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还好,战时大宛就压根找不到拒绝大汉的理由,如今大汉与匈奴的战争序幕已经拉开,明白人都知道莎车国之事只是个开始。
    大宛的国力却经不起连番送马这般折腾,何况大宛的天马只有春季会下山,那时大宛人用雌马和天马配种,育出汗血宝马来,这纯粹是靠天吃饭。
    从大宛到大汉的路途上,押送马匹的人若是有意使坏,汗血宝马会因为各种意外发病或者丢失,存在或大或小的人为可控的损耗。
    这些看起来都是小事,但是一件扣一件,就足以让大宛国如同戴了脚镣般难受了。
    张家在大汉的位置够高够重,折腾折腾大宛国,择机进些谗言,古力一点办法也没有,跟着做事不一定能得好,但是拒绝就一定会死的很惨。
    “好说好说。”,张延寿那白净的面上露出了自得的笑容。
    送走张延寿,一个时辰之后,阿里给行辕外游荡的闲汉放了个讯息,没多久苗公便赶到了,知道了张延寿的计谋,苗公叹道:“张家的人真是狠呢。”
    “大宛也难办呢,请苗公转告林天,该如何行事,双方得拿个主意才好。”,古力斜倚榻上,金色的长发如同夕阳下的灞河水一般缓缓长长地披散下来,白玉般的脚上套着双牛皮面的棠木屐,微微晃着。
    苗公的心神也跟着晃荡起来,这胡人长得真是好看。
    阿里脸色有点黑,将苗公送出之后,看着斜倚在榻上,惬意地哼着大宛歌儿的古力,问:“公主打算和大汉张家为敌吗?”
    古力笑嘻嘻地道:“谁知道呢?”
    “公主这是还惦记着赵兴吗?”
    古力冷下脸,翻身坐起,与那暖洋洋侵泻直下的金发相比,冷漠的如同银子般的声音响起,“你可还记得自己的身份?若不是你擅自与于永搞什么决斗,我至于如此吗?你再如此,回到大宛,便去我父亲那里效力吧。”
    “属下再也不敢。”,阿里单膝跪下,一只手按着身边的腰刀,一只手抚住心口,认真看着古力冰冷的蓝眼珠,“在属下心中,公主便是太阳,离开了太阳,属下便活不了。”
    当林天得到苗公传来的信后,也觉得没什么头绪可言,这事只能告知赵兴,由赵兴拿主意了。
    苗公磕嘴道:“这胡人好本事,若是你们能拿得下张延寿,大宛就不会对赵兴动手,若是拿不下,你们也怨不得他,还得感谢他给赵兴留了个容身之所呢。”
    林天回味着古力对赵兴的那点意思,苦笑一声,苗公这话点到了位,古力这是正大光明的要赵兴做好留在大宛的准备了,赵兴还得硬着头皮前去,若真有那么一日,赵兴只怕还得仰赖古力保命。
    林天懒得多想,又请苗公帮忙再跑一趟,“你去帮我问问古力,大宛王室在林家绣纺的单子究竟还算不算数,若是还想要林家绣纺的绣品,速速缴纳订金了来。”
    苗公看看瘦削的林天,佩服地道:“我果然没看错,你也是个心狠的。”
    “不如此,难道叫我阿父白忙乎一趟么?”,林天叹道。
    赵兴若是出了事,阿父绝不会舍下赵兴独自回长安,有个林家的商铺在那里照应着,总比让赵兴孤身一人留在大宛强多了。古力若是有点诚意,便不会拒绝。
    果然,古力很快回了信息,两日内将订金交到林家绣纺,具体事宜由阿里和林立商议。
    林天将事情又在心中理了一遍,方去了姑姑家。
    如今,赵家上下都在准备赵兴去西域的行装,林氏想着儿子这么点大就要去西域,虽有哥哥陪着,也还是不放心,总在半夜哭醒。
    赵义忙着哄林氏,又担忧着林氏肚子里的小的,丞相长史比起丞相征事位高权重,事情又多了不少,魏相病愈之后,身体大不如以前,赵长史忙得团团转,家里的事情都由娇娥在打理。
    见了林天,赵义才醒过味来,赵家的富贵便如同建在流沙上的宫殿,随时都会崩塌。
    赵兴却一点都不意外,只是笑着嘱咐:“天哥,我走了之后,你得帮我守着赵家,尤其是娇娥,你万万不可负她。”
    “表哥……”,林天不知道说什么好。
    “阿父,你也别担忧,家里的钱财如妹子说的已经够花了,仕途上能走多远走多远,千石的位置不也已经达到了吗?对于父亲来说,更高的位置意味着更高的风险呢。”
    赵义无言,不管如何,有了这么优秀的儿子也足以告慰列祖列宗了,以后的事,正如儿子说的,谁知道呢?
    他之前也没有料到儿子会得到皇帝的赏识,自个还能升到丞相长史呢。
    赵义想去找老岳丈讨个主意,又怕儿子被古力的三言两语哄住,忙忙道:“大郎不必太担心,马政的事情又不是张延寿一人说了算,既然知道了张家的打算,我在丞相府,难道不会替你盯着?那古力毕竟是个胡人,你不到万不得已不得顺了她。我们坐在这里也议不出什么来,如今古力说的清楚,自然不会要了你的命去,只要能在西域将互市开展起来,大汉朝内的事情,为父来想办法。”
    虽然知道父亲想找外公求救,可赵兴也明确感受到了父亲对自己的维护,他点点头,道:“父亲说的甚是,孩儿自会守住本心,身为大汉之官一日,便会为皇上尽忠。”
    “这事就不要让你表妹知道了。”,赵义又反过身来叮嘱林天,生怕林天对着娇娥管不住嘴,说漏了去。
    林天有些尴尬,眼角瞧见赵兴投过来若有若无的一瞥,脸上又有些红,低声道:“姑父,我心里有数。”
    “有数就好,有数就好,姑父要出去转一转,你们两个慢慢说会话吧。”,赵义坐不住了,急匆匆就要往外走。
    赵兴和林天相对无言,林天试图打破这份寂静,“表哥,实际上我们都暗自担心张家不会善了,如今知道了张延寿打的什么主意,倒还好些。”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只担心家里的事。”赵兴定定地望着林天的眸子,柔声道:“我这个哥哥,反而要让娇娥处处护着,你……”
    看着赵兴托孤一般的眼神,林天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那点不上台面的小心思。
    “表哥,我会的,你别多想,我两不过有些小别扭,一会准好。”,林天无奈地道,他也想明白了,他对娇娥不满,其实就是在吃赵兴的醋,也许不止是赵兴的,还有姑姑的醋,或许还有广哥和姑父的。
    “那就好。”,赵兴伸了个懒腰,满意地道:“我也要去找冯大人商议一番,在西域可不是由古力说了算。”
    林天有些愕然,这么一刹那,一向白兔一般的表哥怎么突然有了狐狸般的感觉呢?
    “额,我去找娇娥。”,林天木木地回应着,慢腾腾踱出了书房,赵成正等在门外,见了林天,出了口长气,道:“林大人,大娘子有事找你呢。”
    林天话到嘴边又变成了拒绝:“我……我有些忙呢,改日再来找表妹吧。”
    赵成坚决地道:“林大人,大娘子有事找你呢。”
    林天背着手,支吾着朝院门处走去,“我真有些忙……”
    “大表哥。”广哥惊喜地喊着,奔了过来。
    林天闻声望去,果然广哥的身后还跟着娇娥呢,好像好久没有见到娇娥了,小娘子穿着粉绿色的襦裙,桃红色的夹衣,梳着双环髻,发带在奔跑中飞扬起来,也是桃红色的,这一身衬着娇娥的肤色,粉嫩亮丽。
    看着表妹便觉得春天来了一般,要是表妹再带两个桃红色的耳珰会更好看呢。
    林天笑着道:“广哥,跑这么快,小心磕着牙。”
    “大表哥坏。”,广哥立住,噘着嘴巴,瞪着林天。
    林天笑笑,继续往院门外走去。
    “大表哥……”这是娇娥在身后唤,林天的步子有些虚浮,这一声才不要应呢,他等着娇娥再喊一声,若是再喊一声,他就回头。
    可是娇娥不再喊了,就连广哥都不喊住自己。
    林天走的越来越慢,他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回了头。
    他看见了一幅画,一副美丽的画,娇娥站在春日明媚的阳光下,就象朵盛开的花,那花朵上还有晶莹的泪珠,在春风中正颤巍巍地注视着他。
    这一刻,还有什么不满呢,林天神情恍惚了,不知怎么就搂住了这朵花,公然的,在赵成和广哥还有其他人面前,他就这么将娇娥紧紧搂在了怀里。
    “娇娥,”,直到洛嬷嬷敲打着地面,大声唤着,娇娥和林天两人这才分开,娇娥的脸上红扑扑地,却破天荒地没有逃开。
    看着娇娥低垂的发顶上,插着自己送的簪子,林天明白,这是娇娥在求和了。
    “大表哥,你别生我的气了,以后再也不说死呀活呀的惹你生气。”,娇娥声音轻比蚊子叫还低。
    “连这个念头都不许有。”,林天叮嘱。
    娇娥乖乖点了点头。
    洛嬷嬷又在唤,娇娥拉了拉林天的衣襟道:“大表哥你瘦了,多吃点呢。”
    “嗯,”林天应着,看着娇娥慢慢朝洛嬷嬷那边挪去,心里泛起一丝甜蜜,又带着酸楚,不就是六百石吗,莫欺少年穷呢。
    娇娥本以为这番努力,两人算是将那一页翻过了,按照以往的林天,这样的事那里叫做事,两三日不见就会黏糊上来,给个好脸,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可接下来的几日,林天还是如同前几日一般,总说廷尉府的事太忙,有空过来就陪着赵兴说些话,两人嘀嘀咕咕的,象是在密议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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