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终于成为了压倒少女脆弱抵抗情绪的最后一根稻草,露西亚白着脸轻轻吸了口气,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窗边,沉默了半晌,终于低低开口了,“这件事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只知道……朱莉在这里过得不好……很不好。”
    诺拉挑起眉梢。这倒是和猜测里有点出入,毕竟听布朗夫人的口气,朱莉应该很受疼爱才对。
    “我的确偷偷见过那个面包师的儿子……我只是想看看她的情人是怎么样的,我发誓我什么也没做!”
    露西亚的表情很急切,似乎怕她不相信一般往前迈了一步。诺拉仔细看了看她,点点头,“然后?”
    露西亚松了口气,“那天晚上,我去了她房里一趟——我只是想警告她不要再给家里丢脸,布朗经不起私奔这样的丑闻……她什么都没说,就像往常一样,令人厌恶的,死水一样的安静。”
    她的表情不像作假,谈及她的姐妹她口气里那种居高临下和轻蔑嫌恶毫不掩饰,也许朱莉在这个家里“很不好”的情况也有她的一份“帮助”她并不自知。
    “之后呢?”
    “之后?就像妈妈说的那样,她不知道怎样和那个小子联系上了,她打破了窗户跑了出去,谁知道就死了那儿?呵——自作孽。”露西亚摇了摇头,很为姐妹出格的行为不齿。
    诺拉哦了一声,“你没有别的想说的吗?”
    露西亚诧异地看着她,“不——你什么意思?”
    诺拉露出那种懒洋洋的,让人牙根痒痒的笑容,“我不得不提醒你,露西亚布朗,你大概自己也没有发现这些问题——”
    “在朱莉进门半个月前您就知道了她的存在,我以为您会表现得比现在更加习惯才对,更何况她是侍女,即使是私生女,依然完全不能威胁到您继承人的地位,布朗小姐,您又是为何如此讨厌她呢?”
    露西亚沉默着不说话。
    “接下来这个就更令我不解了——您说您不关注朱莉,却又在晚上去她的房间里‘警告她’,偷偷摸摸跟她去看那位贝克先生……在我看来您不是讨厌到根本不想理睬她才对吗,还是说,您其实并没那么不待见朱莉?”
    露西亚张口想说话,诺拉做手势示意她停下,“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我很好奇,既然朱莉小姐在关禁闭,那么又是谁能够联系上那位面包师的儿子,而一个柔弱安静的女士,又是如何能够打破‘钉着木条’的窗户逃出去而不被发现的呢?”
    诺拉作出不解的表情,“您说说看,谁会对一个这么无害的女性,作出跟踪,强女干以及杀害这种残忍的事呢?”
    她抬起头,微微一笑,目光却实质性地迫力逼人,轻声开口,“也许您知道答案呢,我亲爱的……姐姐?”
    这个称呼让露西亚的脸成功惨白一片。
    第20章 二十
    今天的天气相当晴朗,春夏季的伦敦终于也有了一些阳光普照的意味。诺拉大大咧咧地坐在身边布满了葱茏花木的干净台阶上,丝毫不管过往路人奇异的目光,撑着下巴默默望着天空……发呆。
    等到有人在她身旁蹲下来侧头望着她,诺拉才猛然回过神,露出一个微笑,“有答案了吗?”
    福尔摩斯摸了摸今早被刮完胡子的干净下巴,不急不缓地开口,“……没什么能难倒一个心细如发的大侦探。”
    诺拉点点头,“看来您还没查出凶手。”
    福尔摩斯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那么你呢,夏普小姐。”
    诺拉望天,“没什么能难倒一个心细如发的诺拉夏普。”
    福尔摩斯眼里露出笑意,“洗耳恭听。”
    诺拉回头看了一眼正在窗边低声和克雷兹交流什么的克莉迪亚,她脸上露出的深重的担忧和疲惫并不似作假,她轻轻收回眼神,凑过去低声道,“这件事并不是一个单纯的私奔情杀案子。”
    “哦?”
    “我有几个弄不明白的地方,也许福尔摩斯先生可以给我线索——”
    “夏洛克。”他提醒道。
    诺拉愣了愣,继而从善如流,“也许夏洛克你可以给我线索。”
    诺拉侧过头,眼里的神色渐渐深了下去,“第一,如果这像布朗夫人嘴里所说的私奔,为何警察一直到现在都找不到麦克亚当贝克的下落,他们见面的地点一般不会是在码头吗,谁会选择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古董铺子碰面?”
    福尔摩斯注视她的侧脸,“继续。”
    “再来,我听霍克先生说过,当天夜里朱莉去古董铺是想要典当一个嘎乌盒,并不值钱,甚至没她手上那个银镯子价格更高……既然决定要私奔了,为什么不去典当了银镯子?它对朱莉来说,究竟有着什么样的意义呢?”
    “或者说……到底是谁送给他的呢?”
    “至于露西亚布朗……她的态度就更奇怪了。她知道些什么,想要告诉我们,却又害怕告诉我们……她心里那些不能说的秘密,究竟属于谁呢?”
    诺拉叹了口气,转过头看向福尔摩斯,“你觉得呢,夏洛克,你问到了些什么?”
    福尔摩斯拿出烟斗,眯着眼睛抽了一口,等到吐出烟圈,袅绕的烟雾缓缓飘散,他才低着声音开口,“克雷兹先生是一个称职的管家,任何一个人都无法从他紧闭的嘴里问出真相,不过,”他笑了笑,“倒也不是毫无收获。”
    诺拉睁大眼睛,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据克雷兹所说,朱莉‘的确做过一些不太符合淑女身份的举动’,但当时大家都以为‘她被劝服’,放弃了之前不合时宜的想法,如那位布朗夫人所说,直到那天夜里,一直都十分安静地待在这里。”
    说到这里福尔摩斯眯了眯眼,“谁知道,看上去温顺的朱莉,却忽然在那一天晚上下定决心逃走了呢?”
    他这话说得意味深长,诺拉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你是说……有人……?”
    “我没什么都没说。”福尔摩斯灰色的眸子从布朗家的窗台前一扫而过,在那尤有碎屑的一块地上顿了顿,继而抖了抖烟灰,“想要进一步了解这个案子,看来我们必须得去一趟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古董铺子了。”
    ……
    theoldjohn,老约翰,这是这间古董铺的名字。
    “这是华生父亲开的吗?”诺拉笑道。
    “华生也许会很欣赏夏普小姐在案发之地开的小小玩笑。”
    诺拉摸摸鼻子,“只是个玩笑。”
    查案中的福尔摩斯已经进入了认真模式,他收起了平日那副端起的神秘高高在上的模样,几乎目不转睛地观察着店面外的一切痕迹,丝毫没觉察到往来路人的目光。诺拉站在他身侧,细细观察他的表情,揣测他的内心想法,目光随他而移动,不过显然福尔摩斯面部功夫极好,她很难从表面看出什么来。
    福尔摩斯终于收工,他直起身来,面色不动地推开了店门,左右打量,然后走到正在低头研究什么的老板面前,平声道,“约翰亨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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