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妃想要亲自给你选门亲事?”杨老夫人的眉头皱到了一处,有几分诧异,这容妃如何就这般关心起容家的子孙来了?照理来说,她在深宫好好的做她的容妃,哪还有时间管到嘉懋的亲事上头去?除非是……
    杨老夫人的眼睛眯到了一处,这人总是有贪欲的,就连容妃这般看起来清淡的,也免不了还是有那种野心。
    只不过这宫里的争斗是不可避免的,容妃再清淡,总会卷到这里边去,跋扈嚣张如荣贵妃,万一得了势,那还不是会将容妃踩到脚下?杨老夫人心中默默一轮,自己还是且静静观看着这朝中局势,不掺和进去,想立谁是皇上的私家事,旁人又何必指指点点。
    对于皇上许兆宁,杨老夫人还是很有信心的,他们相识有快四十年了,他不是个昏君,这一点杨老夫人清楚得很,皇上立谁做太子,心中难道还没个考量?可笑的是朝堂上一堆人不住的上奏折,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外祖母,可不是这样?”嘉懋见着杨老夫人的神色,心中一喜,赶紧挽住了她的胳膊:“外祖母,你帮我去与容妃娘娘说说,要她打消了这个念头罢,我喜欢的人是相宜,我不想娶别人。可是我今日才委婉的说了一声,我想自己挑门亲事,却被容妃娘娘给训斥了一顿,说什么婚姻之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让我不要再想。”
    杨老夫人看了嘉懋一眼,叹了一口气:“容妃娘娘说的也没错,你叫外祖母怎么去和她说?现儿成亲不都是父母给相看好了再请媒人说合的?”虽然她自己开明,可毕竟嘉懋是江陵容家的人,她又如何能插手管到容家的事情里头去?杨老夫人瞧着嘉懋那忽然间就转了神色的脸,心中也有几分难受,伸手拍了拍嘉懋的手背:“嘉懋,世上有很多是求而不得的事情,你又何必这般苦苦坚持?”
    “可是……”嘉懋沮丧的将脸埋在了杨老夫人的臂弯,蹲在了她的身边,实在是伤心,怎么就连最开明的外祖母都说出这样的话来了?
    “嘉懋,你年纪还小涉世未深,还不大明白这世间的事情,外祖母倒也不是赞成这盲婚哑嫁,可父母之命也自有它的道理。两个人成亲,不光只是两个人的事情,还涉及到两个家族之间的关系,父母亲替你选的人,自然会要千挑万选,方方面面都要顾虑到,不会给你稀里糊涂挑一个的,而容妃娘娘给挑的,自然也……”
    “外祖母,你就别替他们说话了。”嘉懋抬起脸来,满脸的不高兴:“我发现外祖母变了,不再是原来那个外祖母了。原来那个外祖母最是体贴,总是会问我喜欢什么,想要什么,现在的外祖母,分明知道我想要什么,可还是狠着心肠不帮忙。”
    杨老夫人见着嘉懋这神色,听着嘉懋说的话,不由得嗤嗤的笑了起来:“瞧瞧,毕竟还年轻,这般沉不住气!我都还没将话说完,你倒是一大串抱怨出来了。”
    嘉懋神情一振:“外祖母,你说,你继续说,嘉懋听着呢。”
    “你说你喜欢相宜,可她现在却不是你们家理想的媳妇人选,撇开这点不说,我只问你,相宜可喜欢你?”杨老夫人笑着看了嘉懋一眼:“若是相宜不喜欢你,你又何苦这般苦苦相求?”
    “相宜当然喜欢我!”嘉懋冲口而出,见杨老夫人一双眼睛洞悉一切般看着他,脸色微微一红:“我自然知道她喜欢我。”
    “那个正月初八被赶出翠叶茶园的又是谁哪?”杨老夫人笑着拍了拍嘉懋的肩膀:“你以为外祖母我不知道?”
    “外祖母,相宜根本不是因为不喜欢我才赶我走。”嘉懋只觉脸上发烫,心里也是焦躁一片,当年那情景又浮现在了眼前,他急急忙忙奔到翠叶茶园,就是为着来陪她,可她却拒绝了他的好意。
    她是觉得配不上自己才赶自己走的,嘉懋想了很久才得出这个结论:“外祖母,我知道相宜舍不得我走,我瞧着她那眼神就知道,只是她自己太看轻了自己,觉得配不上我,这才狠心赶我走的,若是您不信,您将她喊到面前问问,看她心底究竟是不是喜欢我?”
    杨老夫人瞅着嘉懋好一阵子,这才笑了起来,从袖袋里摸出一块帕子擦了擦眼睛:“我们家嘉懋的脸皮可真是厚了。”
    嘉懋被杨老夫人取笑了一番,有些不自在:“外祖母,你别不相信我的话,我感觉到相宜心里头还是在意我的。”
    前世他们那般苦恋,他忘不了她忧郁的眼神,淡淡的芳香,他相信相宜也是一样,他的直觉里,相宜也是如他一般重生回了这个世间,否则他不会在她的眸子里瞧见那般复杂的眼神,她分明是知道他的喜欢,她分明也在喜欢着他,可她为何拒绝,还不是因为有前世的阴影,故此不敢靠近。
    “嘉懋,这样罢。”杨老夫人想了想,将嘉懋的手拉紧了几分:“年前我便和相宜说过了,让她在广州开了分号以后,就来京城再开一家分号,现儿广州那边遇着了麻烦事,卖家已经跑了,官府正在缉拿犯人,看来一年半载的只怕是难得开起来了。早些日子我已经写信给她,让她先将京城的铺子开起来再说……”
    “相宜就要来京城?”嘉懋眼神一亮,高兴得几乎要跳了起来:“也住到外祖母家吗?”
    昨日皇上钦点他状元,今日便授了翰林编修,皇上让他先去翰林院跟着老学士们学着些,顺便又给他在中书省挂了个闲职:“容卿年纪还小,先历练两年,以后当有重任。”
    不管皇上授他什么官职,总之是没有放外任,留在了京城。那时候嘉懋就觉得满心欢喜,住在外祖母家总比跟自己的祖父祖母在一起住着好——虽然他知道可能不久后他们也要搬来京城了,但总算是能得了一阵子清闲。
    可现在听着外祖母得意思,竟然是要相宜来京城,嘉懋激动得几乎要说不出话来,急急忙忙的扑到了杨老夫人胳膊上边,用脑袋蹭了蹭杨老夫人的胳膊:“外祖母,是真的吗?这是真的吗?真是太好了,太谢谢外祖母了!”
    杨老夫人瞧着嘉懋这蓦然间来的孩子气,哈哈大笑起来:“这就是那意气风发的状元郎吗?让别人瞧见,保准会不相信!这模样分明就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哪有这般淘气的?好不快些起来,你这一身锦袍拖在地上,给我这玉翠堂扫地哪?”
    “还不足是外祖母开明,嘉懋才会这样没了约束。”嘉懋朝杨老夫人嘻嘻一笑,站直了身子道:“我从未向我祖母这般撒娇过。”
    “你也别太得意,”杨老夫人意味深长的看了嘉懋一眼:“这事儿我可得慢慢考察着,若是相宜真心喜欢你,那外祖母也不会撒手不管,到时候即便是容妃娘娘赐婚,我也总要想法子让你们如愿以偿。只是万一相宜不喜欢你,那……”
    “相宜才不会不喜欢我哪!才没有这个万一!”嘉懋打断了杨老夫人的话,坐到了桌子旁边:“外祖母,我肚子饿了。”
    伴随着他这句话,“咕噜”一声,嘉懋的肚子里头响了起来,杨老夫人笑着转过身朝坐在一旁的方妈妈道:“快些到外头喊丫鬟们去厨房传话,将热好的饭菜拿过来。”
    方妈妈笑着点头应了一声“是”,转身就往外走,嘉懋喊了一声“妈妈”,她停了下来,回头看了嘉懋一眼:“表少爷什么事?”
    “妈妈,今日我与外祖母的话,你可千万不能传出去……”嘉懋嗫嚅了一下,兴奋的心情慢慢的平静,又担心起相宜的闺誉来。
    “我知道,我知道。”方妈妈笑着点了点头,这才迈着步子往玉翠堂外头走了去。
    杨老夫人摇了摇头:“嘉懋,你便是连方妈妈都信不过了?她可是外祖母身边最贴心的人!”方妈妈自从杨老夫人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便服侍起她,现在头发都已经白了,还在陪伴着她,忠心耿耿,自然是不用担心她的。
    “外祖母,一遇着相宜的事儿,我就有些患得患失。”嘉懋坐在那里,有些空落落的,这几年他一直没有去打扰相宜,可忍不住还是在想着她,念着她,暗地里帮着她。转眼就掴了五年,也不知道她已经成了什么模样,一想到相宜就要来京城,忍不住就有些激动。
    “我明白你的心情。”杨老夫人微微一笑,这少年郎情窦初开,如何不是这般患得患失?当年的杨老太爷也是这么过来的,半夜三更还在屋顶上呆着看月亮——正是十二月时分,四周都是雪,黑漆漆的屋顶上也是一层白,偏偏他一点也不觉得冷。
    “对了,嘉懋。”杨老夫人忽然间想起了一件事情来:“过几日我会邀了工部侍郎林大人携着家眷来我们杨府游玩,你到家里作陪吧,这林大人的儿子,可是与你一科的进士,想来你也该认识。”
    “林茂真?”嘉懋一抬眉,看了看杨老夫人:“外祖母,怎么想着要喊他来杨府作客了?”
    ☆、76
    杨老夫人瞧着嘉懋那神色,似乎有些不赞成,不由得一愣:“嘉懋,怎么了?这林二少爷有哪里不好不成?”
    虽然嘉懋昨日已经见着了林茂真,两人倒也言笑甚欢,可他心里总是隐隐约约有些别扭,总觉得林茂真对于相宜还是藏着一丝丝别样的意思,听到杨老夫人让林茂真过来,好似有些看得起他,就觉得有些不舒服了。
    “他倒没有哪里不好,只是我觉得外祖母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喊个不认识的人回来。”嘉懋笑着摇了摇头:“我没听说过林二少爷的流言。”
    杨老夫人微微吐了一口气,用手指弹了弹嘉懋的脑门:“你这样子真吓了外祖母一跳,我还刚刚打算替你几个表姐妹留心亲事呢,瞧你那神色,还以为林茂真是个不好的。”
    “留心亲事?表姐妹们就要成亲了?还早罢?”嘉懋摸了摸脑袋想了想,忽然叹了一口气:“三表姐今年有十六了。”
    杨家大房有三个女儿,大小姐杨宝月已经出阁,二小姐杨宝云的亲事也定下来了,正在备嫁,三小姐杨宝琴正是在议亲的时候,生得容貌端正,又温柔贤淑,早些时候到杨府来提亲的媒人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来一拨。
    杨老夫人给孙女们挑夫君十分苛刻,她开出来的条件在旁人眼中有些苛刻,杨老夫人说了:“只要品德好,有才学,样貌端正,就能做我的孙女婿。”
    这几句话一出口,京城里不知道有多少人欢天喜地,都以为自己能巴结上杨家,不少公子哥儿每日将自己打扮得整齐,不住的在杨府门口走来走去,就是想能有幸被杨老夫人看中,娶到杨家的小姐,平步青云。
    等及媒人细细询问这品德好,有才学,样貌端正究竟有哪些要求?杨老夫人呵呵一笑:“孝敬父母,尊敬长辈,家中要有不纳妾的传统,为人处世公平公正,要有善心……”
    还没等杨老夫人说完,不少媒人就已经提脚走人——旁的还好说,京城里达官贵人家中,谁没个姨娘?没有姨娘的高门大户,那还是高门大户吗?这条件也实在太苛刻了。
    京城里的高门大户听了杨老夫人的条件,个个都没了指望,暗地里抱怨道:“杨老夫人自己是个妒妇,将女儿培养成了妒妇,嫁到了江陵容家,现在又要将孙女们往妒妇的路上引着走了!罢罢罢,这样的小姐我们家里还消受不起,不管杨家多么权大势大,要是娶了他家的小姐,咱们府里还不得鸡飞狗跳?”
    就这样,杨三小姐刚刚及笄的时候,来杨家求亲的媒人差不多要将杨府的门槛踏破,可等到一年以后,却是门庭冷落。
    过年的时候,杨大奶奶一双眼睛盯住了杨老夫人:“母亲,琴儿十六了。”
    杨老夫人瞅了她一眼:“十六怎么了?”
    杨大奶奶犹犹豫豫道:“也该议亲了。”
    “难道没见我在留心?”杨老夫人皱了皱眉头:“你可是有了合适的人选?”
    杨大奶奶赶紧摇头:“这事儿自然是母亲做主,只是媳妇觉得琴儿年岁渐大,也莫要这般挑剔,选个差不多的人定了亲事就放心了。”
    大周朝的小姐,一般十四五岁就已经订亲,在家中备嫁一年,把嫁妆准备齐全了就可以出阁了。那些留到十七八岁还没成亲的姑娘,要么就是生得丑,要么就是家里条件不好——那些乡下丫头,一般要做到十八九岁的事情,家里这才舍得撒手让她嫁人。
    现儿杨三小姐十六了,再不定下亲事,以后少不了被人笑话,杨大奶奶心中有些着急,全是婆婆提出这般要求来,将京城里的才俊都吓跑了。
    “十六岁又怎么了?十六岁还没定下亲事的又不是琴儿一个,就连宫里的七公主都还没定下驸马呢!”杨老夫人不满的看了杨大奶奶一眼:“这亲事必须慢慢的访着,怎么样也该嫁个人品好的,门第不门第的咱们虽然不用瞧,可也不能嫁得相差太大,你自己说是不是?”
    见着杨老夫人似乎有些不高兴,杨大奶奶哪里还敢说多话?只能唯唯诺诺两声罢了,杨老夫人偏偏不饶她,让玉竹去将宝琴喊了过来:“琴丫头,你母亲担心你的亲事,怕你年纪大了会留在府中做老姑娘,想要我随便给你找家门第相当的就算了,我现儿就来问问你,你是愿意祖母帮你精挑细选个合适的,还是将就一下算了?”
    宝琴一双眼睛里全是顺从:“我要祖母帮我好好的挑,才不要将就。”
    两个姐姐都嫁得如意,夫君门第虽然不是很高,可胜在人体贴细心,而且对姐姐们都十分尊重,家中也没有通房丫鬟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两位姐姐回府省亲,脸上都是带着笑。
    门第低些又如何?瞧着大姐夫二姐夫这势头,假以时日,自然能凭自己的本事做一方大员,更何况还有杨家的底子在这里摆着,只要祖父祖母伸伸手拉一拉,什么时候想要往上边挪一挪,还不是一句话?
    “好孩子,祖母也是这样想的。”杨老夫人笑着看了宝琴一眼,转眼望向杨大奶奶:“你倒是自己听听!你还没琴丫头这般看得远呢!你且放心,我现在已经访着一个了,正准备逮着合适的时机让他来府里给你看看,这事情以后你便别再提了!”
    杨大奶奶又惊又喜:“原来母亲已经心中有数了,也不早说,唉,害得我白白的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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