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料到来人竟是陈夫人和陆姗等一众女眷。
    “……母亲。”李竹上前招呼。
    陈夫人面容消瘦,略带憔悴。而陆姗像是刚生了一场大病似的,原先白皙如玉的脸变成了透明的青白色。眼睛更大,下巴也更尖俏。
    陈夫人看着李竹,目光深沉复杂。
    她手按着额头,说道:“你进来陪我说会话。”
    “好的,母亲。”
    李竹答应着,跟着陈夫人进了房。其他人都被她遣出去了,屋里只剩下两人。
    两人对面坐着。
    陈夫人问了几句陈觐的事,便沉默了下来。李竹静静地等着。她知道陈夫人一定还有更重要的话说。
    果然,默然半晌之后,她缓缓地开口了:“有些话我一直没有说,我不想因为过去的事让咱们心生嫌隙,可是今日我一定得说。希望你能理解一个母亲的苦心,也希望你能站到一个做母亲的立场上理解我的话。”
    李竹不动声色地道:“母亲请讲。”
    陈夫人略略顿了一顿,接着说道:“当初觐儿说要娶你,我们全家都不同意。想必你也知道了。”
    “知道。”
    “我们反对,不是对你这个人有什么看法,只是觉得你不合适。”
    “嗯。”
    “你知道他用什么办法说服我们的吗?”
    李竹没回答,只是默默摇摇头。
    陈 夫人深深叹了一口气:“他说服数次仍无效果,最后便把他变成狗的事告诉我们了,可想而知,我当时有多惊讶和心疼。我从不知道,他在昏迷不醒的时候,竟然经 历了这一番曲折经历。他还说,你是怎么照顾他保护他的,还说你为了他冒险进京,险些丢了性命。最后回京的路上,又因他重伤昏迷。
    而 你又与父母不亲,只有一个姑姑远在千里之外,把你交给谁他都不放心。我当时虽然感激你救了我的儿子,仍没有同意你们的婚事,毕竟婚姻大事不是儿戏,它不但 结两姓之好,还关系我儿后半生的幸福和陈家的子孙后代。我就说,你是对我们陈家有大恩,但这个恩情可以有很多种还法,不一定非得娶你。我们陈家可以出钱出 力,一直照顾你,直到你苏醒为止。
    但是觐儿接下来的一番话,让我率先站到他这边。他说,事到如今,我就实话实说吧。仅仅因为她对我有恩,或是孤立无援,还不足以让我娶她。换了别的女人,我会用一百种一千种方式来报恩。即便报不了恩,我哪怕拿命还她也行。
    这 世上每个人都有不能妥协和让步的地方。我所不能妥协和让步的恰恰就是感情。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谁都勉强不得。同样,喜欢就是喜欢,你们谁也不阻拦不住。我 已经确定,我想要的人就是她,我也知道她在你们眼里不是那么完美,但感情的事就是这么没有道理。如果你们不同意,我也无须多言,反正陈家不止我一个儿子, 阿观已经成亲了,有一个为陈家传宗接代就够了。‘知子莫若母’,我了解自己儿子的为人和性格,他说得到做得到。所以我站在了他这边,去说服你的祖母。”
    李竹听罢这番话,一时震撼不已。她一直不知道陈觐对她的感情这么深,她也不止一次地怀疑过,陈觐很大程度上是为了报恩和责任才娶她。
    陈 夫人看着李竹,她长吁一声道:“你苏醒以后,你们的事我一直看在眼里,什么也没说,我觉得你们之间的事最好由你们来解决,父母过多参于反而不好。但是这 次,觐儿竟然负气出走,如何下落不明,我心烦意乱之下,也顾不得许多,索性将我心中的话一吐而快吧。不管怎样,我要让你明白他对你的一番苦心。”
    李竹木然坐着,一时无语。
    陈夫人缓缓站起身,走出了屋子。
    半晌之后,又有人进来了。李竹以为是陈夫人又回来了,便机械地叫了声母亲。
    回答她却是一声冷笑。
    李竹猛然抬头,见来的人却是陆姗。陆姗站在门边,微微抬着下巴,目光尖利。
    李竹见她似乎也有话要说,便心不在焉地说道:“我今日听了太多的话,你就不必说了,我很累,你请自便。”
    她要找一个地方,好好地想一想。
    陆姗却不肯放过她,她说道道:“我只有一句话。”
    “嗯。”
    陆姗的胸脯微微起伏着,似乎在压抑着某种激愤,她的声音微微发着颤:“你凭什么?凭什么值得他对你这么好?”
    李竹腾地站起身,道:“等他回来,我会问他。”
    说罢,她转身离开。
    陆姗在她身后飞快地说道:“若是你各方面都比我强,若是你对他的情比我深,那么我愿赌服输,可是你根本不是!”
    李竹拖着木木的身子回到了房中。她扑在床上,将脸埋在枕头上。
    这具枕头是他的,上面有他的气息。
    这床上也有他的气息。
    旁边的衣柜里有他的衣裳。
    桌上有他看过的页仍在敞开着。
    她 想起了他们初次见面的时候,他那挺拔如松的背影逆着阳光缓缓转过的那一刹那;想起滂沱大雨中,他前来投宿的场景;想起他化身小白时,他看到自己果体时鼻血 横流的场景;想起她被人追赶脚踝受伤时,他毫不犹豫地俯身吮吸伤口的情景;想起她初醒来时,他手忙脚乱地跑来却又故作镇定时的场面;想起太多太多,原来她 一直都记得,记得所有属于他们两人的记忆。
    她更记得他离开前的那一天,他在树林里说的那句话,他说他不怕麻烦,他说她知道他害怕什么。她当时避而不答。现在她明白了他在害怕什么。
    她要告诉他这个答案!可是他的人还没回来,她也不知道他究竟还能不能回来。
    ☆、第170章 平安归来
    ?李竹的心堵得难受,她将脸深深地埋进枕头,趴在床上躺了许久。
    过了一会儿,她听见有人在轻轻敲门。
    李竹撑着床站起身,整整凌乱的发髻和衣裳,深深地吸了口气,才缓缓走过去。
    门外的人是陆姗。陆姗看着她,李竹想起她方才的话。一股无明之火蹭地一下涌上来了。她的丈夫失踪了,她能不难过吗?一个两个地全都来教训她。婆婆也就算了,陆姗又是什么身份胆敢在她面前放肆!李竹的元气稍一恢复,斗志也随之恢复了。
    她 直直地看着陆姗的眼睛,冷冷地说道:“陆姗你够了!我的丈夫现在生死不明,难道我就不难过!你是什么立场,又是什么身份,也用得着你来教训我?你问我凭什 么,对不起,我不想回答,也没这个义务回答你。也别提什么愿赌服输的说法,感情之事不是打牌,我从来不曾跟你赌过,服不服输是你的事。”
    陆姗怔怔地看着她,微微低下头:“对不起,我是来道歉的。”
    李竹本以为她会据理力争,没想到却来这一出。
    陆姗低着头继续说道:“听到他失踪的消息,我觉得天都塌了。我去陈家打听消息,然后就死缠烂打地跟着伯母来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无论怎样,我们都有一份交情在……”
    “对不起,我方才情急之下,出言不逊。请原谅我。”
    李竹沉默了一会,道:“我接受你的道歉。只是希望你以后少来。也别想着还能做朋友兄妹什么的,你明知道不可能的。”
    陆姗咬着唇道:“我以后不会再打扰你们了。我得不到他的爱,不能连最后一点尊重也丢了。”
    陆姗说完便低着头快步离开。
    李竹来到客厅,发现陈夫人正坐着跟福嫂忠叔他们说话。
    她一看到李竹,脸上勉强挂了一丝笑容,和蔼地对她说道:“方才我因为我觐儿的事,说话急了些,你别往心里去。我知道你肯定也不好受。”
    李竹呼了一口气,答道:“没有生气。谢谢母亲告诉我这些。——虽然听到前半部分,我也有些难过。”
    陈夫人笑了笑,“好孩子,人与人之间的感情都是处出来的。我相信我儿子的眼光,他看准的人决不会错的。”
    陈夫人的神色十分疲倦,李竹让人扶她进房歇息。她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但心里像长了草似的,坐立不安,她索性走出去呼吸一点新鲜空气。陈觐若是回来,她也能第一个看到他。
    李竹走出了院子,踩着湿漉漉的青石板路,踽踽地在林间走着。
    时不时地吹过一阵风,树上的水珠淋在她的头上身上,凉凉地,缓解了心中的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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