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靖也跟着上马,对他施以一礼,“失礼之处,请魏王见谅。”
    年轻人一本正经地道歉,江衡握着缰绳一笑,“放心,本王没放在心上。”
    魏王亲自开路,这可是他们的荣幸,若不是此事委实尴尬,恐怕每个人都会露出笑颜。
    陶嫤坐在马车里,原本有许多话要说,不知为何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就坐在殷氏身旁,从头到尾紧紧握着殷氏的手,小小的身子微微颤抖,偏偏固执得一颗泪都不肯落下。
    殷氏瞧不过去,捏了捏她挺翘的鼻子,“想哭就哭出来,在阿娘面前还怕丢人不成?”
    陶嫤拼命摇头,“我才不哭。阿娘又不是永远离开我了,我日后想你,可以随时去国公府看望。”
    所以她才不哭呢,阿娘逃脱一死,这应该是好事才对。
    虽然嘴上那么说,可她还是绷着一张小脸,一直到楚国公府门口都没出声,也没掉下一滴泪。
    殷氏看得心疼,非常舍不得这个宝贝疙瘩。
    她的叫叫从小娇气,日后没她在身边,受人欺负了怎么办?还会有谁替她出头?
    外面丫鬟请她们下车,陶嫤跟在殷氏身后下去,看着眼前朱红气派的大门,一股心酸涌上心头。
    殷氏由丫鬟扶着入府,转头一看,叫叫还在身后站着。
    正欲唤她,她却摇摇头道:“这次我只送阿娘到这里,以后再来,我再进去看您。”
    她怕自己一进去就舍不得了,哭死哭活也要带着殷氏回家,到那时就控制不住自己了。
    江衡立在一旁,不太能理解这小姑娘的思维。
    既然不进去,为何又要眼巴巴地跟过来?
    果然是小不点。
    他一边想着一边举步入府,尚未走开,袖子被一只白皙如玉的小手捏住。那小手在玄色衣料的映衬下,更加白腻得不像话。
    陶嫤抬头迎视他,小声地,恳求地问:“你别进去好不好?”
    江衡扬眉,“为何?”
    因为她不想让他知道父母和离的事,起码不想让他现在知道。这时候外公府上一定一片混乱,他去了只会徒增尴尬罢了。
    陶嫤委屈地扁扁嘴,忍了一路终于没忍住,泪水从眼里溢了出来。
    ☆、第16章 骑马
    这里是人来人往的街坊,她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哭了出来,一只手可怜巴巴地拽着他的袖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他欺负她。
    江衡微怔,小家伙一边落泪一边盯着他,非要等他说出一个答案。
    这种时候若不答应,就好像真欺负她一样……江衡没有追问,妥协地点了点头,“好,我不进去。”
    陶嫤这才放心,举起袖子抹了抹眼泪,清澈明眸哭成了一双兔子眼,红通通的。
    大抵是方才忍得太辛苦,这会儿怎么也收不住。她呜呜咽咽地擦拭眼泪,漂亮的小脸挂满泪水,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这是怎么了?
    江衡想起方才陶府上下的反常,以及殷氏那好几辆马车的行礼,心里逐渐升起一丝疑虑。再看这个小不点,俨然一副被抛弃的模样,再哭下去也不怕把眼睛哭坏了。
    他握住陶嫤拼命拭泪的手腕,粗粝的拇指在她眼角下一抹而过,指腹上的液体温温热热,“别哭了,舅舅带你去个地方?”
    陶嫤抬起湿漉漉的双眸,“去哪?”
    江衡走到一旁,牵来那匹黑褐骏马,“会骑马吗?”
    陶嫤颔首,接过他递来的缰绳。
    大晋女子多会骑术,偶尔上街也会纵马驰骋。她虽然畏高,但是从小喜欢骑马,一在马背上便忘了恐惧,那种在风中疾驰穿行的滋味,酣畅淋漓。
    江衡以为她在逞强,毕竟上回在山上吓得不知所措的人是她,那模样他估计永远也忘不了。像一只被逼至绝境的小羊羔,进退维谷,浑身雪白。
    江衡的这匹马名叫孤鸿,是一匹难得一遇的良驹,性格有些爆烈,但奔跑时迅速很快。陶嫤摸了摸它的毛发,被它用鼻子狠狠地喷了一下,一点都不服于管教。这反而激起了她的好胜心,偏要骑在它身上。
    “这里还有一匹性格较为温和,你不如骑它试试?”江衡牵来另一匹马,是方才准备给陶靖的那一匹。
    陶嫤看后固执地摇摇头,全然忘了哭泣,“我就要它。”
    说罢踩着脚凳跨上马鞍,双手握紧缰绳,一扬长鞭便飞奔了出去。
    江衡紧随其后地上马,他的马虽不如孤鸿跑得快,但因为他驾驭娴熟,没多时便追上陶嫤,与她并驾齐驱。
    街坊两旁不少过往路人,骑马的人也有几个,但却没一个像他们这般显眼,引来众人侧目。
    陶嫤扭头问道:“你要带我去哪?”
    因着才哭过的原因,她一双水眸犹如被涤过一般,熠熠发光,清亮逼人。那洁白的面容虽然没有显露情绪,但多少有些期盼,两边鬓发被风吹得蓬松,阳光一照显得更加毛茸茸的,让人很想摸摸她的头。
    江衡收回视线,扬鞭加快速度,“出城。”
    城里人来人往,骑起马来很不痛快。他不由得对陶嫤刮目相看,本以为她不能驾驭孤鸿,未料想骑了一圈下来,她竟然将它控制得很好。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家伙骨子里十分血性,藏着不为人知的一面。
    倒是很对他的胃口。
    *
    陶嫤跟在江衡身后出城门,没一会儿便将他远远地甩在身后。
    她俯身贴在马背上,一个劲儿地往前冲,像是要发泄心中的苦闷,根本忘了身后还有一个人。耳边是疾风呼啸而过的声音,周遭景色不断地后退,她的眼里只有前面那座青木环绕的山丘。
    上辈子阿娘被葬在那里,她几乎每年都去。
    眼前景物骤然模糊,她只觉得心口一疼,几乎握不住缰绳。陶嫤慢慢放缓速度,脸色苍白地将马停在路旁,弯腰略带急促地喘息。
    江衡原本在她身后跟着,前方小小的背影透着股近乎执拗的顽强,她的衣袂被风扬起,仿佛下一瞬便要腾空而去。也不知道小家伙心里在想什么,从刚才开始便不大对劲,江衡若有所思,便见她忽然停在路边,模样痛苦。
    江衡赶到跟前,拧眉询问:“怎么了?”
    陶嫤有所缓和,依旧没直起身,没头没脑地来一句:“我想阿娘。”
    这有何难?
    江衡倾身握住她的缰绳,调转两人的方向,“我带你回国公府。”
    “不是……”陶嫤怏怏不乐地反驳,她就是不想去国公府,才会跑到城外发泄。想着他反正都是要知道的,不如现在告诉他,于是酝酿了半响才缓缓道:“我阿娘跟阿爹和离了。”
    江衡动作一滞,回头看去,她脑袋微垂,无精打采,不像说谎。
    难怪方才便觉得奇怪,处处透着不对劲,原来竟是因为如此。
    他见过陶临沅几次,对他们夫妻之事不大了解,但既然闹到了和离的地步,一定发生了什么无可挽回的事。
    这并不是她的错,江衡得知事情缘由,难免对这小家伙多了几分心疼,“走,跟我回去。”
    他在军营里面对的都是糙老爷们,说话也直来直往惯了,何曾安慰过伤心的姑娘?面对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他是真不知道该如何哄她。
    陶嫤不声不响地跟在后头,双唇越来越白,握着缰绳的手臂微微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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