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拉开了婆媳大战的序幕。
    田西见内廷里太后与皇后婆媳斗法,他也乐得看戏,二话不说将内侍省交到了皇后手上,又跑到太后面前缅怀了一番真宗帝。
    待得田西走后,太后想起先帝朝,就算田西把持着内侍省,但他会做人,但逢大事,必会请示皇后,倒也将面子功夫做的不错。
    但如今皇后清查内侍省,留给她这位婆婆的只有早晚请安,但凡太后问起后宫之事,皇后必以“母后且安心养着,这些小事如果还要母后来操劳,儿臣做晚辈的于心何安”之语搪塞。
    虽说听着这话比较孝顺,但细想起来,却透着拒绝之意,生怕太后染指后宫大权。
    太后不干了。
    她也要给自己找点事做,于是三天两头跑到麟德殿向今上哭诉皇后的不是。
    “皇后这做媳妇的眼里哪有哀家这婆婆?这就开始嫌弃哀家多事了……”
    “儿臣不敢!”今上苦恼完了国事,还要听亲娘的抱怨,十分的心累。
    皇后与今上多年夫妻,对这位夫君的性情可谓十分了解,每次探听到太后哭诉过了,她必要亲自炖些汤羹,大着肚子前来慰问皇帝的辛苦。又有女官在旁表白皇后娘娘的辛苦之处,生生让今上夹在亲娘与老婆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今上但凡问一句,皇后也不争辩,只垂头坐在一旁流泪,女官还要劝慰:“娘娘快别哭了,再哭下去,肚里小皇子也该哭了!娘娘心情不好,肚里小皇子也不快活的……”
    这招万试万灵,已经阻挡过好多次太后的攻击了。
    今上虽然不知肚子里的孩子有无快活,但这嫡子却是他盼望已久的,且他与皇后夫妻多年,又是在真宗帝不待见,还要对田西都低头弯腰的处境里相濡以沫过来的,每次受了委屈,不能在嫔妾们面前说什么,只能关起门来与皇后说一说,以消郁结。
    因此,帝后的阶级感情还是很牢固的。
    太后哭诉的次数多一点,今上也觉得太后有点无理取闹了。
    “母后且别恼,皇后许是最近身子重,对母后有不周的地方,儿臣替她道歉,回头就让她发落那些不听使唤的奴才!母后为着宫人奴才们气坏了身子,就不值了……”
    今上觉得,惹太后不高兴的肯定不是皇后,而是下面的奴才宫人们侍候不周,怠慢了太后。
    太后一听此话,恨不得一爪子直接挠到儿子面门上去!
    合着这事儿皇后就没错处了?谁还没生过孩子呢!肚子里揣一个还能越过她去?
    太后糟心的恨不得将自己这儿子塞回去回炉重造,重新教养长大,省得受皇后蛊惑,把她这当娘的话当耳边风。
    今上是一点也不明白太后想要拍死他的心情。他若是随着太后的口风骂一骂皇后,也许太后的气也会消下去一点呢。但是这一位完全不懂婆媳大战的关键点就在他这里。
    婆婆与媳妇都想将儿子(丈夫)的心拢到自己身边,今上既不会疏导亲娘,偏还要在言语间对皇后有着明显的偏袒,这就让太后的怒气更甚了。
    ——她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费了多少心机,苦熬了多少年才踏上了宝座,最后却让皇后给摘了胜利的果子,与皇后成了一心人。
    显见得她这个当娘的是多余的了。
    这让她情何以堪?
    于是太后听了今上的劝导,不但没止住哭声,反而哭的更厉害了!
    “哀家是老了,这就成了多余的人,连儿子也不待见哀家了……”
    今上无辜脸,几乎被太后的大帽子给压趴下,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朕也没说错什么啊?怎的母后就是哭个不停?
    这一位是从来没有被女人烦难过,皇后性子和顺明理,下面嫔妾们都很乖觉,哪个敢来给他添堵。
    因此被太后娘娘堵在麟德殿里哭诉,每每都让今上产生一种“这个妇人定然不是我高贵的母后”的错觉。
    想他父皇在位时,现如今的太后娘娘从来不会去真宗帝面前哭闹,端庄贤淑,乃是天下妇人的表率。多少人劝着先帝纳新,就连现如今的太后都不例外,似乎全天下都平安无事,朝臣们都盯着他父皇的房事。但轮到他当皇帝了,不是老娘跑来哭,就是老婆跑来哭,压根没人盯着他的房事,劝他选个美人啥的。
    今上由衷感觉到了同人不同命的悲哀。
    这时候温超进言,愿意将自己的孙女送进宫里来服侍帝后,“但得圣上累时,让她捶捶肩,端杯茶,就是她的福气了!”
    总算让今上稍感安慰:还是有为他着想的大臣的。
    不过考虑到孝期,温家小姐进宫的日子还是往后推了推。
    田西听闻温超欲送孙女进宫,冷笑一声:“温老狐狸倒是会做人!”这就迫不及待的开始往后宫塞人了。
    先帝朝时,温超巴结着他,大家可结成同盟,但今上登基,温超转投今上怀抱,田西倒也不曾惊诧。
    他自有应对之法。
    没过两日,后宫就乱了套,各种小事层出不穷,从盗窃到宫中份例下拨的衣料以及日常用品,全是残次品,很不成样子。
    皇后大着肚子亲自去请田西执掌内侍省,“本宫马上要临产,精力不济,内侍省多年由大将军管着,本宫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大张旗鼓的高调彻查内侍省,到头来虎头蛇尾,草草收场。
    田西微笑着接受了皇后的美意,又重新回到了内侍省,并且心里觉得,比起宝座上那位耳根子软的没什么主意的皇帝,皇后可是位明白人。
    内侍省在他的手里多少年,皇后一朝入主后宫,想要连根拨起,何其难也?
    况且这其中弯弯道道,她也不懂。
    虽然皇后也心知后宫那些事情也许都有田西的手脚,最不济也是他手下的徒子徒孙,可是却不能摊开到明面上来与他计较。
    田西的身份是宦官,品级再高,到了皇后面前也得行礼,将内侍省交到田西的手里,皇后生产完了,总有机会再拿回来的。但若是交到太后手里,恐怕就很难再拿回来了。
    太后跟儿子哭诉了多少回,结果内廷事务在皇后手里绕了一圈,又回到了田西的手里,跟她半点关系也没有,一怒之下恨不得砸了皇后的寝宫。
    “没出息的东西,让个阉狗压的死死的!”
    婆媳关系愈加紧张。
    太后身边的女官柔声细语的劝导太后,心中却道:娘娘您老人家不也是让田大将军给压了一辈子吗?!
    这些话,自然是不能讲出来的。
    皇后倒也争气,不及太后在她面前发怒,经过一天一夜的辛苦,终于生下了嫡子。
    正陷在奏折里昏天黑地的今上听到这个好消息,将麟德殿里的奏折都丢给温超,自己跑去后宫瞧皇后与皇子去了。
    温超一张老脸上的褶子瞬间就皱了起来,就连白头发也多了好几根。
    辛苦之极。
    今上在政务上是个生手,基本等于什么都要从头学起。
    自田西从麟德殿里退下来,今上对着成堆的折子无从下手,最后只能请了温超前来协助处理政事。
    温超做臣子倒是尽够了,但是君主之道却不曾习过。况且这么多折子,无论大小事务,全都堆在一处,这就很让人头疼了。
    又加之他上了年纪,被今上揪着没日没夜的看折子议政,年轻人不觉得,他却已经觉得老眼昏花,精力不济了,只苦苦撑着,不敢讲出来而已。他又不比田西可以擅专,不用回复真宗帝就直接可以在折子上批示。
    如果温超不用通过今上,自行批示奏折,管保御史将他参成狗!
    怨只怨今上才即位,君王的威严还未树立起来,下面的臣子们也在观望,对他的治国之材犹在考量之中。
    温超苦逼的想到,原本他只需要看一遍的折子,与今上商量批复,如今却要先行看一遍,等今上回来之后再与他同看一遍,细细斟酌如何批复……今晚恐怕又回不了家了。
    宠臣……其实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特别是碰上个全无主意,一时要向东,一时要向西的君王,与他私下议定了批复,可是等上朝之后,被别的臣子洗脑,就又改了主意。
    这才是最苦逼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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