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那么娇美的一个人,竟是这种性子,便是听到自己服了毒药,她也没有太过害怕,他提起她外祖父,才终于有些动容。
    杨拓与身边的老者道:“梁大人,您这外孙女儿真是不一般呢,与您一样,胆量过人。”
    老者名梁载仕,心情复杂,叹一声道:“想必婉儿教得她很好。”
    “梁大人也不必难过,等有机会,你自会看到你女儿的。”
    正说着,前方有人来了。
    远远见到一袭绿衣,像是阳光下鲜嫩的叶芽。
    杨拓一笑,随着姜蕙走近,心情更是好了:“还真准时。”
    他脸上仍戴着面具,一如前日在巷子里所见。
    姜蕙道:“不敢不来,谁让我的命捏在你手里呢。”
    杨拓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看来你不蠢。”
    姜蕙在心里暗自冷笑了一声,她把目光投向梁载仕,只见他年约六十余岁,容貌清癯,长得颇高,也很瘦,看起来就像一根竹竿,可一双眼眸却很清亮,丝毫不显浑浊。
    不等她说话。
    梁载仕已经激动的道:“你与婉儿长得真像!你,你是叫阿蕙罢?”
    难道这是她外祖父?
    姜蕙皱了皱眉头:“你与我阿娘长得可不像。”
    “婉儿像她母亲。”梁载仕上下瞧着姜蕙,“你也像你外祖母,可惜我今儿见不到阿辞,宝儿。听说宝儿都有八岁了?哎,当年我与婉儿失散,不知她……”
    “那你为何不回来寻她?”姜蕙问,“你可知她后来做了旁人侧室?”
    梁载仕露出自责的神情,他往后退了退:“当年兵荒马乱,如何寻得?且我还受伤了,自顾不暇,等到安定下来,也不知她去了何处,便是你外祖母,我至今还不曾寻到,想必是……”他喃喃道,“她身体原本也不好,只愿她今日得见我寻到你们,也能安息。”
    他情真意切。
    姜蕙听到耳边里,却没有半分触动。
    她自小就疑惑自己为何没有外祖父,外祖母,可后来渐渐习惯了,也不曾再问,只前日杨拓提起,她竟有几分意动,想着见到外祖父兴许也能解了一些遗憾。
    谁想到,今日一见,她竟是不曾有任何感觉。
    那是个陌生人,即便是她外祖父,那也是。
    她没有因他的话而难过。
    毕竟不曾一起生活过,假使今日是阿娘来,她定会哭的。
    姜蕙微微垂下眼眸,与梁载仕道:“外祖父,你也知我阿娘已经成亲,且有了三个孩子,过得很好。那外祖父可曾想过,将来一聚,会给阿娘带去什么?”
    除了亲情外,便是麻烦!
    梁载仕心头一震。
    杨拓眯起眼睛,横插在二人中间,声音好似一条毒蛇:“祖孙见面,本是欢喜事,何必还提往前?”他头低下来,在姜蕙耳边道,“你别忘了,你的命。”
    姜蕙道:“不曾忘,还请……”她看向杨拓,“不知公子大名?”
    “本王杨拓。”杨拓没有隐瞒。
    “哦,见过殿下。”姜蕙把手伸给梁载仕看,小嘴一撇,“外祖父,您瞧我这手,毒气都到这儿了,马上就要一命呜呼,到时我娘知道,不知多么伤心呢。”
    您就这么待我这外孙女儿?这是她的言下之意。
    梁载仕有些尴尬,轻咳一声道:“殿下也是怕你不来。”
    “如何不来,只要提到外祖父,我自会来见一面的。”姜蕙叹口气,“但也罢了,我知咱们魏国人的处境,听说好些人都被充作奴隶呢,我也是因阿娘隐瞒身份,才能嫁给三殿下。”
    她又问:“外祖父,您现在是在做什么?”
    “梁大人是魏国的兵部左侍郎,父皇过两日打算升他为尚书了。”
    居然称呼父皇?还有各类官职。
    难道他们私下真有一个国?
    姜蕙露出好奇的样子:“那外祖父是何时到京城的?又是怎么发现咱们的啊?”
    “三年前了,”梁载仕道,“当时你们在宋州,也不好……”
    杨拓打断他,看向姜蕙:“怎么你总是问来问去?”
    “第一次见到外祖父,不问才奇怪罢?”她微微一笑,“换做是你,你一句不问?”
    她总是绷着脸,这会儿突然一笑,好似百花盛开般的艳丽。
    杨拓心砰砰直跳,恨不得伸手把她搂在怀里,强自压下这个念头才道:“等你立了大功,自会给你机会问!将来你姜家也能飞黄腾达,你父亲,哥哥封侯拜相都不在话下的。”
    姜蕙当真觉得讽刺。
    难道她不做,她姜家就不行了吗?
    可自己小命要紧,她颔首:“还请殿下明示。”
    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匣子,打开来,露出两粒药丸:“一枚给那越国贼子皇帝,一枚给你夫君,你小小女子不易引人注目。”他关上盒子,“那贼子皇帝不是很喜欢你夫君吗,必定对你也不会防备。”
    果然如穆戎所料,他要自己毒死皇帝跟穆戎。
    姜蕙奇怪:“便是他二人死了,又于魏国何益?”
    杨拓道:“这你不用管。”他取出一枚解药给她,“此药可拖延半月,你也只有这半个月的时间。”
    姜蕙看向梁载仕。
    梁载仕到底不忍:“殿下,她总是个女子,哪里做得好?那贼子皇帝常爱出门,不怕没有机会。”
    “好几次都不成,他们定是防范了。”杨拓斩钉截铁,“她是你外孙女,便是咱们魏国人,为魏国出力不是人之常情?梁大人莫忘了,咱们为复国,死了多少人,他们难道便没有兄弟姐妹,没有父母了?咱们一路便是靠着那些人才走到这儿的!等到将来魏国再起,本王自会好好祭典他们!”
    梁载仕无言以对。
    他自从魏国覆灭之后便一直跟随魏国六皇子杨谦,这杨拓乃杨谦的独子,也是魏国未来的希望,他只能听从他。
    姜蕙瞧见梁载仕的表情,猜测他是不够坚定。
    毕竟魏国灭国已那么多年,如今魏地早已被越国侵占,所统领的官员都是越国人,他们皇室拿什么来复国?只靠一些死士吗?倒不知这杨拓何来的信心?
    她站起来道:“我也只能试试,假使不成,还请外祖父见谅,我定也尽了力,谁不怕死呢,是吗?”
    梁载仕面露愧色,第一次见外孙女竟然是这个局面。
    “殿下……”他又要请求。
    杨拓冷冷道:“梁大人请先走罢,我有话与她单独说。”
    梁载仕无奈,暗道等会再行劝一劝,指不定仍有些用,他看一眼姜蕙:“阿蕙你要保重。”
    姜蕙淡淡道:“外祖父您也保重,兴许这也是咱们最后一次见面。”
    梁载仕更觉羞愧,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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