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酒释兵权?”尕拉尔与莫尔郄都很好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
    嘉懋将那典故说了一遍,两人想了想,都点头称是:“这确实是个好法子。”莫尔郄惊讶的看了嘉懋一眼:“容公子,你会点武功,还有治国之术,真乃是栋梁之才!”
    宝柱骄傲的拍了拍嘉懋的肩膀:“他是我们大周最年轻的状元!”
    “难怪,难怪!”莫尔郄凝神望着嘉懋与宝柱,连声叹息:“我们北狄却难得有你妹这样的少年英雄,难怪北狄打不过大周!”
    “莫尔郄大王,北狄与大周为何一定要分个高下来?两国睦领友好难道不行?”嘉懋走上前一步,真诚的望着尕拉尔与莫尔郄两人:“我们一路过来,听到百姓都是在叹息不要打仗,希望和平,为何不能听听百姓的心声?大周与北狄的老百姓,是没有一个希望两国作战的,想打仗的,不过是那些有野心的人,他们用为国谋取利益而发动为自己夺得权势的战争罢了。”
    “你们大周难道不会想着要消灭我们北狄么?”莫尔郄满眼的不相信:“我却是不信大周人没这野心。”
    “莫尔郄大王,这么多年来,哪一次不是北狄先挑起战争的?我们大周人心地善良热情,根本没有狼子野心。”嘉懋才说到这里,宝柱笑嘻嘻点头:“是啊是啊,莫尔郄大王,你看看我们就知道了,我们可都是大好人,大周全是我们这样的大好人。”
    听着宝柱这话,嘉懋只想笑,自己的话却再也说不下去了,那边尕拉尔连连应和:“莫尔郄叔叔,确实如此,要不是骆小姐他们救了我,我此时早就已经是一堆白骨了。”
    莫尔郄将信将疑的望了望宝柱与嘉懋,正准备说话,却见一个娇小的身影从偏门跑了进来:“尕拉尔,尕拉尔,连翘不好了!”
    “什么?”尕拉尔从宝座上站了起来,就如一阵风般,飞奔着从偏门那边穿了过去。
    大大的不妙。
    ☆、103
    帐幔轻垂,一边高高挽起,床上躺着的那个人清晰可见。
    白得如同宣纸般的脸,不是带着生机的那种粉白,却是一种病态的苍白,仿佛没有一丝血色,轻轻一抹,那白色就能从她的脸上揭走。她的眼睛闭得紧紧,长长的睫毛就如蝴蝶的翅膀,静静的停留在眼脸下方,一动也不动。
    “连翘!”尕拉尔大步走了上去,伸手抓住了露在被子外头的手。
    床上的人没有半分反应,只是静静的躺在那里。
    “方嫂,连翘究竟怎么了?”尕拉尔心急如焚的望着方嫂,眼里满是焦急与盼望:“你能治好她,是不是?”
    方嫂眼中全是悲伤的神色,她轻轻摇了摇头:“尕拉尔,我不能肯定的说可以治好她,连翘这模样,能不能活下来,全凭天意。”
    “不,不,不!”尕拉尔的声音颤抖着,几乎不能控制住自己的声音,他有几分狂躁,朝着方嫂吼了起来:“方嫂,你什么都能做到,你一定能救活她的,一定可以!”他放开连翘的手,忽然朝方嫂跪了下来,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头:“方嫂,我与连翘都是你看着长大的,我们把你当成了自己最亲的人,你就看在咱们是亲人的份上,救救连翘吧!”
    方嫂赶忙将尕拉尔扯了起来:“尕拉尔,快些起来!你现在已经是北狄的汗王,做出这样的举动实在不合规矩!”
    “不,方嫂,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尕拉尔很顽固,那双碧绿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的望着方嫂:“我知道你可以,别人不行,可你能做到!”
    “尕拉尔,生死有命。”方嫂叹了一口气:“现在连翘的状态很糟糕,要想她能好起来,除了药物,还要有人不断的在耳边鼓励她,让她获得活下去的力量。”
    连翘中箭以后,虽然方嫂及时给她拔出了箭,可毕竟还是失血过多,况且当时北风狂虐,而她作为供奉圣水的侍女,穿得并不多,感了风寒,昨日便是高热,整个人烧得像只煮熟的虾子,大夫让方嫂用冰块给她降温,可没想到今日一早起来,连翘的高热是退了,可全身却凉了,冰冷一片。
    大夫唬得魂飞魄散,搭了一把脉,却发现脉象虽然虚弱,可还是有,说明连翘还活着,只是她一直昏迷不醒,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方嫂,我留下来,外边的事情我都不管了,我要一直陪着连翘!”尕拉尔看着床上躺着的连翘,心里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那里,似乎争先恐后的想要出来,可又一个字也没说出口。
    “不行,你怎么能留在这里?外边形势紧急,正等着你去处置!”方嫂厉声喝道:“尕拉尔,你是要美人不要江山了?”
    “江山怎么比得上连翘重要?”尕拉尔握紧了连翘的手,难过的摇了摇头,深深的眼窝处有一颗豆大的泪滴,摇摇欲坠:“没有一个知心知意的人陪在身边,我要这江山又有何意义?”
    他深深的凝视着那张苍白的脸孔,心里就如被谁抓住一样,纠结得无以复加。他想到了那个月夜,他托连翘送生辰贺礼,连翘扑到他面前,伸手抱住他,在他耳畔低声道:“尕拉尔,你要的不是一个像我们家姑娘一般高高在上的女神,你要的只是一个女人,可以陪着你过日子,而我,就是那个女人。”
    她那么热烈而大胆的表白了出来,没有丝毫顾忌,更没有矜持,月夜下,她的眼睛闪闪发亮,就如两颗纯净的宝石。
    他受了感动,可依旧没有将她当作自己终身相伴的人,他的目光,只是停留在他心目里的希思女神身上,直到慢慢的,他发现自己已经离不开连翘。
    罗阳山里遇到盗匪时,她不顾安危与自己奋战在一处,知道自己要回北狄,她毫不犹豫也要跟着过来,希思神庙前边,她为了救自己,宁愿将自己的身子挡住那飞来的流矢,这一切,都是出于她一颗爱自己的心。
    他原本以为,自己对连翘只会是一种感激,可没想到,此刻听说连翘或许不会再睁开眼睛,他忽然有了一种莫名的恐惧,仿佛坠入了一片黑暗。
    没有她的日子,一切毫无意义。
    此时的他,根本不再想要那北狄汗位,只想让连翘睁开眼睛,像往常那般笑嘻嘻的望着他,朝他眨着眼睛。
    “连翘……”尕拉尔的手指抚摸过连翘冰凉的肌肤,拼命想将自己的温热送到她身上去,她只要身子暖和起来,人就会好了吧?尕拉尔猛的站了起来:“快、快、快些去端火盆进来,至少端十个!把床全围起来!”
    尕拉尔的眼睛里有一丝血红,长长的头发披散在肩膀上,他站在屋子中央,披风斜了一半却浑然未觉,只是焦虑的四处张望,希望能得到一点点支撑连翘活下去的力量。
    “大汗,罗布尔大公有要事求见。”一个年轻貌美的侍女从外边轻盈的走了进来,到了尕拉尔面前行了一礼,抬起头来,眼中脉脉的射出几道爱慕的神色。
    “没看见我有急事?不见不见不见!”尕拉尔焦躁的一挥手,差点打到那侍女的脸孔,她唬了一跳,可却不敢后退,只能僵直身子站着,口里低声劝道:“不止罗布尔大公,还有好几位重臣也来了,该是有紧急的事情,大汗该出去见见他们……”
    “滚!”尕拉尔牙齿缝里挤出了一个字来,脸色铁青。
    连翘现在这模样,他怎么能再分出时间给旁人?他只能守在这里,悉心照料她,直到连翘睁开她那美丽的大眼睛。
    侍女战战兢兢,不敢再说多话,转身就准备往外走,嘉懋在旁边拱了拱手:“尕拉尔,若是你放心,我代替你出去见见几位北狄重臣,看他们有什么话要与你说。”
    尕拉尔点了点头:“有劳容大少爷了。”
    他转过脸来,继续望着床上躺着的连翘,再也舍不得移开。
    原来这生离死别的滋味是这般难受。
    以前日日见着连翘,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仿佛他们这一辈子总会呆在一起,而忽然间她似乎就要抛下他走开了,折让尕拉尔有说不出的恐慌,若是连翘真的走了,那他到哪里去找她?以后有谁会在他耳边说,和你一起过日子的女人就是我?
    “尕拉尔。”相宜在旁边看了好一阵子,这才鼓起勇气开口:“我觉得连翘除了身体上的伤口,另外还有个心伤,而且她的心伤更甚于她身体上的创伤,若是你能治好她的心伤,她肯定就会睁开眼睛了。”
    “心伤?”尕拉尔喃喃自语:“那是什么?”
    “她要的是什么,你心里应当很清楚。”相宜平静的望了尕拉尔一眼,摸了摸自己腰间挂着的荷包,轻轻将它摘了下来:“尕拉尔,这是你托连翘转交给我的东西,我现在把它交还给你,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尕拉尔无意识的伸手将那荷包接了过来,手指抚摸过柔软的绸缎,里边有个硬硬的东西,硌着他的手指。他抬头望了相宜一眼,不由得全身颤抖了起来,这是他雕的小像,花了那么多功夫雕刻而成的小像。
    就如进献给希思女神祭品一般,他小心翼翼的雕刻着这尊小像,不敢有半分马虎,为了不让她觉得难堪,他请连翘带给了她,现在,这小像又回到了自己手里。
    “尕拉尔,你那时候根本没有明白你需要什么。”相宜轻轻叹了一口气:“最有资格得到这个小像的,我想是连翘,而绝不是我。”
    “谢谢你,骆小姐,我知道连翘的心究竟是为什么而伤了。”尕拉尔紧紧的抓住那个荷包,眼中含泪望向躺在床上的连翘,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连翘,你要快些醒来,养好身子,北狄不能没有大妃,不不不,不能没有王后。我的后宫里只会有一位王后,根本不需要旁的妃嫔,这大妃的封号也就该废掉了。”
    他的大哥努奔跘是父亲第一位妃子生的,可因为母亲出身高贵,被封了大妃,故此努奔跘的母亲只能是一个普通妃子,想来母子两人极端憎恨自己的母亲,在汗父被杀以后逼着母亲自尽殉葬。
    后宫的妃嫔多了,争斗也多,而他,根本不用别的妃嫔,此生有连翘陪伴在身边就已经足够。尕拉尔紧紧的抓住连翘的手放在嘴唇边,轻轻的擦了擦他的唇:“连翘,你要快些好起来,难道你想要我去娶别的女人吗?”
    他的身子忽然僵住了,他能感觉到连翘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从他的嘴唇上慢慢落了下去——她是能听到自己说话声音的!尕拉尔激动了起来,他猛的站起:“方嫂,方嫂!你快来看看,连翘她是不是要醒过来了?”
    相宜站在一旁见着这场景,眼中的泪珠子簌簌的落了下来。
    连翘,她不会扔下这么多亲人不管的,尤其是,这里还有她深爱着的尕拉尔。
    第二百五十六章情切切海誓山盟
    嘉懋沉着脸走了进来,屋子里此时正是一片混乱。
    床边围着十来个火盆,里边都旺旺的燃着红色的炭火,哔哔啵啵的响了个不停,不时还有红亮亮的火星子从炭盆子里溅了出来,就如夜幕里的烟火,忽然一亮,瞬间又失去了光亮。
    屋子里此时已经热得像个蒸锅,宝柱与方嫂他们已经将外边的袍子敞开,最可怜的是那老大夫,热得全身冒汗,可又不敢造次——他没有方嫂与宝柱与尕拉尔这般熟悉,怎么敢在汗王面前乱脱衣裳?
    尕拉尔正扑在床边,嘴里不住的在絮絮叨叨的说着话,声音轻柔得很,让人几乎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嘉懋看了尕拉尔一眼,本来想走上前去,却又不由自主停住了脚步。
    相宜见着嘉懋脸色不好,轻轻走过来,拉了拉他的衣裳:“怎么了?”
    嘉懋欲言又止,看了看床那边,见尕拉尔似乎没有注意到他进来,朝相宜试了个眼色,两人悄悄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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