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七巧才进门,那边茯苓和连翘就迎了出来道:“这会儿只还早,大少奶奶不如先歇一会儿,等到了时辰再往太太那边去。”刘七巧径自走到房里,转身道:“连翘你去回了太太,就说大少爷有事儿喊了我出去了,我今儿中午不过去吃了。”刘七巧说着,便翻了翻自己房里的箱子,可惜以前在王府穿的旧衣服都没带过来,刘七巧翻了半天也没找到一件接生衣服。无奈之下,她只好翻了当日去讨饭街穿的那一套衣服出来。
    刘七巧换好了衣服,便带着绿柳匆匆出了门。外头春生已经候着,几个人急匆匆的就往门口去了。
    杜二太太这会儿正从议事厅回西跨院,便瞧见刘七巧跟着春生一溜烟的往门外走。秀儿见杜二太太脸上闪过不屑的表情,只酸溜溜道:“这大少奶奶,真是没一天消停的,这会儿也不知道又要往哪儿去了。”
    杜二太太心里暗暗生气,只拧眉想了想道:“今儿是中秋,一家人团团圆圆的,她要是在今儿出了岔子才好呢,惹恼了老太太,有她好果子吃呢!”
    刘七巧上了车,那边春生一边赶车,一边开口问道:“大少奶奶,紫苏的病怎么样了?好些了没有?”
    那边刘七巧正要回到,绿柳抢先了道:“你怎么开口闭口紫苏紫苏的,外院的小厮们见了我们,都是喊姐姐的,你这小子越发没规矩了起来,在大少奶奶面前怎么说话呢?”
    春生只笑着道:“哎哟我的好姐姐、好绿柳姐姐,你就饶了我这一回吧,你这明知道的事情,还要说我,我这心里正着急着呢!”
    刘七巧见绿柳和春生玩笑了起来,便也只是笑笑,那边绿柳才正经开口道:“吃了大少爷开的药,昨儿晚上就没有发烧了,不过大少爷说这病是定然要发疹子的,大抵等疹子发过了,也就好了吧。”
    “好姐姐,还是你心疼人,打听得这么清楚。”春生说着只开口道:“昨儿我和大少爷跑了一天,先进去几个病人也有人照看了,大少爷累的中午都没好好吃东西,还是水月庵的师太请了庵里的厨娘熬了些米粥,给病人吃的时候,大少爷得空才吃了一点。”
    刘七巧一听,整个就心疼的不行了。杜若身子向来不好,昨天风寒还没完全痊愈呢,这年头不兴过劳死的,说什么也要先照顾好自己的身子才行。
    刘七巧想了想道:“一会儿去了水月庵,我自己进去就好,你就近看看有没有粥店,给大少爷买一些平素他喜欢吃的粥回去,我让绿柳在水月庵的厨房给他热着吃。”
    春生高高兴兴的应了,只一个劲儿的说:“还是大少奶奶心疼大少爷。”
    刘七巧只笑着道:“我这算什么,自己又不会做,改明儿紫苏过门了,她的手艺可好了,到时候她亲手做给你吃,可不是要把我们给羡慕死了。”
    绿柳扑哧一笑道:“就是就是,买的如何比得过亲手做的。”只说着,又转头问刘七巧道:“少奶奶,我记得你在王府的时候,不是写了一本什么什么食谱吗?许婆子还说,你把她这些年的手艺都给偷学了去,我临走时候,她还说要我好好学,争取发扬光大的,我正说要问你要呢!”
    刘七巧一拍脑门,最近太忙,果然把这事情给忘记了,只揉了揉眉心道:“提起这事儿我想起来了,就快完稿了,最后一道菜是百宝豆腐,这些东西都放在了一个箱子里,一起带了过来,今儿回去我找找,那些散碎的收稿倒是可以拿过去让你学学的。”
    绿柳一听,只郁闷道:“完了,我这何苦要跟你提起来,这下好了,还要开始学习厨艺了。”
    刘七巧只敲了一记绿柳的脑门道:“傻子,难道你不知道,女人征服一个男人的第一步就要是先征服他的胃吗?”
    绿柳听了,坐在这里哈哈笑个不停,整个身子都笑得颤了起来道:“许婆子可真可怜,做了一辈子厨娘也没征服了王爷,简直悲惨啊……”
    刘七巧闻言,也只跟着笑得直不起腰来了。
    ☆、180|4.10
    一时间大厅里的气氛就有些沉闷了,刘七巧见姜姨奶奶那一副不情愿又哀怨的表情,便知道这搬离杜府的主意一定是姜梓丞提出来的,至于那什么搬出去是为了娶妻生子什么的,估计也是姜梓丞说出来说服自己的老娘和祖母的。姜家如今落魄到现在这个样子,可以说在姜梓丞没有生病之前,她们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姜梓丞可以考上科举,重振姜家的门楣上头。所以尽管姜梓丞已经二十了,他还是连一个通房也没有,这恰恰说明,姜家姨奶奶和沈氏觉得,□□之流,是会影响人心性,从而影响姜梓丞的功课的。
    “依我看,眼下当务之急,是先治好姜家表弟的身子,其他的事情总也要慢慢来,老太太您说是不是?”刘七巧想了半天,还是决定以姜梓丞的身子为切入点,说服姜家姨奶奶多住几天。要走可以,得把杜茵的婚事定下来了才行,不然的话人一走,可是半点儿的希望也没有了。
    “丞哥儿的身子如今到底怎么样了?上回我问过老二,只说是郁结于心,还是肝气和肺气出了问题,多以才会久病不愈的,这几日又是什么光景?”
    “时好时坏的,我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前几天分明是大好了点,我和她母亲才得空出去到以前的老姐妹家玩了玩,谁知道晚上回来,竟又发起了低烧,神思也恍惚的很。”
    刘七巧听在耳中,只蹙眉想,这分明得的就是贾宝玉一样的病吧。前几日好好的,前天见了杜茵立马就病了起来,只怕那些话分明伤了杜茵,也伤了他自己。如此看来,这姜梓丞倒确实是一个至情至性的人了。
    “这可不好,病症反复乃是大忌,孩子的身子也熬不住的,等老二忙过这几日,我再让他过去瞧瞧。”杜老太太只关心道。
    “二侄儿说了,他这是有心病呢,如今我和他娘也不拘着他看书,随便他想玩什么、想吃什么、想看什么,可他偏偏还是不见好。”姜姨奶奶说着,已是要落下泪来了,急忙用帕子压了压眼角的泪。
    杜太太见了也是心中不忍,只开口道:“七巧说的有道理,什么事情比不得孩子的身子重要,既然二老爷说了这病并不是什么顽疾,那总有病愈的一天,不妨还是在这边住下,等身子好了,到时候丞哥儿定了亲,老太太就是想留你们,只怕也说不出口了吧?”
    杜老太太连连点头道:“就是这个道理,哪有自家人生病了,好大夫就在眼前还要绕着走的道理,说出去杜家的名声也不好,就算为了这个,你们也是不能走的。”
    “那是自然的。”刘七巧转念一想,急忙开口道:“昨儿百草院里一个丫鬟病了,我们尚且都不肯送她出去医治的,如今姜家表弟要是病着非要从杜家搬走,倒是让街坊们以为二叔和大郎的医术都不精,不过是空有一个太医的头衔罢了。”
    姜家姨奶奶一听,这可不得了,原来这其中还有这个道理,倒是自己没想到的,便只笑笑道:“说得也是,怎么我却没想到呢,这定然是要等病好了才能搬出去的,这会儿搬出去,凭白落了人话柄。”
    众人见劝住了姜姨奶奶,也都放下心来,刘七巧更是一颗心都落了下来。这时候外头的小丫鬟得了小厮传话,进来传话道:“两位老爷和两位少爷都回来了。”
    刘七巧只起身想要迎出去,想想杜若他们定然是会先来福寿堂的,便只和杜太太一样安然坐在那边等着。姜姨奶奶见他们都回来了,便先起身告辞了。
    果然没过多久,一行四人都进了福寿堂来给杜老太太请安。杜老爷见刘七巧和杜太太都在,只笑着道:“七巧以后有空可以多过来陪陪老太太,若是我们平常太忙,没赶回来用晚膳的,你们也好陪老太太吃个饭,说说话,这才热闹呢。”
    杜老太太只点了点头,喊他们四个人坐下,请丫鬟送了茶上来道:“外头的事情怎么样了?怎么今日回来的这么晚?”
    如今虽然是中秋时节,平常大中午的时候,还有些热,几人匆匆从外头赶回来,额头上还带着汗珠子,杜蘅只喝了一口茶开口道:“今儿太医院突然要了很多药材,我这边跟大伯走了几家店的仓库,才算配齐了,明儿我打算去南边,再进一批货来。”
    杜老太太听说杜蘅又要出远门,只蹙眉道:“你路上可小心些,切不可贪小便宜,还是找平常跟宝善堂长合作的那几家药庄子进货,知道不?”
    “祖母,我知道了,我这走南闯北也有几年了,每回出去你都只说这几句话,我听的耳朵都要生老茧了。”杜蘅只笑嘻嘻道。
    “浑帐东西,老太太是关心你,你瞧瞧你,都三个孩子的爹了,还这副轻慢模样。”杜二老爷虽然训斥了他一句,可看看那神色,分明也没有多少责怪在里头,其实杜二老爷对这个儿子还算是满意的。
    杜若只笑着道:“二弟如今越发沉稳了,连我爹都夸他是生意场上的好手,二叔你就不要怪罪二弟了。”
    杜蘅向杜若投去了感激的眼神,只笑着道:“还是大哥说话最公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我学不进医术读不进书,未必就不会做生意了,大伯你说是不?”
    杜老爷捋着山羊胡子道:“说的是说的是,你如今已是我的一把好帮手了,明儿你还要坐船赶路,今天就早些回去,和媳妇团聚去吧。”
    杜蘅听杜老爷这么说,如临大赦一般,给老太太又行了礼,便起身先告辞了。
    杜二老爷这会儿才开始说起外头麻疹的情况。
    “今儿中午发了布告开始,已经陆续有人家送了六七个病人到水月庵了,大概明后天应该会更多,不过这次发现的早,且又有大长公主慷慨相助,皇上也松了一口气,户部那边的银子也已经拨了出来,从明日开始,先招二十个得过麻疹的年轻人,去水月庵负责洗扫送药,这样也好控制传染。”
    杜老太太听了,只点头道:“皇上仁厚,大长公主慈悲啊。若是换了十八年前那一次,还不知道要多死多少人呢。”
    杜老爷在一旁抿了几口茶,只开口道:“时辰也不早了,老太太也要就寝了,其他的事情,我们去书房里慢慢研究,不要打扰了她老人家。”
    杜老太太这会儿也确实觉得有些乏了,而且儿子孙子也都回来请过安了,便道:“你们也别商量的太晚了,早些回去休息。”一边又吩咐了丫鬟,做了宵夜送到杜老爷的书房里头去。
    众人齐声向杜老太太见礼告退了,刘七巧便也跟着杜若出了福寿堂,那边丫鬟们上前扶着杜太太回如意居,刘七巧正要上前扶她,杜太太道:“你就不用跟着我过去了。”刘七巧福了福身子,送走杜太太,那边杜若走过来道:“爹让你也去书房商量商量事情。”
    刘七巧嘴角一勾,高高兴兴的就跟着杜若一起去了书房。
    依旧是明前的雨花,味道自然是好的。杜家在金陵生活了十几年,对雨花茶也多了些感情。朱砂送过茶就出去门外候着,杜老爷只抿了一口茶开口道:“先一批的草药已经集结好了,那牛蒡还是让安济堂准备的,只不过说是明日才能送去水月庵。我冷眼瞧着,他们未必有这个胆子敢在这批药上面做手脚,可若是他们本家卖的牛蒡就是掺假的东西,倒是看他安济堂明日如何能送上那么多的牛蒡过来。”
    众人正沉默不语的时候,外头忽然有小厮进来,说是朱雀大街上宝善堂总号的陈掌柜来求见。杜老爷只奇怪道:“这大半夜的,跑到家里来倒是什么个事情呢?”
    说话间朱砂已经引了陈掌柜进来,又给他添上了一杯茶,那陈掌柜见了杜老爷,拱了拱手,回禀道:“回东家,今儿下午未时,东家你走了之后,宝善堂来了一个朱大爷,要定三十斤的牛蒡,小的盘了一下库存,整个宝善堂在京城所有分号的牛蒡加起来,也不过才四十来斤,不过对方出价很高,且又是这么大的数量,小的不敢做主,所以才来问一问东家的意思。”
    方才还蹙眉不语的众人顿时都眼睛一亮,互相眼神交流了一下,便大抵知道这五十斤牛蒡是哪家要了。杜二老爷捋了捋胡子道:“三十斤,正好是今儿太医院要安济堂筹备的数量,看来这安济堂果然库里没有好的牛蒡,只是这牛蒡到底要不要卖呢?”杜二老爷眉峰一拧,朝杜老爷看了一眼。
    “这牛蒡是宝善堂的,自然不能以安济堂的名义交给太医院。况且这时候我们正在查安济堂的买假药的事情,若是这时候安济堂还能拿出三十斤的牛蒡,到时候他在公堂上辩驳,只说为了供给太医院,所以店里才卖了假的,若是他后台够硬,能上达天听的话,只怕是要被他妖言惑众了。依我看,牛蒡一点儿也不能给他们,且从明天开始,我们还要请人把其他药铺的牛蒡也给买下来,要让安济堂在京城无牛蒡可买。”
    刘七巧说完这句话,忽然觉得自己上辈子考了一个医科大学也是挺浪费的。如果去考一个营销工商管理一类的,没准过不了不久也能成为商界女强人一枚。她想了想决定还是低下头,听一听杜老爷的意思。
    杜老爷方才也在拧眉苦想,听见刘七巧的话,顿时就茅塞顿开道:“对,就是这个道理,这货是宝善堂的,安济堂出价再高,宝善堂也绝不做这个善人。”杜老爷说着,便只对林展柜道:“明天若是这位朱大爷再来,你就回了他,告诉他如今宝善堂牛蒡也紧缺,只留下为数不多都是配药要用的,实在没有更多的了。”
    陈掌柜一听事关重大,只一个劲的点头,心里默默为自己捏了一把汗。幸好今天没一时昏了头脑,做成这样一笔生意,不然的话就算给东家赚了多少钱,回头也只有死路一条了。
    “东家说的是,药材都是一副一副买的,今儿他一开口只要牛蒡一味药,小的就觉得奇怪了,原来是这个道理。”陈掌柜得了指示,只拱了手告退,临走时三角眼偷偷往刘七巧身上瞥了一眼,越发觉得刘七巧比上次去朱雀大街的时候,越发有了气派,不亏是进门当了少奶奶的。
    四人商量好的对策,都已经是亥时末刻了。刘七巧和杜若一起回百草院去,杜若只牵着刘七巧,瞧了一眼天上的月色道:“明儿是中秋了,今天的月亮很圆。”
    刘七巧也抬起头,看和天上的月光,忍不住低声吟诵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七巧,你在说什么?”杜若虽然听得不真切,也知道刘七巧似乎是在吟诗,是赞许道:“最后两句写的正好: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刘七巧低着头笑了笑,抬起头一双杏眼睨着杜若道:“这不是我写的啦,这是我以前生活的地方的古人写的,告诉你一件事儿,其实恭王府以前的少奶奶就是和我一个地方来的,她的那些诗词歌赋也都是我们那地方古人写的,所以我当时就揭穿了她的计谋。”
    如今想来,秦氏也死了一年多了,作为刘七巧来这个世间唯一一个老乡,这样的境遇还是让刘七巧觉得有些惋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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