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嫤坐在角落里的褥子上,两人一整天没有照面,对他的状况有些好奇,“周大夫还吃得消吗?魏王舅舅说我们得这样再走两天。”
    周溥弯唇,摇了摇头。
    他面容平静,好像一点也不觉得辛苦。想想也很正常,上辈子他吃过的苦比这多多了,没什么熬不过来的。何况她一个姑娘家都能受得住,他又怎么能在她面前叫苦?
    明知他是在安抚自己,但陶嫤还是放心了,“魏王舅舅在烤兔肉,等下你多吃一点,明天一早我们就得赶路。”
    俨然一副自己家的口吻。
    江衡把兔肉转了一面,抹上香料,闻言不由自主地轻笑一声:“叫叫跟周大夫交情匪浅?”
    陶嫤迟疑了一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好像也不是这样,是她一厢情愿地想对周溥好,而周溥只拿她当普通朋友?这么一想,她已经脱口而出:“周大夫给我治过病,还送了我一瓶能救治心疾的药丸,他救了我很多次。”
    周溥烤火的手滞了滞,敛眸不语。
    他虽然救过她很多次,可她上辈子救了他一次,只那一次,便足以他报答终生。
    兔肉烤得差不多了,肉香四溢,江衡拿出随身携带的蟠龙纹匕首,削掉兔腿上的一块肉放在叶子上,递给陶嫤:“吃吧。”
    陶嫤接过去,因为怕烫,只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兔肉外面一层皮烤得酥脆,里面的肉香嫩鲜美,比上回陶靖和何珏在湖边烤得还要好吃。
    江衡把剩下的肉分成一块块放在碟子里,送到她跟前,“慢慢吃,这里还有。”
    “魏王舅舅呢?”
    江衡坐了回去,“我吃过了。”
    他把剩下那只兔子分给了周溥和崔夏两人,周溥不大饿,便把大部分都分给了崔夏。崔夏吃得狼吞虎咽,一壁吃一壁忍不住夸赞:“魏王手艺绝佳。”
    江衡笑了笑,算是接受了这句赞扬。
    陶嫤吃过后,把剩下的兔肉分给白蕊和玉茗,她用帕子拭了拭嘴角,还没开口,面前便出现一个竹节茶杯。
    江衡道:“喝点水润润喉,否则晚上睡觉渴了,这附近可没有水源。”
    正好刚吃完肉,陶嫤很有些口渴,于是想也没想地接过来喝了两口。
    待喝完之后才反应过来,这杯子是谁的?
    只见江衡面不改色地接了过去,盖紧塞子系在腰上,跟他的匕首放在一起。
    *
    吃过东西后,周溥起身向陶嫤和江衡告辞。
    陶嫤问道:“你晚上睡在哪里?”
    他指了指前面的马车,“在下睡在那里即可。”
    马车上空间虽小,但迁就着睡一夜未尝不可。陶嫤哦了一声,“那你回去吧。”
    周溥颔首。
    待他离去后,玉茗去外面找干柴,避免晚上断火。白蕊去马车上拿薄褥和衣服,山洞里只剩下江衡和陶嫤两人。
    陶嫤坐在火堆另一边,眼睛好奇地看向江衡的腰间,“以前怎么没见过魏王舅舅这把匕首?”
    江衡往火里添了根木柴,“是别人送的。”
    陶嫤下意识问:“是谁?”
    他对上她好奇的双目,笑道:“你想知道?”
    “当然不是。”陶嫤摆了摆手,语气轻松,“我就是随口一问,你随口一答就行了,不必放在心上。”
    火花噼啪,火苗映在她的瞳仁里,不断跳跃。
    在火光的照耀下,她羊脂白玉般的脸颊被镀了一层霞光,双眸熠熠生辉,似乎能直接看到人的心底深处。这双眼睛很干净纯粹,没有深沉的心机,没有拐弯抹角,让人无法拒绝。
    江衡告诉她:“是松州知府送的。”
    陶嫤对这个人有点印象。
    松州知府秦中仁,年四十,是一名博古通今的学者,于十年前进士出身,在翰林院做了两年编修,后被调遣至松州为官,一步步升到知府的头衔。他膝下有四个儿子,两个女儿,让陶嫤印象最深的是大女儿秦慕慕。
    盖因江衡日后的侧妃,便是这位秦慕慕。
    陶嫤从未与她接触过,不知她是何许人也,但是根据她日后的地位,应当知道此人心计不简单。
    陶嫤想了一会儿,“魏王舅舅,这次来松州,皇后娘娘让我看着你一件事。”
    她不是故意要将庄皇后出卖的,实在是没有其他办法了。
    江衡并未在意,“何事?”
    她道:“皇后娘娘说你二十有七了仍未成亲,让我帮你留意一下身边的姑娘。”她故意停了一下,“魏王舅舅,你没有喜欢的姑娘吗?”
    江衡猛地一顿,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皇后跟你说这些?”
    陶嫤诚恳地点了点头。
    江衡有点头疼。
    他知道皇后操心他的婚事,但不知她竟到了这种病急乱投医的地步?她把这事交给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说出来不怕人笑话么。
    江衡捏了捏眉心,“她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
    陶嫤才不会让他轻易糊弄过去,不依不饶地问:“那你有吗?”
    她想知道,这个时候他喜欢秦慕慕吗?还是说娶她为侧妃是不得已为之?
    小姑娘很执着,端是问不到答案不罢休的架势。
    但是让江衡跟一个小了自己十五岁的姑娘讨论这些,他委实开不了这个口,遂收回视线,“若是没事了我去外面守着,有何事你再叫我。”
    说着起身便走。
    远处白蕊玉茗正往这边来,陶嫤下意识伸手拽住他的手,“魏王舅舅去哪?”
    柔软温暖的小手毫无预兆地伸了过来,握住他的手指,带着紧紧的依赖。江衡有一瞬间的失神,很快回过神来,“我就在洞外,不会走远。”
    陶嫤没有松开,从地上坐起来,“你会一整晚都在吗?”
    江衡颔首。
    这回她总算放心了,松开他的手坐回去,粲然一笑,“好啦,那你走吧。”
    此时白蕊玉茗来到洞口,看到魏王表情似乎有点不对劲,再看陶嫤笑意盈盈,还当是姑娘说了什么话惹得魏王不高兴。她们没多言语,一个放木柴,一个铺草席,老实得很。
    江衡走了出去。
    夜幕越来越深,天上一弯明月,余晖洒在树林里。
    远处间或传来低低的狼嗥,它们被一丛丛的火堆吓退回去,不敢上前。
    陶嫤翻来覆去,直到下半夜才勉强入眠。山林的夜晚冰冷阴寒,即便裹着褥子也抵挡不住寒气,她可怜巴巴地蜷成一团,眉心微颦。
    黑暗中有个人影走入山洞,来到她的身边,见她冻得瑟瑟发抖,便脱下身上的长袍盖在她身上。
    她的一只手露在褥子外面,江衡帮她放了回去,顿了一会儿,才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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