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结实阿曼达以后,在时尚方面一向霸道专横的老板娘就不再准许诺拉去其他店里买礼服,原话是“这完全是侮辱我的手艺,以及品味。”
    “新衣服?”福尔摩斯对此嗤之以鼻,“我倒是记得,那是去年的礼服。”
    “那是我最近买的衣服。”诺拉强调,继而眼珠子在他身上转了一圈,冷哼,“我记得你也很久没穿过新衣服了,夏利。”
    福尔摩斯惬意地仰躺在沙发上,吞云吐雾,“妥帖漂亮的衣服并不能增加人的聪明才智,有精力购置衣服不如多研究我的最新文章《关于拉苏斯的和音赞美诗的专题》。”
    “我宁愿去购置衣物。”诺拉嘲讽道,继而又问了一次,“您真的不和我一道去吗,后天可就是华生的婚礼了,他和他的新婚妻子一定不愿意看到您这幅……恩,居家模样出现在婚礼上的。”
    福尔摩斯眯起眼,没有说话。
    “或者,您实在没有兴趣的话,我可以帮忙。”诺拉兴致勃勃。
    “帮忙?”福尔摩斯拖长了声音。
    “每天至少有两具尸体需要我的鉴别处理,您完全不需要怀疑我的眼力,三围多少我一看便知。”
    福尔摩斯呛咳了一声,他挥了挥眼前的烟雾,总算在这句话的刺激下清醒过来,用无聊又无奈的神情注视挑眉的诺拉一会儿,叹息,“闲来无事,我接受您的提议。”
    “衬衣,呢外套,领结,靴子,还有礼帽,都应该更新一下。”诺拉挑剔地说,对于朋友的婚礼她还是非常慎重的。
    福尔摩斯整了整衣领,装作什么也没听见,镇定地走下了楼。
    他们照旧去了阿波里柰成衣店。
    和福尔摩斯一同逛街是一次非常新奇的体验,自来到摄政街后,极少体现出女人对美丽事物疯狂一面的诺拉兴致勃勃地指着前方不远处一位身材婀娜多姿,穿着枚红色束胸,在袖根部用金属丝做撑垫长裙,宽檐高帽上装饰着繁复蕾丝和人造花的女士,“您瞧,那是时下最新流行的衣服,您觉得怎么样?”
    福尔摩斯看了几秒,立刻作出评论,“她应该并不富有,只有这一顶拿得出手的高帽,帽子后檐已经坍塌下去,即使精心保养都无法掩盖它被使用过度的事实。浓重黑色眼影,劣质鲜艳唇红,胸口果露线比平常的女性低了三厘米,打扮刻意却没有留着长指甲,修建得非常圆润整齐,工作中应该是经常会用到双手。裙子在膝盖的地方比其他处更为褶皱,她常常会做到伏趴的动作。综合她身上强烈刺鼻的便宜香水,我判断,她是一个妓女。”
    “……”诺拉扶额。
    “难道您认为这样一位女士的衣服,称得上美丽?”福尔摩斯无不嘲讽道。
    “……我只是非常纯粹地请您评价她的衣服,并非推测她的职业。”诺拉极为无奈,“夏洛克,我知道你对女性存在一些不公正的想法,在你的心里也许非常鄙视妓女,但如果不是出于生计,我想没有多少女士会愿意用身体服侍男人的。”
    为了加强所说话的正确性,她举例说明,“还是有很多富有才华的女性,比如简奥斯汀,比如阿曼达·安纳伍德小姐,比如……我。”
    福尔摩斯马上抓到了这句话里的漏洞,“有才华的女性……你?”
    诺拉立刻黑了脸,“你想反驳的是哪部分,有才华,还是女性?”
    福尔摩斯平视前方,面色不动,“我们到地方了。”
    阿波里柰成衣店虽然是伦敦小有名气的订做礼服的铺子,但它同时也售卖成品男装。诺拉推开门的时候老板娘阿曼达正在低头画着什么,听到叮铃一声,抬起头,然后瞬间愣住了。
    “噢~”她发出一声极耐人寻味的轻呼,“快来人告诉我,大名鼎鼎的侦探,夏洛克·福尔摩斯,居然来成衣店,买衣服?”
    然后才注意到首先进来的诺拉,眼神愈发妩媚了,“——和一位可爱的小姑娘,女侦探,诺拉·夏普?”
    “下午好,阿曼达。”诺拉无事对方意味深长的笑容,直接说明来意,“夏洛克需要一套妥帖的男装,至于我……咳咳,我要去参加婚礼,也需要一套漂亮的礼服。”
    “你终于要和夏洛克结婚了吗?”阿曼达惊讶地捂住嘴唇。
    “……”诺拉面无表情,“夏洛克,我们走,我想我们需要一个更专业的裁缝。”
    “回来。”阿曼达灰溜溜地哼了一声,“不解风情的家伙,我早已收到了华生的请柬,衣服都为你们准备好了。”
    “哦?”诺拉满脸惊讶,随即想到了什么,目光变得小心翼翼,“……是时下最流行的款式吗?”
    阿曼达斜斜看她一眼,“你想问是不是很贵,对吗?”
    诺拉摸了摸鼻子,“我们不愧是臭味相投的好朋友。”
    阿曼达嗤笑,“我可不认为你这幅干煸身材能够穿出时下淑女们最喜欢裙子的味道,放心,阿曼达出品,绝对是最适合你的。”
    诺拉笑眯眯地点点头,“当然了当然了,伦敦第一女裁缝。”吹完马屁,她指了指正抬头仔细观看墙上挂着的那副仿真乔尔乔内名画《沉睡的维纳斯》的福尔摩斯,悄声道,“那么他的衣服呢?”
    阿曼达挑剔地上下打量福尔摩斯,“夏洛克的风格,穿着睡衣和拖鞋大概就可以去参加一场豪门晚会。”
    充分表达出了对于穿着随性人士的不屑和鄙夷。
    “那么即使是华生,大概也会毫不留情地将他赶出去。”诺拉饶有兴味地调侃,“我想除了他必备的黑色新礼帽,其他的你大可随意安排。”
    阿曼达用她那把精致的小羽扇捂住嘴唇吃吃笑,“你可真了解夏洛克·福尔摩斯。”
    “如果我是您的话,会选择立刻将这幅画扔出去,然后断绝和您现任未婚夫的关系。”福尔摩斯忽然开口,说的话却令人一头雾水。
    阿曼达顿了顿,含笑的眼睛立刻变得犀利无比,缓缓开口,“……你什么意思。”
    “安纳伍德小姐的生活虽然并不贫困,可也算不上富裕,很显然买不起这幅即使是仿真也价格高昂的画作。这幅画虽然色泽看上去具有一种年代感的陈旧古黄,但画框是新订做的,而且外行家大概都不知道,乔尔乔内虽然是这幅画的拥有者,但他却并未完成它,除了这位沉睡的维纳斯,画中的景观和天空都是后来由提香完成的,因此画中呈现两种不同的笔触风格——而这幅画,和以往的仿真画不同,它完美承袭了原画的风格,一副没有任何缺点的赝品。”
    阿曼达僵硬着脸,“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夏洛克。”
    福尔摩斯缓缓转过身来,他的目光很平静,冷灰色的眼眸习惯性地审视着一切,用一种分外沉静,满满陈述意味的语气说道,“让我先猜测一下,您最近的那位未婚夫,应该来自曼彻斯特的一位志向满满的年轻画家?”
    阿曼达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缓缓白了下去,但目光却回复了清澈冷静,轻声道,“是的,您猜的没错。”
    “《沉睡的维纳斯》收藏于德国德累斯顿的历代大师美术馆,而最近在那里有一场开放的美术展,展览的重点就是这幅画以及提香的《花神》——报纸上大肆宣传了这些消息。”福尔摩斯放缓了声音,“据我所知,上次我来到这里的时候,这幅画还不挂在这儿。您不觉得它出现的时机太巧合了吗?”
    恩?诺拉竖起耳朵,夏洛克什么时候来过这儿?
    阿曼达垂下眼睛,似乎在思考。
    福尔摩斯看了看表,“不耽误时间,我就直说了吧。现在那位和您相处得如胶似漆的未婚夫,是一位具有相当天赋的仿真画画家,他正在和什么人合作,预备偷来那副真正的《沉睡的维纳斯》,而代替品,就是挂在您店里的这幅。”
    诺拉一愣,没想到还会有这么一出,瞥见阿曼达苍白沉默的脸,她不由得辩驳了一句,“夏利,你这是纯属猜测,毫无证据。”
    “证据就在这里。”福尔摩斯忽然伸手,小心取下画框,然后翻过来,指着画框后面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里那个小小的数字“4.m”,“您看,这代表了某种序列号,我会猜测它是第几次完美复制原画的含义,而m则是曼彻斯特的代表区码。”
    也就是说,这种类似的仿真画一共有4副,而挂在这儿的一副是最完美的成品。
    “您的未婚夫的确是一个才华横溢的人。”福尔摩斯无不遗憾地说,“而且看上去他非常喜爱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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