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股脑说出来,流利得不行,气都不带喘的。实在是这番话她已经左思右想很多遍,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这一个月的时间足够顾婵做出决定。
    如果韩拓不来找她便罢,他来的话一定要把话说明白,不留情面,免得以后继续纠缠不清。
    韩拓闻言,脸色有些阴沉,但不过转瞬即逝,很快便重拾笑容,仍旧轻声细语道:“生我气了?可是怪我没有书信给你?”
    她明明说清楚了,可他故意装糊涂兜圈子,就是不肯面对,还非得歪曲成她在耍脾气、使性子,顾婵对这样的对话感到不耐烦,未加思索便脱口而出,根本未曾顾及话中意思容易产生误解:“王爷为什么要写信给我?我又有什么资格因为王爷不写信来就生气呢。”
    韩拓笑着抓起她胸前散落的发丝,“还说没生气,本王不是说了会娶你,你是我未来的王妃,别说几封书信,你有资格对本王提出任何要求。”
    说来说去怎么还在原地打转,顾婵急得不行,她经事少,稍不顺利便沉不住气,跺脚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韩拓放开她,他一让再让,搭出几个台阶顾婵都不肯下,非得把事情做绝了,他的耐心耗尽,笑意不再,声音也跟着冷下来,“那你是什么意思?”
    顾婵硬着头皮与他对视,“王爷,我是认真说的,我绝对不可能嫁给王爷。”
    “为什么?你心悦其他人?那人是谁?是不是在京师?”韩拓问出一连串问题。
    他在顾婵身边放了人,对她的事情了若指掌,在幽州顾婵基本不出门,也不认识什么外男,所以如果有那么一个人,想来是在京师。
    韩拓也是气急了,他根本没想到顾婵离开京城的时候才十二岁,那么小的年纪又懂什么心悦不心悦。所以韩拓纯属瞎想,他动了真心,关心则乱,也是人之常情。
    顾婵不想骗他,摇头道:“不是这个原因。”
    “那到底是为什么?我们之前不是相处得挺好么,本王再怎样也不至于让你讨厌到这种地步吧。”韩拓继续追根究底,为了诱哄她吐露实情,声音也放软许多。
    顾婵咬着下唇,低头纠结半晌,终于大着胆子道:“因为……你同姨母……互相看不顺眼。”
    韩拓笑出声来:“我还以为是什么天大的难题,原来不过如此、我又不同母后成亲,与她互相看不看得顺眼有什么关系,我与你互相看得顺眼不就好了。”他心情放松,说话便随意起来。
    顾婵早学会了不去理韩拓的调笑之言。
    何况,她也不觉得他有多顺眼。韩拓确实有很多令女子心动的地方,但对顾婵来说,她对他的感情并没有达到非君不嫁的程度,“反正我就是这样想的,我将来要嫁的人,要能够与我所有的家人都互相看得顺眼。”
    韩拓不以为然,说来说去,还不是在顾忌宁皇后的感受。
    韩拓与顾婵不同,他与宁皇后不但没多少感情,甚至还可以说互相敌视,韩拓自然不会去顾虑宁皇后的感受,相反,他很乐意给她添堵,“最重要的还是你自己的看法,别人根本不重要……”
    “王爷别再说了!”顾婵打断他,“王爷觉得这事根本不重要,那是因为王爷不在意,可是对于我来说姨母是亲人,是我在意的人,我当然会顾及她的想法和感受。王爷离开的这段日子我一直在考虑这件事情,我觉得这样最好。”
    别看顾婵平时性子绵软,好说话得不得了,一旦固执起来那可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她最后那句话,真正触怒了韩拓。
    韩拓想了顾婵整整一个月,盼着回来见她。
    顾婵也想了韩拓整整一个月,想得却是怎样把他远远推开。
    这认知犹如兜头一盆冷水泼来,又如狠.狠.碰上个大铁钉,把韩拓满腔的柔情全部冻结成冰,再燃出熊熊怒火。
    偏偏顾婵还要火上浇油,“王爷,我要说的话都说完了,你快点走吧,我的丫鬟回来了,叫她们看到不好。”
    她越过韩拓肩膀,看到江怜南与碧落一前一后从山路转出。
    “好,”韩拓怒火遮眼,口不择言道,“本王就如你所愿。”
    他唤回白桦,拿了伞,头也不回地下山去了。
    “那人是谁?”江怜南同韩拓打了个照面,见他气派不凡,好奇追问。
    顾婵不欲与她多说,撒谎道:“不认识,不过是个问路的。”
    顾婵当晚便寻了个由头,将白桦打发走了。
    韩拓回到王府后一直生闷气,脸冷得都能结出冰块,看得贴身伺候他的人个个心惊胆颤,走路都不敢出声,生怕一不小心犯了王爷的忌讳遭殃。
    结果在三恪堂见到提着包袱回来的白桦,韩拓反而笑了。
    他什么也没问,只让白桦回房休息,之后提笔给元和帝写了一封信。
    五日后,总管大太监梁晨光快马到达幽州,他带来的是元和帝给靖王赐婚的圣旨。
    ☆、第22章 命运轮
    梁晨光踏着落日余晖进入幽州城门,之后马不停蹄赶到顾家。
    顾景吾前脚才从衙门回到家中,后脚便听到门房来报,有宣旨太监从京城远道而来。
    他心中疑惑不止,想不出会是何事,连忙整装,带同妻女齐齐前往退思堂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幽州承宣布政使司布政使顾景吾之长女顾婵,品貌出众,端敏贤淑,才德兼备,朕躬闻甚悦……特将汝许配皇三子靖王韩拓为王妃……”
    顾婵跪在地上,茫然地从梁晨光手上接过明黄色的圣旨。
    “顾大人,三夫人,二姑娘,恭喜啦。”梁晨光连声道喜,笑容满面,神色可亲,并未摆大内总管的架子。
    宁氏是皇后亲妹,顾景吾与皇帝是连襟,顾婵也将要成为靖王妃。
    梁晨光是聪明人,这一家子皇亲国戚,能交好就不结怨,反正他吃不着亏。
    丫鬟给梁晨光奉上茶水,顾景吾陪他饮茶寒暄,正是晚膳时分,遂邀请梁晨光留下用餐。
    若在京师,内侍宣旨后最多品上一杯茶,歇息片刻便要回宫复命,不能耽搁太久。
    但这是千里之外的幽州,打马也要走上三、五日才到京师,自然不差那一顿饭功夫。
    梁晨光揉着后腰,一点没客气推辞,立刻答应下来。
    在皇上的命令之下,这一路八百里加急,马都数不清换过多少匹,一日功夫便到从京师来到幽州,可怜他这把老骨头,几乎颠散了架。
    大殷的皇子一般是十四岁有年长的宫女开解人事,十五、六岁上赐婚,十八至二十岁左右成婚,靖王如今年已二十有四,实在是太晚了。
    梁晨光心道,也不知皇上突然着得哪门子急。照他说,要急早就该急了,那么多年都耽搁过去,现在火烧眉毛似的赶出一两日时光有什么用?
    不过,他也只敢暗自腹诽一下,面上可不能露出分毫。
    宁氏命丫鬟取来红封,亲自交到梁晨光手上,“公公可知为何陛下突然赐婚?”
    她在京时常进宫中,与梁晨光十分熟悉,便大胆打探,又怕对方误会,“前几日才收到姐姐书信,并未提及此事。事出突然,梁公公你看,我家璨璨高兴得都呆了。”
    宁氏当然知道顾婵发呆不是因为高兴,不过梁晨光是元和帝的贴身内侍,在他面前,万不能留下话柄,女儿既然不会做戏,她这个做娘的总得帮着圆场。
    梁晨光闻言挑了挑眉毛,哼,想打探消息,他才不会告诉他们是靖王写信求皇上赐婚,“二姑娘打小儿就冰雪可爱,聪明伶俐,尽得人意,皇上和皇后娘娘早就看中二姑娘做儿媳也不出奇。”
    嘿嘿,说了等于没说,梁晨光暗自得意的不行,皇后娘娘其实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宁氏不再多问,她心中担忧,女儿高嫁,还是嫁皇子,将来受了委屈自己夫妇两个未必护得了她。万一因为姐姐的关系,靖王对女儿心有嫌隙,那女儿的后半辈子便难顺意。
    宁氏之前生怕女儿同靖王有过什么不该有的事情,现在反而满心希望女儿与靖王之间早互看对眼,这样就不用担心靖王对婚事不满了。
    饭菜很快摆上桌,梁晨光看着色香味俱全的八菜一汤,差点老泪纵横,终于能有口热汤饭吃了。不过,这筷子是怎么回事?
    他摆弄着手上雕缠枝花纹的实心银筷,“顾大人不愧出身于侯府,连筷子都如此讲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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