也是一把年纪的人,刘涟趁她一个不留神,上去就夺刀。
    这是生与死的较量,一个注定要赢了另一个才能活。
    刘涟若输了就得死在这里,而那老太太若是输了,仇报不了还得进监狱,她这个年纪,恐怕一辈子再也见不到儿孙的面了。
    随着血液的流失,刘涟的体力也在渐渐干涸中,身上也越发地凉了。突然,她被那疯狂的老太太迎口咬住了手,顿时疼得松开那刀,又被踹了一脚,狠狠地跌倒在地上了。
    完了,完了!
    看着眼前那越来越近的刀刃,刘涟不由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在这一瞬间,她想起了遥远的家乡,想起了爷爷、父亲他们,甚至想起了母亲临终时的样子……
    但就在她引颈就戮的时候,对面的老太太却突然传来一声惊呼,刀也没有劈在刘涟身上。她睁眼一看,一柄很大的黑伞横亘在她与那刀之间,把那一刀挡了下来。
    而对面的朱老太却吓得面如土色,抖若筛糠,刀都拿不住了,好似看到了这辈子最恐怖的东西。
    刘涟随着她的目光看去,正看到擎着黑伞的人。
    是他!
    来人却是那日白得了刘涟一盒锅贴的矮个子男人,林伯。他穿得倒是比那一次干净多了,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想不到有这样的身手,与‘空手夺白刃’比也不遑多让,恰恰救了她一命!
    命又回来了,她高兴地都快哭了,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趁这个机会她赶紧爬起来,拍了拍土站在了林伯的身后。
    “你你你,你是乜人啊?!”朱老太咽了口唾沫,两手把着刀子,这次没有指向刘涟,而是指向瘦瘦小小的林伯。“告诉你啊,我不怕你!我朱婆婆在福坊街打小人几十年了,什么见过?!今天我要斩死这个贱人,谁要拦我一样照斩不误!遇神杀神遇鬼斩鬼!”
    她的话似乎给自己打气了一样,居然不再发抖,同样恶狠狠地看着林伯。
    “你走吧!赶紧去报警好了,不用管我,这柄伞留给我就行了。”刘涟轻轻拽拽林伯的衣服,低声道。这林伯又瘦又矮的,要是正面对敌真不见得能拼得过那朱老太,还不如趁这个机会让他去报警。她倒觉得自己有个趁手的东西,说不定比他还能撑一段时间。
    但是林伯并没有动,反而对对面朱老太微微一笑,这一笑也不知触动了那老太太哪根神经。她垂着头运了半天气,突然狂吼一声,就像突然爆发了狂犬病的人一样,又像是突然丧尸化了似的,表情狰狞恐怖地扑了过来。
    实在太可怕了,虽然之前已经有些心理准备了,但刘涟还是被吓得下意识地倒退了一步。这老婆子真疯了!
    而林伯却似乎不为所动,甚至把可以当做武器的黑伞随意地抛给了刘涟保管,仿佛他面对的只是个小case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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