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闱因为宫中事多延期一年,你如今年幼,就多留在家中温书,盼得明年之时,我们华家多出一个进士出来,”华长葆掀开帘子,他是侯府世子,又是华氏嫡脉的长子,所以对华青茂日后的前程还是颇为上心,“大姑娘在道观中不会受委屈,你且放心吧。”
    任何世家大族都不是靠一个人或者一个女人撑起来的,所以华家多出一个能耐的后辈,那么对于华家来说,都是一件好事。华青茂有读书之才,若是因为其母张氏与华依柳的缘故而影响明年的科举,那便是得不偿失了。
    “多谢大哥提醒,弟弟记下了。”华青茂听到这话,心头一松,既然大堂哥说出这话,那么他姐姐在道观中必然不会受委屈了。
    “嗯,”华长葆见他是个明白人,于是又多说了一句,“我们此举也是为了她好,得罪某些贵人,便是送命也是有可能的,能在道观里过些清净日子也是条不错的路。”
    华青茂悚然一惊,再看华长葆时,对方已经不欲再开口,他心思一转,就知道这事不能再问下去,默默记下后,便下定决心把此事埋在心底,以免给华家带来灾难。
    见他这般,华长葆心中更加满意,难怪妹妹曾经来信让他多加培养这个堂弟,如今看来,还是妹妹所言有理。
    想到华夕菀,华长葆在心底一叹,即便显王待妹妹再好,他心里还是不太踏实,如今皇室内部暗潮汹涌,妹妹处在那种地位上,想不牵扯进去,简直是痴人说梦。
    “王爷,华家以及把华家大姑娘送到京郊的静水观静修,我们的人还动吗?”木通递上下面人写的报告,小心的看了眼在的晏晋丘,“王妃似乎与这位大姑娘感情并不亲密。”
    “华家的人很聪明,我们的人不必再动手,”晏晋丘抬头轻飘飘的看了木通一眼,“有些事在主子没有开口前,做下人的就不要有太多想法。”
    “小的越矩,求王爷恕罪,”木通惊得出了一身冷汗,噗通一声跪在晏晋丘面前。近来因为实施的各项计划太过顺利,让他有些忘乎所以,如今被王爷提醒,才恍然惊觉,自己方才的话已经越了他自己的身份:“小的日后定会谨言慎行,不再犯今日之错。”
    “起来吧,”晏晋丘语气平淡道,“王妃很是看重你的办事能力,本王便再给你一次机会,若日后再犯这种错误,我身边也再留不得你。”
    “小的记下了。”木通出了书房,才察觉自己后背已经冒出一层细汗,想到王爷方才的话,他不自觉朝主院的方向望了望,幸而自己平日给王妃办事时也尽心,得了王妃青眼,不然今日这事只怕没那么容易就揭过。
    “三清爷爷保佑,”木通忍不住朝天拜了拜,然后不轻不重的拍了自己脸颊一巴掌,算是给自己长了记性。
    午睡时,华夕菀朦朦胧胧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半梦半醒间,她看到一只青色的凤凰突然从梧桐树上掉了下去,而这颗梧桐树的主干高得让她根本看不清地面,她茫然四顾,突然狂风大起,然后她就被这股风拍到了树枝上。
    伸出手的瞬间,她骇然的发现,自己的手变成了一对金灿灿的鸟翅膀,她无语的看着看着雾蒙蒙的四周,她这是变成鸟人了?
    “王妃,快醒醒。”
    “王妃,太子妃在朱雀宫自缢而亡了!”
    华夕菀瞬间从梦中惊醒,睁开眼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床边的白夏与红缨,脑子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什么?”
    “方才木总管来说,太子妃自缢而亡了。”
    自缢而亡?
    华夕菀怔怔的坐起身,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我要起来,叫人伺候我更衣。”
    换上一件素色水纹宫装,华夕菀坐在镜前有些失神,林氏自缢是真的自缢还是人为的假象?
    她突然想起在太后灵堂前的那日,林氏对自己说的那些话,那时候她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因为那些话里,隐隐带着些遗言的味道。
    难道林氏真的是自杀?她等到今日,是为了等到林证德把二姐娶回去?
    “那小皇孙呢?”华夕菀想起林氏膝下不到半岁的孩子,都说为母则强,林氏竟然会选择自缢这条路,定有别的原因。
    正想得出神,突然听到红缨说她的头发绾好了,华夕菀抬头看了眼镜中素钗青丝的自己,起身道:“王爷在府中没有?”
    “王爷今日并未出府,”白夏小声道,“木总管来的时候说了,王妃若是要找王爷,随时都可以去。”
    华夕菀并不常去王府的房的院门,她就注意到这里的小厮粗仆看似普通人,实则十分的警觉,因为在她踏进大门的一刻,这些人就齐齐向她行礼,没有丝毫的懈怠。
    就是因为太过整齐,才会让华夕菀惊讶,世间人的反应有快有慢,而且这些人做着不同的事,除非在她还没进院子时这些人就知道她要进来,不然做不到这么完美无瑕。
    一路往前,她走到书房门口时,看了眼站在门边替她打帘子的木通,微微颔首后便走了进去。
    “你来了?”见她进来,晏晋丘便笑着起身,拉着她与自己一道坐下,注意到她身上过于素雅的打扮,他便把笑意收敛几分:“你这是为太子妃心疼?”
    华夕菀垂下眼睑,掩饰了自己眼底的惋惜:“我只是有些为她感到可惜,她比我也大不了几岁……”
    “你跟她不一样,别胡乱比,”晏晋丘捏了捏她的耳垂,免得她与早逝的晦气人比较,“林氏自缢,也是无奈之举,她若是不死,只怕连她的孩子也保不住。”
    “太后的死与她有关?”华夕菀很快就想通其中的关节,“外面关于皇孙的谣言传得轰轰烈烈,甚至还有人把她与晏伯益牵扯在一起,如果她活着,不仅要担心毒杀太后之事被发现以至于连累林家,而且连皇孙日后也只能过着抬不起头的日子。所以她以死以证自己的清白,就算不能完全洗清自己的嫌疑,至少能留下一个刚烈的美名?”
    晏晋丘抱了抱她:“既然你明白,就不要因为此事太过影响心情,听说女人如果经常不开心,会不漂亮。”
    华夕菀斜眼看着他:“原来你看中的是我这张脸?”
    晏晋丘:……
    为什么话题会变成这样的?
    第92章 守灵
    虽然太子死的时候名声不那么好听,但是由于太子妃为皇室产下一子,所以尽管她这个太子妃的尊位名存实亡,但是她自缢带来的影响对于京城来说却是巨大的。
    近一两年皇室就像被诅咒了一般,接二连三的死人,有人在背后说是因为太子死的时辰不好,是四克之时,所以他死之后,皇室会连着死好几个人。
    晏晋丘换了一身素色棉袍,与华夕菀坐在一起等皇室的旨意。太子妃虽然与他们只是平辈,他们不用着孝服,但好歹也是太子妃,该注意的细节就不能有半点纰漏。
    按理说,太子妃薨逝,他们这些皇室中人应该立刻去奔丧的。可是现下情况却有所不同,太子妃死的方式不太好看,又因为前些日子那些诋毁太子妃的流言。谨慎的皇室中人谁也不想去触霉头,所以干脆都等着皇上旨意。
    反正死的是皇帝的儿媳妇,他们真悲伤也罢,假着急也好,都用不着在这个时候抢什么第一个。
    太子妃自缢的消息并没有传到民间,不然皇室的脸就丢光了。所以一个时辰后,民间传出太子妃病故的消息,也没有谁意外。
    朱雀宫中,皇帝看着素白的灵堂,沉立良久后突然踉跄一步,嘴角竟是溢出一丝血来。
    “皇上!”马公公面色大变,即刻上前小心的扶住启隆帝。
    “闭嘴!”皇帝不着痕迹的擦去嘴角的血迹,然后把沾血的手帕揣进袖子中道:“传朕旨意,令京中三品以上的命妇为太子妃守灵。”
    马公公松开扶着启隆帝的手,后退一步躬身道:“京城里的王妃、郡王妃等是否也……”
    “太子妃乃是未来皇后,位尊无比。如今太子妃芳龄香消,她们也理应来守灵。”
    马公公头埋得更低:“奴婢这就去传旨。”
    皇帝摆了摆手,转身慢慢走出朱雀宫,越走脸上的表情越平静,直到他来到承章宫前,他抬头看着宫门前的龙柱,威风凛凛的龙身,金光灿灿的龙甲,锐利无比的龙爪,半晌低头嘲讽一笑,掩饰了眼底的落寞。
    当年他用尽手段夺得帝位,排除异己,风光无限。到如今却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也不知是不是当年他用尽杀害兄弟的报应。
    恍惚间,他似乎听到了孩子的哭声,心头猛地一个激灵,转身对身后的宫女道:“皇孙呢,让小马子把他抱到广阳殿来。”
    宫女微微一愣,战战兢兢道:“皇上,马公公已经带人出宫宣旨了。”
    听到这话,皇帝才想起方才他让小马子出宫了。
    “那就派人把皇孙抱过来,小心些,别磕着碰着了。”他缓缓的吸了一口气,不管怎样,至少他膝下还有这个孩子。
    “什么,父皇竟然让亲王妃去守灵?”端和公主冷笑道,“不过是一个丧夫的太子妃,哪来这么大的脸?”
    话音刚落,她就听到外面下人进来说,承章宫总管马公公来宣旨了。
    端和公主的脸色顿时变得极其难看,可是这些日子以来受到的冷遇让她学会了审时度势,所以几个呼吸之间,她脸上的怨恨与不满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迈步走出了内室。
    宫中下旨让三品以上命妇守灵很正常,可是让公主亲王妃之类也去守灵,就颇有些不合适了。不提太子早已经薨逝,就算太子还活着,太子妃现在死了也资格让皇室所有女眷去守灵,又不是太后或者皇后。
    更何况太子妃死之前的那些流言传得不明不白的,太子又声名狼藉,这样一个太子妃有何等尊贵值得让王妃公主等去守灵,她受得起吗?
    圣旨下来以后,有些上年纪的皇室气得差点没喘过气来,甚至有些老太妃因“病重”无法起身,让家中小辈到宫中为太子妃祈福守灵。
    启隆帝此举引得皇室中人私下不满,但是顾念皇帝近一年实在太过倒霉,死了儿子死养母,死了养母死儿媳,连带自家老婆也不省心,大家咬了咬牙,也就把这个口气忍了下来,反正活人也不必太跟一个死人计较。
    显王府自然也接到了这道旨意,等马公公走后,华夕菀见晏晋丘的脸色不太对劲,知道他是对这道旨意有些不满,便道:“我与太子妃虽无多少往来,可是林家与华家乃是姻亲关系,我与她也算得上交浅言深,为她多上几柱香也是应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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