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韵山房虽是二十二院中距三恪堂最近的一处院落,单程却也得走上一刻钟,而且还得是疾步快走。
    若碰上今日这般繁忙的时候,便只能等所有事情完成后才能过去找她了。
    徐高陆在前边打着灯笼,韩拓其次,后面跟着八个内侍,分别捧着他的衣服饰物等等日用品,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紫韵山房进发。
    半路上,韩拓摸摸肚子,感觉有点饿,他还没用饭呢,于是吩咐去传宵夜。
    走过竹桥,转过影壁,远远地已见到紫韵山房的垂花门,忽然听到一声尖利的惊叫,吓得徐高陆差点把灯笼跌到地上。
    韩拓皱起眉头,加快了步伐。
    再近些,又听一个凄惶的女声道:“姑娘,你别吓我呀,你快醒醒……”
    然后是数声低泣,很快又变作哽咽地喊叫声:“有人在吗?快来人啊!王妃受伤了!”
    徐高陆这回真的把灯笼掉在地上了,不过不是他丢出去,而是被突然跑起来的韩拓撞掉的。
    他顾不得去捡,也跑着跟了上去。
    进了垂花门,便见到碧落跪坐在游廊石阶尽头,怀里抱着的紫衣女子不是顾婵还能是谁。
    韩拓抢上前去,将顾婵打横抱起,她双目紧闭,额角有血,看得他心惊胆颤,怒喝道:“快去找林岳善!”
    言毕便抱着顾婵大步踏上石阶,快步奔向正房。
    *
    良医所值房里,林岳善刚熄了烛火钻进被窝里,门就像早上一样被敲得砰砰砰响。
    他万分无奈地起身披衣,前去开门。
    来的果然又是王爷近身内侍,不由分说便抓着林岳善往外跑,“快快,林医正,王妃受伤了!”
    他就知道肯定又是王妃!
    林岳善来到靖王府已有数年,一直都极清闲,从来都没试过一日之内出诊两次。
    他是医正,不是无品阶的小医士,只负责给主子看病。
    王爷身强体健,从他来到此处后还没见过王爷生病,只要一月请一次平安脉即可。若碰上王爷率军出征,一去便是一年半载,他又无需随军,在王府里好吃好喝,看看医书,下下围棋,喂喂小鱼,种种花草,俸银还照领不误,不知多优哉游哉。
    看来新王妃来到以后,这赛过神仙的好日子要结束了……
    *
    “……其余伤处皆无大碍,便是额头也只是皮外伤,我这里有生肌的伤药,不会留下疤痕,于容貌无碍……”
    林岳善徐徐说道。
    在他看来,王妃已经很幸运,从那么高的地方滚下来,居然只是皮外伤。
    当然,林岳善不可能给顾婵检查身上的伤势,那都是韩拓亲自检查的,林岳善也不必担心误诊这种事情。
    “……只是从高处跌下,头部难免受到震荡,这具体症状一时半刻发作不出,还得观察两日才能定论。”
    此时顾婵已醒过来,所以林岳善并不大担心。
    若是当真摔到头,多半是要昏睡不醒的。
    他看诊时与顾婵交谈过,她言语清楚,思路清晰,且也没有感觉头晕恶.心,分明一点事情也没有。
    林岳善只是出于大夫谨慎的习惯,才说要再观察。
    韩拓便命徐高陆领他去耳房里过夜,好方便有情况时随传随到。
    待下人们都退出去,只留韩拓与顾婵两人在寝间时,他才问她:“到底发生什么事?为什么一个人都不带就出去,为什么在游廊上乱跑?”
    其实韩拓已经问过碧落,得到了答案,但是他还是想听顾婵自己说。
    顾婵抱膝坐在床上,额头绑了绷带,红着眼眶,脑袋耳朵都耷拉下来,更显得小小一团惹人怜。
    换做平时,韩拓早将人搂过来了,可今天他只是站在床前看着她,等她回答他的问题。
    顾婵仰起头来看他,眼睛里迅速蒙起水雾,在眼泪落下来前,突然跪坐起来,扑过去搂住韩拓脖颈,小脸埋进他肩窝,呜咽道:“我不要。”
    “不要什么?”韩拓破天荒地没去反搂住她。
    “不要你陪别人……”顾婵说着,泪花花滴在他肩.头。
    泪水很快浸透薄薄的春衫,那濡湿的触感令韩拓心软几分,语气也跟着温和起来:“不是说了我在议事,为什么不相信?还是那个什么嬷嬷比你夫君我更值得你相信?”
    顾婵抬头与他对视,小嘴张了两张,才道:“我不是……”
    她委屈地低下头去,“我就是难过,一想到……一想到如果你像对我那样对别人,我就难过……我不要……”
    会嫉妒,有醋意,想独占,那是在乎的表现,说明她对他有了情意。
    韩拓心里开出一朵花儿来,可是脸上还绷着,一本正经地问道:“那你想我怎么办?”
    顾婵低低地咕哝了一句,几不可闻。
    不过,韩拓还是听清楚了。
    她说的是:“可以不要陪别人吗?”
    “好!”他应道。
    韩拓太爽快了,以至于顾婵有些难以置信,“真的?”
    “我骗过你吗?”他问道。
    顾婵十分认真地回忆一番,然后郑重地摇头。
    “那不就是了。”韩拓揉揉她头顶。
    顾婵笑着再次扑到他身上,因为得到他的迁就而进一步要求道:“那你每顿饭都要来陪我吃,一个人吃饭感觉太不好了。”
    “嗯,你搬到这里来,离我那么远,忙起来往返不及怎么办?再搬回三恪堂去,好不好?”韩拓趁机诱哄道。
    他顾虑她情绪,若她真的不愿,他自然不会强逼,但还是想多争取一番,还有,要了解她搬过来的原因。
    “可是,”顾婵犹豫道,“简嬷嬷说,分院而居是必须遵守的礼制,就是皇帝和皇后也不能违背……”
    只是这样么?
    韩拓不大相信,她的脑袋瓜子要是那么迂腐守礼,当初跟自己共乘一骑,又被自己搂抱过,有了肌肤之亲,还会一个劲儿的拒绝自己么。
    “简嬷嬷还说什么了?”他连套话的心思都懒得费,直接问出来。
    顾婵却松开了双臂,又坐回床上,抱住膝盖,耷拉下脑袋,恢复最初的那个姿势,明显是不愿意回答。
    韩拓坐到床畔,伸臂将她捞过来坐在自己腿上,捏着她下巴迫她抬起头,“我们是夫妻,你有什么心事、想法,有什么高兴的事情,或是受了什么委屈,不管是什么事,都可以告诉我。和你有关的事情,我全都想知道。”
    “她说……”顾婵明显松动一些,虽然还是吞吞吐吐的,但总算出了声,“说我以.色.侍人,说做王妃做嫡妻的不可以这样,不然就是不正经的女子……”说到最后又低下头去。
    韩拓听到以.色.侍人时没忍住笑出声来,待听到后面就想打人了。当然是打那个什么简嬷嬷,竟然管到他堂堂靖王殿下的房.事上来了。
    “你觉得她说得对?”
    顾婵小声道:“有点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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