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小径一路上了终南山,众人渐渐忘却了昨夜的事儿。
    巴陵戴着羃?被簇拥在间,百骑在外围。
    小径左右,不时能看到茅屋,听到外面的动静,里面的隐者出来,纷纷行礼。
    巴陵看都不看这些人一眼,淡淡的道:“前汉时,许多人为了出名,就到终南山隐居,号称隐士。整日说道论玄,多番布置,把名声弄到长安城去。帝王每每召见,若是应对有方,随即就能赏赐官职,这便是终南捷径。没想到我大唐也有此等人。”
    身边的女官说道:“公主,他们说不得是真隐士。”
    巴陵轻蔑的道:“若是真隐士,外面有动静也不会动心,见到我等也不会行礼。他们行礼,敬的是权势,既然敬畏权势,那隐居作甚?不如进了长安城,寻个地方住下,每日去体验一番权势。”
    这话尖刻,但众人都微微点头,觉得公主看的透彻。
    女官回身看了一眼,“公主,那贾平安就在后面。”
    巴陵接着转弯的机会看了一眼贾平安,见他神色放松的在欣赏风景,不禁低声骂道:“王悦荣那个贱人是怎么回事?莫不是真的爱慕这个扫把星?”
    所谓同行是冤家,同为女官,王悦荣的地位最高,自然引得众人嫉妒。
    女官叹道:“公主,那扫把星俊美,连奴看了都觉着赏心悦目。”
    这话没有一句说王悦荣爱慕贾平安,可句句都在暗指。
    ——公主,王悦荣贪恋扫把星的男色,馋他的身子。
    巴陵垂眸,“他们是如何安排的?”
    “就在下午。”
    “如此甚好。”巴陵点头,眼有利芒闪过。
    小贼,看你怎么倒霉。
    晚些,众人寻到了一间茅屋前,有侍卫上前问道:“玄机子可在?”
    屋里有人淡淡的道:“某在此,何人?”
    巴陵上前,轻启朱唇,“李家巴陵,求见玄机子。”
    晚些巴陵进去,不知和里面的人谈了什么,随后春风满面的出来。
    跟在身后相送的乃是一个穿着道袍的年男子。
    男子眸子乌黑,脸颊清瘦,举手投足间竟然有一股洒脱之色。
    他站定,对巴陵说道:“公主无碍,无需担忧。”
    巴陵回身,“多谢先生。对了,先生善于相面,可给这少年看看。”
    她指着贾平安,透过面纱,贾平安依旧能感受到那恶意的笑。
    扫把星能看出什么面相来?
    男子眸子扫过来,定定的看着贾平安,身体突然一震。
    这虎躯一震,好歹要来个吓人的吧?
    贾平安觉得眼前这一切很好笑,“一看某就是面带晦色可对?外加亲人孤绝,可对?再有某官职越高,为害就越烈,可对?”
    男子身体再一震,眸色有些乱。
    MMP!
    骗子!
    贾平安心想你这道行还比不上后那些摆摊看相的家伙,那些人一开口就能让你迷迷糊糊的,套话一出,乖乖给钱。
    巴陵一怔,一股荒谬的感觉油然而生。
    从李泰失败后,站队失败的柴令武就颓废了。但他不甘心。原先他是太仆少卿,再进一步,就能在三省寻一个高位。
    可李治上台,就把他弄去卫州,也是眼不见心不烦的意思。
    可柴令武却以巴陵公主常年生病为由不肯去。
    但这事儿大家都知道是假的,所以得寻借口。
    巴陵今日来此寻访所谓的玄机子,就是要一个借口。
    ——女施主,你面相晦暗,这病怕是短期好不了啊!
    只要有这话就够了,随后柴家自然能操作,把舆论弄来。
    可有人建言,干脆带上扫把星,让那位玄机子给他看个相,随后说一番吓人的话,比如说什么为官越大,为害越烈……甚至是影响江山社稷。
    但万万没想到,贾师傅不等玄机子开口,主动就说了出来。
    被抢戏的玄机子看着有些懵,准备好的词都被人说了,他该说什么?
    贾平安上前一步,淡淡的道:“江湖骗术分九门,你是哪一门?祖师是谁?可知晓江湖规矩,可知晓三不骗?老人不骗,孩童不骗,纯阳少年不骗!你可知晓?”
    玄机子的脸颊颤抖了一下,“你这少年面相看着凶狠……”
    “还带着煞气可对?”纯阳少年贾平安笑道:“外加能克人,靠近的都会倒霉,最后加一句,此人长久在长安,怕是会影响大唐的江山社稷……”
    这该说的都被你说了,老子说什么?玄机子强笑道:“你这少年……你这少年……”
    贾平安摇摇头,“装外高人就得彻底,你可知晓某是如何看穿了你的把戏?先前公主自报家门你不肯出迎,等公主出来时你却相送,这前倨后恭的……是为了出来给某看相?那某可真是要谢谢你了,来人!搜!”
    玄机子面色大变,看了巴陵一眼。
    我怎么就忘了此事?不,是那个玄机子失措,竟然送我出来……都是他的错!
    但贾平安竟然这般厉害,只是看了一眼,竟然就看出玄机子不对劲。当得马上把他压下去!
    想到这里,巴陵厉喝道:“贾平安,你放肆!此乃高人,不得亵渎……”
    高你妹!贾平安微笑道:“某和太史令都有交情,他的道行可有太史令高明?若是有,某带他回长安城去面见太史令,当面说说。若是没有……搜!”
    百骑冲了进去,很快就有人拿着一本书出来,“参军,你看。”
    贾平安接过看了一眼,然后递给巴陵,“公主请看看。”
    巴陵接过,只是看了一眼,转身就走。
    书里记录着如何去哄骗人的手段,还把客户分为贵人和百姓两种,下面又细分为久病不愈和求官转运等等……堪称是骗术大全。
    “带走!”
    侍卫上前,一拳就把玄机子打成了弯腰的虾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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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平安只是看着,包东低声道:“参军,要口供。”
    要个屁!
    贾平安摇头。
    这事儿没有证据,要什么口供?
    再说了,老李家的那些糟心事他也不准备掺和,就等着看长孙无忌和李治这对舅甥怎么收拾这些死对头。
    雷洪低声道:“某先前带着女子的亵裤,若是不妥,某就把亵裤丢在里面。”
    这特娘的真是个天才。
    包东猥琐一笑,“某带了几首下流诗。”
    马丹!
    贾平安觉得自己迟早会被这些鸟人带坏了,就肃然道:“要一身正气!”
    包东和雷洪赶紧应了。
    “参军果然是君子。”
    一个百骑悄然靠近,低声道:“参军,找到了那本书,这份书信某就没放……”
    贾平安悄然接过书信,收在了怀里。
    书信里没写啥,就是说柴家久慕高人大才,这不准备做件大事,需要高人配合。还请高人随后进长安城,在公主府汇合,荣华富贵就在今朝了。
    巴陵被人扶着疾步下去,边走边说道:“那小贼怕是有备而来,下午之事令他们放弃。”
    ……
    回到长安城,贾平安就去了感业寺。
    “贾参军。”
    苏荷招手,笑的眉眼弯弯的。
    “包东。”
    小背篓解下,包东木然接过。
    “你许久没来了,告诉你,那日皇后的人来了,见了明空。她看着好凶,我就提醒了明空,可后来也没事。”
    王皇后的人?
    到了小基地,贾平安弄了一块羊排,吃的娃娃脸眉开眼笑的。
    贾平安就在边上皱眉思索。
    苏荷见了,心想贾参军这是遇到了麻烦事吗?是了,他在百骑事情多,可每次来都记得给我带肉吃。他对我这般好,就比姨母差一点点……
    可姨母为何让我和贾参军亲近呢?以往可是不许来着。
    苏荷双手托腮,呆呆的看着贾师傅。
    晚些贾平安见到了武媚。
    “阿姐。”
    贾平安一眼就发现了武媚的不对。
    她的帽子很大,竟然把鬓角和耳朵都遮住了。
    这是蓄发了吗?
    终于要来了啊!
    贾平安心欢喜,武媚看着他,想到小老弟许久未来了,就问了他最近的情况。
    “护卫巴陵公主去了一趟终南山。”
    “终南捷径。”武媚觉得小老弟也太辛苦了些,一想到李家的那些公主皇子,她就忍不住冷笑,“那些人你无需在意,应付就是了。”
    贾平安愕然:“阿姐,那是皇族呢!”
    武媚摇头,“你只管听我的就是,除去皇帝,其他人你敷衍就是了。”
    贾平安依旧懵逼。
    小老弟真是太单纯了啊!
    武媚担心他以后吃亏,就多说了些,“皇室皇室,要得了皇帝欢心的才是真正的皇室……”
    阿姐果真是为了我好!
    老李家亲情淡薄,从太宗皇帝那一代开始,兄弟姐妹之间杀红了眼,一路杀到了李隆基那个时代。
    所以皇室看似庞大,但在皇帝的眼,那些亲戚都是来讨债的,全部弄死了最好。
    “阿姐,某知道了。”
    武媚伸手摸摸他的头顶,“专心做事,别管那些人事,别去靠拢谁。”
    小老弟太年少了,不知道站队的凶险,武媚想到这里,不禁叹道:“看看先帝和当今陛下是如何登基的……好了,你回去吧。”
    这是她所能说的最大的程度。
    贾平安抬头,眼多了温暖,“谢谢阿姐。”
    在大唐站队容易倒霉,房遗爱和柴令武就是榜样。
    但武媚能这般说,就是对他极大的关爱和重视。
    这条大唐最粗壮的大腿,某抱上了啊!
    此后就在百骑厮混,有事做事,没事偷懒,回到家逗逗阿福,以后再寻个媳妇娶了,生儿育女,一家子美滋滋的。
    至于升官……不稀罕。
    美滋滋啊!
    贾平安心欢喜,回到百骑后,见雷洪来告假,大手一挥,“去吧。”
    手下的小弟去受虐,贾平安干脆靠着打盹。
    而李敬业就没有这等福气。
    李勣最近很忙,于是当年的故旧过寿就让李敬业作为代表去送礼。
    这家主人叫做陈定东,当年也是瓦岗寨的一员将领,跟着程知节他们投靠了大唐后,因为本事不大,就跟着大伙儿混日子。仗着资历老,倒也混的风生水。
    今日来贺寿的不少。
    许敬宗也来了,当年他和魏征都是瓦岗的笔杆子,魏征得了美名,他得了骂名。
    送上礼物,许敬宗和陈定东寒暄几句,随后就准备回去。
    作为雍州刺史,他的事情很多,此次出来都是挤出来的时间。
    “这不是……奸臣许吗?”
    长安城有着最大规模的权贵群体,从各种门阀家到老李家的功臣,堪称是砸一砖头下去就得是个县男。
    两个年男子正在说话,见到许敬宗后不禁就乐了。
    人无聊就要找乐子,什么乐子比得过调侃别人?
    “那贾平安就和他狼狈为奸,据闻在出行时还诱拐了良家妇人,不堪之极,果然是一丘之貉。”
    许敬宗听到这话就怒了。
    你骂老夫奸臣许可以,老夫听的多了,不在乎。可你为啥骂小贾?
    老许指着男子喝骂道:“贱狗奴,背地里嚼舌头,和妇人一般。今日老夫在此,你再说一句试试?”
    那男子叫做黄越,闻言冷笑道:“某怕你不成?那贾平安不学无术,若非你这等奸臣在背后撺掇,他怎会这般得意洋洋?”
    许敬宗走近,觉得此人无耻,“你以为旁人都如你这般的混吃等死?小贾在百骑做了多少事?连陛下都夸赞有加,他与你比,一个是人,一个虫,蛆虫!”
    黄越脸色涨红,骂道:“老狗,你竟敢羞辱某吗?那贾平安不学无术,也配为官?也配做百骑的录事参军?某今日若是见到他,非得亲手撕开他的脸皮,看看有多厚,竟然能在长安城顶风淋雨毫不变色。”
    这话恶毒,许敬宗恶向胆边生,毫不犹豫的挥手。
    啪!
    黄越挨了一巴掌,脸上生疼,他骂道:“老狗找死!”
    众人摇头,有人说道:“许敬宗不通拳脚,这下要被打惨了。”
    “活该,奸臣许就是招人恨,连某都想动手收拾他。”
    “看看,黄越开始了,这一脚……好!”
    他飞一脚,老许闪开,觉得不是对手,就想战略转进。
    可来不及了啊!
    那黄越咄咄逼人,竟然冲了过来。
    “抽他!”
    “打肿他的脸!”
    一群人幸灾乐祸的在说着。
    许敬宗被群嘲是有历史的,所以他不怕这个,但黄越来势汹汹,他后退不及。
    黄越冲了过来,一巴掌扇来。
    老夫的脸!
    许敬宗心发狠,就扑了上去,准备和黄越拼命。
    就听一声大吼,“闪开!”
    众人回身,就见一身板宽厚的少年冲了过来。
    “是李敬业!”
    有人惊呼一声,但也有人骂道:“一个黄毛小子,闪开,某来收拾他。”
    一个好汉兄站了出来,挥拳。
    呯!
    好汉兄飞了出去。
    呃……
    所有人的目光跟着好汉兄一落地,旋即转向了李敬业。
    李敬业指着黄越骂道:“竟敢污蔑兄长,受死!”
    他冲了过去。
    打不过啊!
    黄越和老许打还有三分自信,可在见到李敬业一拳头就打飞了好汉兄后,被吓的肝胆欲裂,第一个念头就想跑。
    可要不要说几句硬话再撤?至少能保住些人设。
    他指着李敬业说道:“某和英国公可是……”
    呯!
    黄越飞……
    李敬业站在那里,宽厚的身板就像是一座山。
    “谁敢羞辱兄长,站出来!”
    “某的手!”
    黄越在惨叫着,有人过去看了一眼,抬头,骇然看着李敬业,“他的手臂断开了。”
    一拳打断手臂,卧槽!
    而先前的好汉兄落地就晕了,此刻有人去检查,“快叫郎来,晚了怕就没了。”
    “好大的力气!”
    众人不敢置信的看着李敬业,有人说道:“此人可为陌刀将!”
    陌刀威力大,但因为尺寸和重量的缘故,使用者必须身材高大,且力量大。
    李敬业就符合这个要求。
    “快,去请郎。”
    主人家慌了,心想要是在寿宴上出人命,这兆头可不好啊!
    那些嘀咕贾平安的人此刻都义愤填膺的喊道:“去禀告陛下!”
    打残两个权贵,这样的罪行该如何处置?
    众人冷笑看着铁憨憨李敬业,有人低声道:“英国公怕是要愁眉不展了。”
    李敬业是长孙,袭承爵位的人,若是被处置了,老李还得另寻接班人。
    晚些消息进宫。
    “陛下,英国公的长孙李敬业在陈定东的寿宴上打伤两人,俱是权贵。”
    王忠良暗自咂舌,觉得李敬业不闯祸则以,一闯就是大祸,难怪以前英国公不喜欢提及这个孙儿。
    为何就不能消停些呢?
    李治叹息一声,“为何?”
    内侍说道:“说是那些人辱骂贾平安,许敬宗不忿与人争斗……”
    老许和人动手?
    李治觉得这是他的性格。
    “李敬业正好在,于是出手,一拳一个,一人重创,一人手臂被打折了。”
    这便是凶人!
    王忠良摸摸自己的肋骨,觉得经不那小子一拳。
    李治微微皱眉,“为何要辱骂贾平安?”
    这事得有个理由吧?
    “说是贾平安不学无术,还诱拐乡间民妇……不堪为官。”
    李治想了百骑回来后的禀告,唇角微微翘。
    “王忠良去一趟……”
    ……
    李勣接到了消息后依旧目光温润,可却握紧了拳头。
    那个孙子,才将好了一阵子,这就又开始嘚瑟了?
    “可知晓为何?”
    “说是有人辱骂贾参军。”
    李勣心一松,身道:“老夫有急事出去一趟。”
    晚些他到了陈家,就见里面剑拔弩张。
    李敬业昂首站在那里,许敬宗在和一群人对骂,舌战群雄,丝毫不落下风。
    “英国公来了。”
    这位前瓦岗大佬来了。
    李勣一进来,先拱手对陈定东说道:“今日是你的生辰,按理老夫该来。可尚书省事务繁多,老夫就让孙儿敬业前来,有对不住之处,老夫……”
    李勣躬身。
    众人哗然。
    李勣虽然看似温润,可骨子里却最是骄傲的一人。他竟然躬身致歉。
    有人目光闪烁,和边上的人嘀咕着这个重大发现。
    不少人觉得需要重新审视一番这位大唐名将的秉性了。
    李敬业的眼多了水汽,觉得祖父为自己道歉不该,“阿翁,他们背后说人坏话,为何要道歉。”
    “闭嘴!”
    李勣直腰,微微眯眼,“老夫且问,为何羞辱贾平安?真当老夫的刀不利乎?”
    瞬间,所有人都为之变色。
    ……
    为盟主:‘8000banshee’加更。
    为盟主‘54唐人’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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