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承敬说出这一句话,薛翎并不意外,这便是薛家诸位长老的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她早就知晓。
    如果说一开始,薛寄远过世之后,薛家没有后继之人,当时,又有江陵王下达的文书,薛家的愿望不过是期望能够保留参与巫主比试的资格罢了。
    但是,人心便是如此,有了机会便会得寸进尺,这本是人之常情。
    当邱老太爷心悦诚服的对着薛翎服输,薛翎成功的闯入绝试的时候。
    薛家的诸位族老暗暗的琢磨之后,似乎在薛翎的身上能看到成为巫主的机会。
    心也不由得活络了起来。
    在这样的行势之下,只要有希望,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的。
    如果薛家以弱女的身份夺得新一任的巫主,那将是何等荣光。
    薛承敬这话也并没有错处,但是薛翎一个字也听不进去,正待发作,就看见薛燕一身盛装出来,这衣衫和自己身上所穿的大同小异。
    这一身衣服,薛翎再熟悉不过了,是薛家特制的巫衣。
    宽大的衣袍,裹着薛燕纤弱的身姿,这画面叫薛翎心理一酸。
    薛翎似乎看到了从前的景象。
    那一年的巫主比试,薛家姐妹的乐舞,震撼了整个江陵,乃至举国。
    可是这一场比试之后,妹妹修养了半个月,身子多多少少受了损伤。
    薛翎的眼中蒙上一层涩意,过去的事情,像是烙印一样印在了心底,触碰一下也是心痛不矣。
    这样的事情,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次发生。
    “燕儿。”薛翎沉声换道。
    薛燕并不知道薛翎眼中的担忧,不过姐姐整个人流露出来的这种震慑,便是薛燕也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她垂下头,像一个做错的孩子,道,“姐姐的巫舞总是需要伴乐,我愿助姐姐一臂之力。”
    “胡闹,”薛翎的声音带了一丝厉色,“是胜是负,能不能做上这个巫主,对姐姐来说,并不重要,”
    她看见薛燕的头越垂越低,强迫自己收起周身的气息,放柔了声音,继续说道,“燕儿,这所有的一切,都不及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来的重要,你知道吗?”
    这世间所有,都不及自己重要。
    薛燕听到这一句话,忍不住留下两行泪水。
    薛翎已经扫向了薛家的各位长辈,心里依旧不能平静,稚嫩的脸上也蒙上了一层叫人不敢逼视的阴沉之气,她俯身下拜,“各位长辈在此,我只想说几句话,当初薛家无人接下整个家族,各位长辈力推我,我一个小女子何曾有过半分推脱,这半年来,也算是恪尽职责,不曾退缩,是不是?”
    薛寄宏看薛翎动气了,连忙说道,“阿翎做的很好,所以族老们看好你,指望着你能接下你爹爹的巫主之位。”
    薛翎冷然一笑,“身在其位,必谋其责,既然该我担下的,只要我一天还是薛家的巫主,我都会尽力承担,但是,”
    她拔高了声音,“薛家各房,一共一百零二口人,其中男丁半数之多,怎么,薛家无人了吗?我一个女子担下重责还不够,还要拖上燕儿。”
    她的眼中尽是清冷之意,冷冽的扫了过去。
    薛家的几人都哑口无言。
    薛翎最后说道,“离比试还有半个时辰,薛家所有的人都给我去找,如果需要燕儿拖着病体上台,这一场决试我就不必参与了。”
    薛翎自担任家主之后,第一次这样声严厉色的对着长辈们说话。
    关乎于薛燕的身体,她不想也不能有一分一毫的妥协。
    一时,气氛变得十分僵持。
    族老们找不到法子,但是薛翎不肯妥协。
    这样一直僵持不下。
    薛燕低声说道,“在燕儿心底,胜负也不重要,但是想帮着姐姐。”
    薛翎看着妹妹,只觉得嗓子哽咽的发疼,“燕儿,听话,这一场比试并不是小打小闹,惊动了半城的百姓,一旦开场,就必须比试到底,无论是舅舅还是我都不能中途退出。时长太久,太过于费神费力,你的身体熬不住。”
    她不敢细想。
    若是像前世一样,妹妹再一次虚脱的昏倒在她的面前,她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即便经历过一次死亡,这样的一幕依旧是她心里难以面对的伤痛。
    “阿娘,您现在带了燕儿去后台休息,这边我来。”
    薛翎这一句话一出,长老们也知道没有回旋的余地,最后薛承孝说道,“阿翎别气,这事是我们考虑不周,”
    他对着蒋悦说道,“侄媳妇,带燕丫头去休息一下,等会比试的时候,过来观礼就是,阿翎说的也是,薛家男丁不少,让两个小姑娘上台担大任的确说不过去。”
    曾忆在台上,一直暗暗地关注这边的情形。
    此时感觉这边的气氛不对。
    便低头对着常山说道,“常山,你去打听一下,看看薛家那边出了何事。”
    常山不敢怠慢,很快就回来了,“公子,打听清楚了,似乎是薛家的巫乐师傅出了什么事,薛家不得已安排了薛四姑娘同台奏巫乐,三姑娘发了一通脾气,让族人去重新寻一个奏巫乐的师傅,寻不到,她就准备退出比试。”
    曾忆微叹一口气。
    薛燕,那个小姑娘对薛翎有多重要,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遥遥望去,隔得很远,他似乎也能感受到薛翎一点一滴的情绪。
    曾忆作为评判官,这一次来江陵,一直克制自己和薛翎保持距离,此时微眉头,终于起身,朝着薛家所做着的位置走了过去。
    薛家的几位男子都出去了。
    此时坐了没几个人。
    蒋悦正低着头和薛老太太说话。
    薛翎正站在栏杆之处,纤细的身姿隐在宽大的衣袍之中,带着一股倔强,周身一片冰冷的气息,谁也不敢靠近。
    这样的薛翎让人觉得陌生。
    薛燕不肯去后堂休息,只站在一旁,此时也不敢过去。
    曾忆走了过去。
    薛燕率先看到了他,“曾先生。”
    薛燕垂着头,因为之前见过,薛燕对曾先生有几分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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