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黑发垂在肩上,两肩清宽,背脊挺拔,窄腰强劲有力。再往下看,他的劲臀结实,长腿修长而富有爆发的力道。衣衫尽褪的他,仿佛原野里的豹子,浑身散发着遒劲彪悍的力道。
    月光开始柔和起来,如玉一般洒在他的身上,他清黝的肌肤散发出淡淡的光泽,那是日头底下多少年岁的操练才会有的底色。
    路放深吸一口气,依然背对着秦峥,只回过头,凝视着已经睁大眼睛看他的秦峥,哑声道:“我先下去了。”
    说完这个,他便纵身一跃,跳入了泉水之中。
    这泉水原本就不深,他跳入其中,溅起许多的水花,秦峥的衣袍边角顿时湿了。
    秦峥想着他竟然自己脱光了给她看,也不让他看那群将士,不觉好笑,当下干脆坐在泉水一旁的杂草丛生的石头上,翘着腿儿歪靠在那里看路放。
    少年下半个身子都浸透在了泉水中,倒是少了许多的不自在,他从容地撩起温泉水,洒泼在自己胸膛上。少顷,未经裁剪的黑发也被打湿了,发梢黏在肩背上,也有一丝半缕贴在额间,为他刚毅的脸庞带来几分狂野之气。
    秦峥忽然想起那日,她要摸他胸膛,他却不让。
    那是他的,他的,并不一定是她的。
    少年抬眼看向一旁的秦峥,秦峥却依然在望着自己。
    他淡声开口:“你不来洗?”
    秦峥微惊,“啊”的一声,眸中泛起疑惑。
    路放见她并不回应,微抿了唇,便斜靠在一块石头上。那石头因长期浸泡在温泉中,便发着烫,背脊靠在上面,很是舒适。
    当下路放眯着眸子,闻着这淡淡的硫磺味儿和芳草清香,听着静谧的山间传来的幽幽虫鸣,默默不言。
    秦峥望着闭眸养身的路放好一番慵懒享受姿态,便有些眼馋。
    她发现自己面临有生以来最大的踌躇,而这般踌躇,却是因为这个与自己最为亲密的人而起。
    她踌躇了半响,终于站起来,大声地对路放道:“你出来!我要泡温泉!”
    路放眯着眸子,连眼都不曾睁开,低哼道:“你泡就泡吧,我没有不让你泡。”
    秦峥平生第一次红了脸:“路放,出来!”
    她现在终于明白,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路放见秦峥恼了,却是心情大好,忽然睁开了双眸,撩起水来,泼向岸上的秦峥,一边泼着一边发出爽朗的笑声,口中道:“难得你也有害羞的时候,你以为你的身体我没有看过吗?”
    秦峥不及躲避,湿了个大半,在岸上冷哼道:“看过又如何,当时是病了,当然和现在不一样!”
    路放闻言,忽然停下手中动作,定定地望着秦峥,问:“现在怎么不一样了?”
    秦峥呐呐了一番,终于昂首道:“男女有别。”
    路放沉默了一下,忽然开口,语气中却是带了几分任性和执拗,低低地道:“我不想和你男女有别。”
    秦峥站在那里,不说话了,任凭头发湿漉漉地搭在肩膀上。
    月影西斜,山风微动,两个人身上都沾了几分凉意。
    路放见此,叹了口气,从水中站起来,走到岸边,用带着的布巾擦了身子,然后才捡起一旁的衣服穿上。
    穿完了衣服,他背过身去,负手而立,道:“你洗吧,我在这里给你看着。”
    秦峥斜瞅了路放一眼,这才开始动作,悄无声息地褪下衣衫,然后噗通一声跃入水中。
    这温泉,乃是山间天然形成,于那石缝泉眼中缓缓流出,开始泡的时候略烫,只片刻之后,浑身便无处不舒畅。秦峥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舒服地眯着眼睛,也学了刚才路放的样子,靠在那块石头上,任凭泉水涟漪在自己胸口处荡漾,自己慵懒地打了一个哈欠。
    路放听着身后的动静,唇角微挽。
    他开口,低低的声音醇厚动人:“你若喜欢,以后我时常带你来,如何?”
    此时温泉上方热气缭绕,秦峥悠然自得地在温泉中伸着腿儿,她身形在女子中算高挑的,双腿修长匀称。因为这些时日经常泡牛乳浴,是以如今肌肤又雪白如脂,如今在温泉中轻轻划过,自己看着也极为好看。偏此时有汩汩热流不停歇地从下方冒出,顺着腿儿流淌,越发让人浑身舒畅。
    她听着路放这么说,点头道:“好啊!”
    路放只好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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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那日,段青自然知道了原来自己来错了时空,自己在这里辗转想要寻夫寻女,却原来其实已经是十七年后。夫君早已亡故,女儿也已成人。
    她开始的时候经受这番打击,只觉得神色恍惚,不知今夕何年。就在这懵懂之中,她忽然被高璋掐起来,扔到了马上,紧接着,便是没日没夜的颠簸。
    段青一路上跟着高璋,受尽了苦楚,疲惫不堪,可是脑中却是越来越清醒了。
    秦一人已经不在这个人世,自己来晚了十七年,来到这个世间的时候,他恰恰已经死去了。
    自己的女儿已经长大成人,掐指一算,如今竟有十八岁了。
    她长得极好,聪明镇定,冷漠坚强,可是又不乏赤子之心。
    就在她一转身的时间里,一人把她养大了。
    自己对这个世间,还有什么牵挂;这个时空,对于自己又有什么意义?
    在那无数个赶路的夜晚,段青偶尔间望着天上浩瀚的夜空沉思。
    她脑中的许多事情,并不能为这世间人所知。
    曾经的相知,已经死去了。
    恍惚间,忽然想起凤凰城那个风华绝代的少年。
    不知道他如今是否安在,是不是已经两鬓成霜?
    她算了算,还不至于太老,不到四十岁的年纪,正是风华正茂吧。
    段青苦笑一声,曾经的一切,其实都已经随风逝去了。
    这个世界,原本已经不是她知道的那个世界了。
    正凝思间,高璋来到她身边,如鹰一般的眸紧盯着她,审度着她的神色。
    段青垂眸,故作浑沌状。
    如今她已经醒悟过来,秦峥说,高璋是她的杀父仇人。她宁愿为了杀高璋而留在高璋身边。
    那么,高璋如今便是她杀夫的仇人。
    她并不会如她的女儿那般刚烈和孤勇,可是她却并不是愚钝之徒,不会任凭仇人去窥探了心事,更不会将拿捏女儿的把柄亲手交给仇人。
    高璋拧眉,见她依旧深思恍惚,两眸无神,便不再说什么了。
    他总觉得她身上有一个埋藏很深的谜团,而且那个谜团是和秦峥有关系的。如果他能破解,也许会有所发现。
    如今,他对和秦峥一切有关的事物都充满了兴趣,几乎是固执偏僻地收藏着,当然也包括了眼前这个奇怪的女人。
    如此一路回到南蛮的国都黎雅,高璋一直试图从段青口中套出话来。有时候会故意拿着那砂锅,在段青面前说些关于秦峥的,有时候是也会故意提及秦峥如今的境况。
    当高璋知道秦峥又回到路放身边的时候,他自己恨得咬牙切齿,便大骂秦峥贱人,然后拿着鞭子要抽打段青,段青若无其事地笑着,承受着高璋的鞭子,仿若真得一点都不疼。
    严嵩是一路跟随着高璋回南蛮的极少人之一,他见此情景,说道:“据说人疯了是不知道疼的,看来这个女人是真疯了。”
    当高璋知道秦峥中了瘴毒的时候,勃然大怒,命人去寻高登,可是高登却根本不见他,于是他又命人去找申屠江。他可以杀秦峥,可以作践秦峥,可是别人却绝对不能这样害她。
    他把这个消息告诉段青,沉痛地说:“你是她的亲人,是不是?如果是,你心疼吗?她遍体鳞伤,还得了瘟疫,她将死去,还会死得很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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