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却没有听出听风话语里的冷淡,说道:“以往不是也有花粉症,怎的今年就发得这般严重。”
    对于芳菲近乎自言自语的话,听风并没有回答,而是问道:“先前老夫人是怎么好转了,少夫人只是含含糊糊说了一些,我知道的并不真切,为什么表小姐来了,就好了呢?”
    芳菲就细细把所有的前因后果告诉了听风,最后芳菲小声说道:“老夫人疼惜表小姐,表小姐也时常陪着老夫人小坐。我原先也没有发现,还是少夫人仔仔细细问过我一次,我才想起来,老夫人好转的时候都是表小姐在的呢。”芳菲说到了这里,眼睛亮晶晶的,“是不是表小姐便是老夫人的福星!”
    听风拿出了手绢低头擦干了泪水,是表小姐吗?她想到了曾经在院子里见过表小姐同少爷低头私语,表小姐素来苍白的脸上晕染了害羞的红色,分明是动了情的少女的情态。听风的目光变得幽深,小时候身世的飘零让她认识到人心的可怖之处。老夫人待表小姐是很好,而且是太好了,表小姐真的承了老夫人的清吗?老太爷也常说一句话,人心不足蛇吞象,表小姐是不是就是这一般,被府中的繁华眯了眼。表小姐最初的时候绝对是对少爷有情的,那时候正是表小姐有缘无分的未婚夫亡故的时日,表小姐或许以为老夫人会有过想法,让表哥表妹凑在一块儿,但是听风却知道,老夫人是从头到尾都没有考虑过柳莲安的。
    表小姐曾经的未婚夫,老夫人自然是看不上的,甚至在也其中出了小小的一分力,但是老夫人却从未想过留下表小姐,若是当真让表小姐做了孟府的少夫人,原本做出来的那一点手脚被人发现了,便会成了政治上攻讦孟家的利器,另外表小姐被外人说成是童养媳,无论是孟府还是柳莲安都是不光彩的。若是两人当真有情,老夫人或许不会拦着,只是孟舒志对柳莲安并无男女之情,在武氏兴致勃勃说到有一位杜家的姑娘,虽然出身不是太高,只是笑起来甜美动人,最后就定下了杜莹然。
    “你在想什么?”芳菲推了推听风的手臂,好奇的问道。
    “一些旧事罢了。”听风垂下了眼眸,这一段的内情,就连芳菲也是不知道的,芳菲所知道的不过是老夫人从未考虑过表小姐做孟府的少夫人。
    芳菲也是唏嘘不已,说道:“去年的时候,也是在这里摔倒的,没有想到,辗转老夫人又来到了这里。”
    听风的眼睛顿时就瞪大了,她忽然想起来去年的时候,老夫人要和表小姐长谈,那时候便是到了这庄子,之后屏退了左右,之后老夫人摔倒了,表小姐也晕倒在老夫人的身侧。
    想到这里,听风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当时谁也没有怪罪表小姐,毕竟老夫人的年纪大了,一时走不稳磕着了也是有可能的,之后表小姐更是哭哭啼啼说是没有想到老夫人摔倒了,都是自己的错,见到了哭成泪人一般的柳莲安,又有谁会去责怪她呢?
    听风的上下牙齿轻轻相碰,如果真是表小姐做得,那她当真是太可怕了。这般的包藏祸心,却所有人都认为她是个好相与的。
    “听风姐姐。”芳菲见着听风的牙齿轻碰的声音,连忙推了推听风,急急忙忙说道:“你可是身上难受了,怎么忽然就身子发抖了,今个儿不冷啊。”
    “我没事。”听风拉住了芳菲的手,不让她去喊人,“我只是想到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芳菲的眼睛圆溜溜的,“什么事情啊?”
    听风原本是想要和芳菲开口这件事情,最后咽了下去,现在一切都只是她的揣测罢了,老夫人这般的状况,当时是无意之中磕在了假山上,还是被人推得,已经无法弄清楚。那件事情且不论,单看这一桩事,老夫人身上的伤口,还有自己的花粉症,是否是表小姐做得,她又是如何做得……
    “你今个儿总是走神。”芳菲说道。
    “或许是有些累了。”听风说道,不是身体的疲惫,而是心中的浓浓的倦怠和无力感,她当真能够找出来是谁害了老夫人吗?若是当真是表小姐做得,她又怎么替老夫人讨回公道。
    芳菲说道:“说的也是啊,你早点回房间休息好了。”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忙补充说道:“刚刚少夫人让你去找她。你和少夫人说过了话,就早点休息。”
    听风缓缓点头,想到了最开始发现老夫人手指上伤口的就是少夫人,那么她会知道吗?听风站起了身子,她准备去探个分明。
    ☆、第115章 真相(二)
    听风跟在芳菲的身后,缓缓离开了这院子,等到两人出去了之后,明悦和明菱便进了屋子,另外今日里当值的则是少爷身侧的红笺。
    听风见着了明悦和明菱,便开口说道:“时常他们也待在外面?”
    芳菲说道:“屋里头并不管宽敞,两个丫鬟原本就是在外伺候的,习惯了。”
    听风皱着眉头,想到了芳菲此时跟在杜莹然的身边,也不再伺候了老夫人,也就没有同芳菲嘱咐什么,而是继续往外走去。
    老夫人的身侧从来都是自己和芳菲两个一等丫鬟,另外还有两个二等丫鬟几乎是不入正厅的。就算是老夫人病了,也未曾添置过丫鬟,全是因为老太爷的一番话。孟宪潜曾握住了妻子的手,说道:“她最喜欢的就是听风和芳菲了,我想不必增加了人,她不喜欢身边簇集了太多的人。总归还是有其他的二等三等丫鬟的。”所以自从听风因为脸上的花粉症去了庄子之后,老夫人的身边也不曾重新添置丫鬟,不过是让两个二等丫鬟,唤作明悦、明菱一对双生子入了内屋伺候。明悦、明菱两人的力气大,在屋里伺候常做的不过是给老夫人松骨更衣之事,另外老夫人的饮食起居也是这两个丫鬟负责。
    听风一边走着,仍是想着表小姐的事情。自从怀疑了表小姐了之后,便仔细在脑中把表小姐的平日里的做法过了一遍,忽然就想到了那根白玉暂时是被表小姐无意之中弄坏的,听风还记得当时表小姐在自己的面前展开了一方手帕,手帕里包裹着的正是断成了两截的簪子。听风还记得当时表小姐满脸歉意,柔声说道:“是我不好,不小心碰掉了簪子。
    听风记得自己当时就面色难看了,芳菲也在身侧,芳菲就惊呼出声,“这是先前老夫人送你的那根簪子?”
    那根白玉簪子在听风的心中是不一般的,那是老夫人送予听风的及笄礼。听风自从父母亡故之后,在舅家的日子很是不如意,整个人是消瘦,一头软细的黄发很难梳成发髻,而是老夫人拉着自己的手,甚至没有假手他人,亲自替自己梳拢了头发,做成了双丫髻,老夫人的语气温和,当时说道:“是不是很好看?”之后老夫人说道,“现在头发软了些,不过养养就好了,等到你及笄之日,我送与你一根发簪。”听风还记得当时自己怯怯喏喏照着铜镜,原本来到孟府的惴惴不安,因为老夫人的柔声安慰而渐渐淡定下来。她本是无根浮萍,因着老夫人,便在孟府生了根。而老夫人一直也记得当初所言,在及笄的日子,替她簪了一根白玉簪。
    表小姐弄坏了簪子,她自然是不能说什么的,低低说道:“没事。”便想要拿回那根簪子。
    而原本摊在自己面前的那只手合拢,锦帕裹住了簪子,表小姐的声音轻柔,“我让如墨打听出来了,京都里有一家老银铺,手艺是很好的,不如这样,我帮你去用银子裹住这端口,做出花纹,簪子还是可以用的。”
    当时的芳菲也在自己的身侧附和,加上表小姐一直说着,若是不让她做些什么,心里头是过意不去的,听风就点头让表小姐找人用银镶玉,重做了那根簪子。
    “你在想什么?”芳菲推了推听风的手臂,问道。
    “我在想那根簪子。”听风下意识地就回答了芳菲。
    芳菲先是一愣,同时也想到了那根对于听风来说不一般的簪子,“虽然是表小姐不小心摔坏了,不过之后补成的样子,还真真是好看。”网状的白银裹住了断口,一根银丝往后提拉,做成了花朵的样式,花朵不过是只有小指甲一半的大小,那层层的花瓣却做得分明,海棠样式的花朵,最中间的花蕊是用了一点金子,亮了整朵海棠花。芳菲想到了那根簪子的样子,继续说道:“幸好表小姐当时只摔成了两截,若是断成了好几节,恐怕是难以补上的。”像是想到了什么,芳菲笑着说道:“这件事情我一直没有同你说,刚开始知道弄坏了你的簪子,表小姐急得跟什么似的,幸好如墨知道那家老银店,就说出了用金镶玉这个法子。当时表小姐还说,让我在你面前替她求情呢。”
    听到了这里,听风的脚步一顿,瞳眸微缩,“你的意思是,表小姐让你帮着劝说,让她拿去用金镶玉重做了这根簪子?”
    芳菲点点头。
    芳菲又往前走了几步,见着听风停下了脚步,就问道:“听风姐姐,是往这边的。”
    听风说道:“还是先到屋子里,我想收拾一下东西,再去见少夫人。我这一路风尘仆仆的,若是见老夫人也就罢了,我什么样子,她都见过,去见少夫人还是不妥。”
    芳菲说道:“好。”
    听风打发走了芳菲之后,合拢了房门,她从包裹之中拿出了一个红木长盒,那匣子之中正是那根重做过的簪子,听风净了手,比划那根簪子,自己是戴在右侧的,若是这网中塞入了花粉,便正巧掉落在了右手上,听风伸出自己的手,在阳光下看着自己的手背,因为瘙痒,右手手背上被她挠得是那般丑陋,左手手背上虽然也有红包,却抵不过右手手背的样子。
    听风左手捻起了那根簪子,食指和中指夹住发簪的尖端,将簪子的后半段对准了自己的手腕,右手的手指弹着这簪子,手上却没有任何的反应,动作越发大了些,依然是如此。
    听风最后把簪子放在了红木盒子里,她静静坐在窗边,一瞬间她甚至心中升腾起来了一种叫做希冀的情绪,或许只是一个巧合,之后眸色却黯淡了下来,不会是巧合。簪子放入到了匣子之中,听风在此刻,下定了决心。
    顺着水磨石铺就而成的小径,听风听风刚入了西侧的院子,便听到了朗朗读书声,是少夫人的声音,半敞开的窗扉可以看到其中一人站在案边,手中的写着什么,另一人则是捧着册子,正是少夫人。
    红袖添香,说的便是眼前的景致了。
    “听风来了。”杜莹然瞧见了听风之后就放下了手中的书本,“你自个儿慢慢默书,我同听风说说话。”
    孟舒志也想知道听风的状况,正想要说自己也要同去,便见着妻子的裙角微动,已然出了房间。
    孟舒志凝神,这诗篇还有最后三句,准备默写完了之后,再出去看看。
    杜莹然拉着听风到了院中的树木下石凳上坐下,“我刚刚让你家少爷写了要注意的事项。”杜莹然拿了一本小册子,“你且看看。”
    听风翻开了小册,正是少爷的字迹,写明了每日里的起居时间,吃食上应当注意什么,每日晚上吃过了饭半个时辰之后要小跑,浑身发了汗之后,再用温泉水沐浴。听风的目光落在了吃食那一块儿,看着了除了常见的忌口之外,香菇、蚌贝、香椿、海草还有酒类也是应担禁食的。听风手指捏着这册子就越发用力,指尖都泛起了青白。
    “有什么不对?”杜莹然瞧见了听风的样子,心中一凛。
    “这几样我是吃过的。”听风的指尖划过了这几样的吃食,海草还有蚌贝还是李佳佳特地去进京的时候,捎带回来的,另外的酒类则是佳佳说李婆子所做的醉鸭是最美味的,每日晚上也会备一杯黄酒。听风说道:“同李佳佳交好了之后,她就让我每日晚上饮一杯酒,说是活血化瘀的。”
    原本听风一直亲昵地称呼李佳佳为佳佳,此时已经成了疏离冷淡的李佳佳了。
    “我会让人去查李佳佳和谁往来。”孟舒志的声音响起。
    “少爷……”听风原本是背对着房门,便不知道孟舒志来了,听到了孟舒志的声音连忙要起身。
    “你坐下吧。”孟舒志一撩袍角,坐在了另一侧的石凳上,“你发现了些什么,都说吧。”
    听风从怀中拿出了那红木的小匣子,推给了两人,孟舒志打开了匣子,便瞧见了那枚银勾丝的玉簪,“这是?”
    听风低声说道:“我这病症是花粉症,往年虽然也会发作,却不及今年的来势汹汹。我原先一直是以为自己身子弱了些,才至此,现在见着了老夫人手上的伤口,或许这花粉症,只是为了支开我。”听风抬起头,“这簪子原本只是一根白玉簪,是及笄之日,老夫人亲自替我攒上的,可是,在我生病之前,这簪子就被失手打断了,再然后,用银边勾住了这玉簪,我带着之后,便生了病。”
    孟舒志看着那断口处的网纹,“拆开看看就知道了。”
    听风咬着下嘴唇,“这是老夫人送了我的,虽然已经断了,我想,少爷若是拆了累银丝,我是不心疼的,不要损了簪子。”
    孟舒志点点头,“绿澜的祖上是打金的,在进府之前绿澜也曾做过簪子,我问问她可会拆了这累丝。”
    绿澜手里拿着这簪子,看到了三人的神色郑重,握住了簪子的手紧了紧,也是正色说道:“可以拆,我屋里头就有工具,等我一刻钟的时间就好。”说完之后又看着听风,“听风姐姐,不会损了这簪子的。”显然绿澜也认出这簪子。
    听风对着绿澜笑了笑。
    孟舒志问道:“所有人都知道你这簪子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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