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会儿抱琴就煎好了药小心翼翼的给凤安服下,晚膳时凤安用了两碗清粥总算觉得舒坦了一些。刚想问问抱琴宫里的形势,卷碧就小跑着进门,神色惊慌的说:“娘娘,万公公来了!看样子……看样子脸色不对。”
    万公公是皇上身边的管事大太监,凤安皱起眉,忽然想起周贵人走前放下的狠话,不禁讥诮的笑了。她慢慢躺好,拿了块布巾放在额上,“把床帐放下,若万公公要传旨或传口谕就说我高烧不退,神志不清,已起不了身。”
    抱琴一愣,听到外面的脚步声急忙把床帐放下迎上前去,“奴婢见过万公公,不知万公公来凤藻宫是……”
    万公公板着脸扫了眼四周,“杂家来传皇上口谕,快请贤德妃娘娘出来吧。”
    抱琴为难的福了福身,“万公公,这……娘娘病症加重,高烧不退,冯太医方才看过后给开了方子,娘娘这会儿服了药正昏沉着,实在起不了身啊!”
    万公公瞬间沉下脸,挥手命跟来的宫女去床前查看,见宫女撩开帐子看后冲他点点头,脸色更是难看。闻着屋里浓重的药味儿他也不愿多留,后退几步站到门口通风处,扬声道:“传皇上口谕:贤德妃贾氏心胸狭隘,驭下苛刻,罚抄《女戒》、《女则》百遍,禁足三月以儆效尤,钦此!”
    抱琴和卷碧跪伏在地上全身发抖,凤安闭着眼装睡权当狗吠。
    万公公重重的咳了两声,提高音量,“贤德妃娘娘?谢恩吧?”
    凤安依旧没反应,抱琴只好强打起精神哽咽道:“奴婢……代娘娘谢主隆恩。烦请万公公见谅,我们娘娘,娘娘她……”
    旁边的卷碧也悲从中来,接口道:“冯太医说我们娘娘若撑不过明日午时便救不回了!娘娘落水得了风寒,重病未愈又受了刺激,气急攻心发起高烧来,如今正是万分险恶之时,实是起不了身谢恩了!”
    万公公大惊,如何也没想到好好的妃子竟要没命了,这可不是小事!想起皇上刚刚还下了口谕责罚贤德妃,仅仅是因着周贵人掉了几滴眼泪,不由得生出两分同情来,“既如此,杂家便回了,贤德妃娘娘的病情杂家自会回禀皇上的。”
    “有劳万公公了!”抱琴忍着不情愿,从袖中拿出个荷包塞进万公公手里。
    万公公随手一捏满意的笑了,带着一票人慢悠悠的离开了凤藻宫。
    抱琴赶紧跑回凤安身边,想说些话安慰主子几句,又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明明前些日子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把主子贬到了泥里?
    凤安看她的样子好笑的摇摇头,“多想什么?我要养病本就不能出门,禁不禁足也没什么差别,至于抄书,你代我抄好了,反正皇上也不会看。”
    抱琴惊得睁大了眼,“主子?这,这怎么行?”
    “没什么不行的,你别让人知道就好了,我睡一会儿,你们去外间歇着吧,有事我会喊你们的。”
    凤安苍白着脸,看上去很疲惫,抱琴见了忙帮她掖好被子,带着卷碧去外间了。
    落难的凤凰不如鸡!凤安很会审时度势,在战场上什么苦没吃过?如今不过是换了个国家,禁足抄书,没什么大不了的!正好她也不想看到这什么皇上,哼,长得竟同那贱人一模一样,连名字也一样,说不定就是那贱人的转世!
    想起临死前的情景,凤安就觉得腹内一阵绞痛,她知道这只是反射性的虚幻,但还是忘不了那时痛苦愤怒的感觉。她才学武功样样好,只因父君身份低微,母皇就剥夺了她继承皇位的权力,一直教导她忠君爱国,辅佐下一任帝王,甚至连她的名字也只取了个安字,就是希望她安安分分的做个辅国王爷。
    母皇虽对她不公,但她并无怨言,在边疆十年一直守护国土立下无数战功,却从未觊觎过皇位。回京与年幼订婚的水瀚成婚,也并未纳小,只觉离京十年当好生补偿对方。没想到太女登基没多久,水瀚竟给她下毒,临死前她分明看见太女走进门揽住水瀚问他兵符在哪!可笑她本就想等朝堂安稳后上交兵符,凤九天却根本不信她,而水瀚恐怕也早就给她戴了绿帽子!那两个贱人!她竟再也无法回去报仇!
    凤安抹了把脸,让自己平静下来,不管怎么样,她的暗卫还在,属下还在,书房那个兵符不过是赝品,真的在密室里只有暗卫夜一才知晓,即使她不在了,那两个贱人也别想好过!
    感受着虚弱的身体,凤安不得不把前世的一切都压在心底,慢慢坐起盘好双膝,闭眼开始修炼内功。方才她对抱琴说的那么不在意就是因为她发现这具身体极易修炼内功,三月后必然已有小成,到时带抱琴和卷碧逃出皇宫就是,根本不必怕那个昏君。
    至于她为什么突然会武功她也想好了,这次又是失宠又是被算计欺压,更连性命都不一定能保住,性情大变并不稀奇,而且从记忆中看,贾元春的弟弟、表妹都有过奇遇,她也可以谎称自己是遇到了奇遇才保住一命,这个世界似乎有神仙,什么都不足为奇了。
    凤安修炼的是很刚正的武功,越练威势越强,一共十层,前世她已经练至第七层,如今重来一次,内气运行十分熟练,才半个时辰便头顶生烟,脸上潮红褪去,已恢复了正常温度。
    凤安睁开眼活动了一下手脚,听到外间抱琴还没睡便扬声命她去弄些清粥小菜来。练功很容易饿,先前吃的那点粥根本不够做什么的,她得尽快养好身子,练武才能事半功倍。
    万公公已经把凤安病危的消息禀报了皇上,皇上虽想打击世家但还没做好布局,自然不希望凤安就这么死了,便交待冯太医和御膳房都仔细伺候着。所以就算天已黑了,凤安这个不受宠的妃子想要吃食也很快就拿了回来。
    用过饭,凤安感觉已经好了大半,见抱琴又端来一碗药就将药倒在了地上,“无需收拾,让它自己干吧,这般屋子里的药味还浓些。我已无碍,这些个药都是从太医院拿的,谁知有什么人在里头动手脚。不过,不能让外人知道我好得太快,你让下头的小丫头煎药就行了,就说你要在我身边伺候着。”
    抱琴忧心忡忡的试了试凤安额头的温度,“主子,虽说这会儿不热了,但,但冯太医说过每个时辰都要服一副药的,要到明日午时,奴婢怕一个不慎耽搁了您的身子!上次药被做了手脚,想来是清韵那个吃里扒外的,这次奴婢一定亲力亲为,不会让旁人碰的。”
    凤安摇摇头,并不多说,“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不会有事的,你只需照我说的去做便是,你累了一天了,去歇着吧。”
    抱琴见劝不动主子,只得忧心的回了外间,却是和衣躺在榻上怎么也睡不着,总觉得主子好似变了很多,若是从前,此时怕是已经伤心得落泪了吧?
    凤安放空思绪平稳的睡了一夜,第二日午时冯子慕过来时,她依然躺在床上,只露出一只手,用内气扰乱脉搏做出虚弱的假象。冯子慕诊过脉又问了抱琴一些情况,松了口气,道:“贤德妃娘娘已无大碍,只是伤了元气,需仔细调养,吃食也要注意着,我列个单子,你们且好生照顾着,切不可再让娘娘受什么刺激。”
    抱琴听了大喜,提了一夜的心总算放下了,取了特地准备的谢礼送给冯子慕,恭敬的将他送走,接着凤藻宫便开始闭门谢客,过起了禁足的日子。
    凤安大部分时间都要独处,内功修炼得飞快,才半个月就已经练成了第一层,比前世快了数倍!有了一个极易练功的身体,对凤安来说是最大的安慰,让她带着怨恨的心彻底平静下来,能再活一次,她就要安安稳稳的长寿到老,不再受忠君爱国的束缚,她甚至生出了一种对自由的向往。
    只可惜在这个世界太孤单,只有她一个人是异类,就算抱琴是跟随原主多年的忠心侍婢,但堂堂女子总是柔柔弱弱的,她怎么看怎么难受。想到前世从小陪她长大一直守护着她的夜一,她就感到无尽的遗憾,夜一那么内敛的人能同她表白不知要鼓起多大勇气,她却为补偿水瀚并不想纳侧君侍郎,到死都没给夜一个回应,如今想来,什么规矩原则,人活着还是要自己活得痛快才成!若有朝一日能找到回去的方法,她一定休掉水瀚,推翻凤九天,带着夜一去浪迹天涯!
    叹了口气,凤安收回望向窗外的眼神,她又想起前世了,可是这些都没什么用了。转头看见抱琴在收拾装钗环的匣子,心中一动,“抱琴,你清点一下我有多少财物。能在民间典当的都算上。”
    抱琴愣了一下,“主子,您可是担心银钱不够?府中太太会准备好的,让夏公公去一趟便是。”
    “夏公公?此人油嘴滑舌,靠不住,且家中刚建了大观园,怕是没剩什么银子了。”凤安皱起眉,差点忘了原主的亲人,如果她一走了之,已经被皇上盯住的荣国府怎么办?
    ☆、第47章 女尊王爷牌元春(三)
    凤安前世被教导成极重责任之人,如今占了这具身子,自然无法冷血的看亲人去死。虽然贾家和王家确实有些嚣张跋扈、仗势欺人,但他们自己做错事受罚可以,却不能是被她连累,不然恐怕原主会死不瞑目,她心里也过意不去。
    想到贾家的一切,凤安就觉得头疼,她要是在贾府肯定要好生教训他们一顿,长辈不思管教子孙,晚辈没一个出息的,这样的家族不落魄才怪!
    抱琴清点好财物,迟疑的看向凤安,“主子,近些日子打点太医院和御膳房没少使银子,不让夏公公去一趟府里,怕是不成啊。”
    凤安摇摇头,“不必急,上次省亲之时,老太太和母亲把宫里安排的钉子都告诉我了,咱们不是无人可用,我写个名单你记下来,暗中接触看看,若是得用,往后同家里联系就用自己人。”
    抱琴惊呼一声,“钉子?皇上登基后换了许多规矩,家中竟还能往宫里安插钉子?那怎么不直接安插进凤藻宫?这样主子也能多几个人伺候。”
    凤安嘴角勾起讽刺的笑容,“之前我差点没命,不单是因着周贵人的挑衅,还有皇上的冷漠和家中的利用,否则我也不会性情大变。如今我已是想通了,谁都指望不上,想过舒坦日子还是要靠自己。”
    “利用?”抱琴皱起眉,听她这么说也明白了些,难怪主子会变化这般大,竟是心寒了!
    “不错,就是利用。那些钉子都是太上皇在位时贾家和王家安插的,但我入宫多年未曾得宠,他们便将我视作弃子,后来封了妃才将名单告知于我,并让我早日诞下皇子提携家族。呵,好不容易相见了,却是半句未曾问过我在后宫的艰险。”凤安忍着心里的别扭,冷笑着抱怨了几句,又故作释然的叹了口气,“罢了,我只管过自己的日子便是,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如今我封了妃,他们定不会安生,惹了祸还要连累我,你去皇后那里请示一番,就说我大病初愈想见家中女眷。”
    “是,奴婢这就去,皇后娘娘仁善,定会准许的。”抱琴应下转身去了,她也是在后宫摸爬滚打几年了,见多了冷漠,听主子说着这些之后反倒轻松了。主子从前就是太重情,心思太重,才会落落寡欢,如今主子大难不死,坚强起来,往后的日子定当越过越好。
    凤安看着抱琴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抱琴是原主贴身宫女,最是忠心,一早就看出她和从前不同了,按理应当换掉抱琴的,但她发现这个世界女子地位颇低,像抱琴这个年纪又没有亲人的女子,离开她怕是没什么好下场的。所有忠心为主的人都应当得到善报,她只能装作伤透了心性情大变让抱琴渐渐适应了。
    皇后多少知道皇上用贾元春来安抚世家的意思,妃子本就可以召见亲眷,贾元春又差点没命,她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拒绝贾元春的请求。于是贾府很快就收到召女眷进宫的旨意,因着只说了是女眷,没指是谁,老太太就想着多给孩子们争取机会,带着邢夫人、王夫人、王熙凤和几个姑娘一起进宫了,后宅的女主子们只余一个丧夫的李纨和薛姨妈在家。
    众人先去皇后宫外磕了头,才被引到凤安的凤藻宫。凤安按照规矩要穿妃子正装待客,但看到那一堆金钗玉簪,凤安的脸一下子就黑了!“又不出去,只用一根玉簪好了,衣裳要素净些的。”
    抱琴欲哭无泪,“主子,如今您已是尊贵的皇妃,要装扮好显出气势才行啊,不然落了皇家的脸面,皇上又要斥责了。”
    “尊贵和气势不是靠装扮的,我现在尚在禁足,皇上不会理会我,待会儿让那些下人退下去就是了。”凤安不以为然的指了件素净的衣裳,坚决不弄成涂脂抹粉的样子。
    抱琴看着她高高在上的气势,不得不承认她说的对,只好无奈的听从,心里已经在盘算要用什么手段把可用的钉子调换到凤藻宫来了,起码身边有自己人做什么都不用太顾忌。
    待贾母一干人等进门拜见时,就见凤安一身简单的装扮坐在上位,宫女们上了茶点就纷纷退出,只留抱琴和卷碧在门口守着。贾母敏锐的察觉到孙女眼中少了上次相见的温情,忐忑的试探道:“娘娘前些日子病了,臣妇们无法进宫探望,着实焦急得紧,不知娘娘如今身子可大安了?”
    凤安淡淡的点了下头,没什么表情,“已经无碍了,老太君不必忧心,今日我召老太君进宫是有要事吩咐。”
    贾母和王夫人对视一眼,有些愕然,贾母立即反应过来,恭敬的请示,“娘娘有事吩咐,几个丫头……”
    “无妨,妹妹们都大了,听着些也好。”凤安将几个女子挨个看了一遍,见一个比一个紧张柔弱,不禁皱起了眉,也没心思同她们寒暄,开门见山的说道,“我虽封了妃子,但并不会得皇上宠爱,只因皇上认定我们是太上皇一系,已决定动手打压,削减太上皇的势力。我听说省亲后,府中众人得意忘形,惹下不少祸事,皆因有个皇妃的面子无人管束。但这只是一时,待皇上动手之后,旧账翻出,谁都免不了罪,抄家也不是不可能!而且大观园太过奢华,碍了皇上的眼,想法子上交吧。”
    “什么?!”
    众人大惊失色,全都不可置信的看向凤安!贾母最先冷静下来,严肃凝重的问道:“娘娘何出此言?皇上已坐稳皇位,贾家也出过力,岂会因些许小事问罪贾家?娘娘可是因周贵人之事多想了?后宫沉浮皆属寻常,实不必如此杞人忧天。”
    王夫人跟着附和,“是啊娘娘,贾家有从龙之功,皇上不会不念旧情的,而且有娘娘在,皇上多少也会给些脸面……”
    凤安抬手打断她,“我如此说自是已经查清一切,不止贾家,还有王家和其他几个世家,这一次都会覆灭。老太君,我不是危言耸听,你回府后立即查清府中众人犯过什么事,不牵扯人命的尽力弥补,牵扯了人命……便想办法私下处置了,不然将来也会被抓了下狱。不要闹大,务必将贾家整顿肃清,待此次风波过后,若贾家尚存,我自会想法子提携族人。”
    转眼看见宝钗、黛玉几人,实在忍不住又说了一句,“女儿家也要好生教养,多请几位夫子,文学武功都要涉及,这样将来才能担得大家主母。”
    众人根本顾不上凤安最后一句奇怪的吩咐,全都被抄家下狱几个字压得喘不过气,凤安也不管她们,自己端了茶静静品着。直到一刻钟后,贾母才缓过来,却张张口不知该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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