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夫人傲慢的抬头道:“这铺子才开门,我们府上的管事娘子就过来买东西了!现儿我那杏儿正在试嫁衣,准备到珍珑坊里定下她大婚时的衣裳。”
    听了这句话,相宜放下心来,左夫人说了这话,不管这五百两银子的嫁衣她买不买,至少左大小姐的嫁衣总归是由珍珑坊包着了。
    “这嫁衣还能提前这么久试的?一道瞧瞧去。”刘夫人颇感兴趣:“我看看等我那娇儿出阁的时候,是不是也来珍珑坊买一件。”
    众人闹哄哄的一团,拥簇着往左边耳房去了,连翘将门推开:“各位夫人请看,这可不是一个绝世美人?”
    眼前一亮,就如有一轮红日正在冉冉升起一般,众人瞧着站在屋子中间的左大小姐,一个个眼珠子都移不开,惊艳得快说不出话来。
    都说做新娘的女子最是美貌,穿着嫁衣的左大小姐似乎比刚刚进来的时候要美了三分,她整个人被那件衣裳衬得唇红齿白,一双眼睛就如含着春水,正不住的往不知道的地方流了过去。大红嫁衣就如一团火焰将她烘托了出来,身上刺绣的两只凤凰随着她手臂轻轻的抬起,也缓缓的展翅飞了起来,长长的尾翎似乎要从嫁衣里飘了出来,带着一种清爽的凉风朝门口的人扑了过来。
    宝石映着窗外透进来的日影闪闪发亮,地上有点点璀璨的影子,不住的交织跳跃着,连翘伸出脚去踏着那些光影,笑嘻嘻道:“左大小姐,你别动,让我踩着一颗再说!”
    “这嫁衣……要多少银子?”刘夫人的眼睛都直了,从记事开始,她还没见过这般华贵的嫁衣呢,实在是精致得让人说不出话来:“好看,真是好看!”
    左夫人抬头笑了笑:“不贵,五百两银子,刘夫人只怕是看不上呢。”
    “五百两银子?”刘夫人心中一咯噔,但是瞧着那嫁衣,忍不住还是心中大声喝了一句彩,这衣裳莫说是五百两银子,就是六百两银子,只怕也有人舍得花银子买呢:“我也要给我的娇儿买一件,明日我便带她过来试衣裳。”
    “刘夫人,不好意思,这嫁衣现在只得一件,若是贵府小姐想要,除非是左大小姐觉得不合适,不想买了,那就可以让出来。”连翘心中得意,没想到这嫁衣标得这般价格高,竟然还有人抢着要买,有钱人的生活真不是她能想象得到得。
    原来刚刚进骆府,觉得骆府得吃穿用度算得上是豪奢,可等着出了骆府一看,还要更豪奢的,五百两一件的嫁衣,多少人家好几年都挣不来这笔银子,可这位左夫人与刘夫人却眼睛都不眨的在抢着要这衣裳!
    “这……”刘夫人有几分着急,望了望左大小姐:“左大小姐,你可还满意这衣裳?”
    左大小姐将两只手抱紧了,好像这样就能把衣裳抱住一般,抬起头来只是朝左夫人撒娇:“母亲,杏儿就要买这衣裳,现在就买下来!”
    左夫人向刘夫人抱歉的笑了笑:“刘夫人,我们先来先得,只好得罪了。”
    刘夫人有些怅怅然,站在那里瞧了瞧左大小姐,愈发觉得那衣裳好看得紧,实在有些郁闷,自己怎么就到晚了一步呢?这世上越是好东西就越抢手,晚一步都不成哪。
    左大小姐欢欢喜喜抱紧了衣裳,眉开眼笑:“母亲,快些付了银子,这嫁衣便归我了。”
    连翘见着刘夫人那失望神色,正准备上前去说话儿,却被相宜拉了一把,朝她使了个颜色,示意她不要开口说话,连翘心中有几分奇怪,只是也不好拂了相宜意思,只能将那句话囫囵吞在肚子里头,实在想说,可又说不出口。
    这边左夫人爽爽快快的付了银票,刘妈妈又哆嗦了一回,看得相宜实在想笑,刘妈妈开了一个月铺子,实在也是开得有些失了底气,现儿见着一日做了这么多桩大买卖,自然是觉得有些不敢置信。
    刘夫人与方夫人陪着林夫人说了一阵子话,不多时,陆陆续续有华阳城里一些夫人往珍珑坊这边来了,瞬间珍珑坊里头又挨挨挤挤的站着全是人,都没地方好坐。
    来的来,去的去,行走之间,珍珑坊里的绣品也被带走了一些,小到绣花样子手帕子香囊荷包,大到枕套插屏挂饰等等,到了下午酉时,家家商户都在打烊的时候,刘妈妈抱紧了手中的盒子,一双手都在打颤:“姑娘,咱们快些来点点,今日到底挣了多少银子?”
    秦妈妈翻着账簿子逐一看了下来,脸上全是笑:“姑娘,今日开业挣得不少哪,这账簿子都记了两页!还是赶紧去寻个好掌柜过来,我就怕自己记多账目就糊涂了!”
    刘妈妈将盒子里的银票与银子都清点了一遍,今日收益总共是九百多两,按着珍珑坊那边送货过来的标价,差不多是对半分的红利,一日里头就赚了四百多两。当然这四百两银子还要与江陵的容四小姐拆账,这么算起来,相宜今日赚了两百多。
    “姑娘,怎么能赚这么多?”刘妈妈的手都在发抖:“一日赚两百,一个月是多少?一年呢……”
    秦妈妈拿着算盘珠子噼里啪啦的拨了一阵:“一年有将近七万两银子。”
    刘妈妈将盒子往相宜面前一推:“哎呀呀,姑娘,我可不敢拿这盒子了,竟然能赚这么多银子?真是吓死人了!”刘妈妈一直服侍着别人,从来没有什么大宗银子过手,上次来华阳帮相宜打理生意,也只是要了三百两银子来做本钱,现在听着说一年光是赚的银子就会有七万两,唬得连盒子都不敢拿了。
    “妈妈,你慌什么。”相宜笑着将盒子推了回去些:“你只管好好的管着账就行!”
    今日能赚这么多银子,主要还是林夫人的面子,那些来的夫人们,一般都买了些东西回去,自然就显得生意好了。可以后并不一定每日都有这么多赚头,有时候指不定整整一日一笔买卖都做不成呢。
    相宜望了望珍珑坊留出的一扇门,有些心上心下:“妈妈,方嫂,我就担心这生意不会日日这般好。”
    秦妈妈见着相宜那眉头微蹙的样子,笑了一笑:“姑娘的担心不无道理,只是这做生意最要紧的是货要好,货好了自然会有人来买,今日只是个开始,那些买了东西回去的,与自家原先买的刺绣一比,自然便知优劣,以后口口相传的,珍珑坊名声出去了,生意自然会更好一些。”
    “秦妈妈说得对!”连翘兴致勃勃道:“肯定生意会越来越好的!对了,姑娘,那刘夫人不是想给女儿买嫁衣?你为何不让她带着女儿过来,让我们的绣娘给她量下身子,然后送了尺寸去江陵,赶着再做一件?”
    相宜笑了笑道:“我觉得那些富贵人家的夫人小姐都有一种想法,若是得不到的便是最好的,要是轻易得了去,就不觉得有什么金贵可言了。我之所以不让你说,第一是因着左夫人还在,免得让她觉得自己这嫁衣好像根本不值这么多银子,再来是想让刘夫人心里更是着急,越发的想要买这嫁衣。”
    方嫂赞许的点了点头:“姑娘想得实在周到。”
    连翘眼珠一转,恍然大悟:“那过几日我便送信去刘府,请刘小姐过来量身?”
    “什么过几日?明日便去。”刘妈妈急巴巴的从柜台后边探出了身子:“五百两银子吶,可不能就这么跑了!”
    ☆、59
    十月秋风渐渐凉,走在路上的行人都添上了夹衣,满街落叶,被秋风吹得飘飘洒洒的我飞了起来,又慢慢悠悠的落下,一地的金黄深褐,瞧着颇有些衰败之象。
    珍珑坊里头人并不多,可伙计却还是个个有精神,跟在客人身边向他们介绍铺子里的绣品:“这插屏是才到的货,一套四幅,梅兰松竹,挂在书房里再合适也不过。客官你瞧瞧这竹叶,绣得多灵活,可不跟真得一般?”
    珍珑坊里伙计们的工钱是每月二两,跟华阳的其余商铺里的行情一样,只不过相宜细细问过方嫂与秦妈妈,看看杨老夫人是怎么给伙计算工钱的——她去过悠然农家香好几回,那里的伙计们一个个热情得很,脸上总是挂着笑,好像都没有半分疲倦一般,比华阳其余商铺里的伙计可精神多了。
    问过了秦妈妈与方嫂,相宜这才知道,原来杨老夫人铺子里头的伙计都会有另外一笔银子,做成了多少生意,那便会根据数目多少发放银两,比方说这个月赚了一千,伙计们每人可以多拿一两银子,有这一两银子的奖励,伙计们便个个精神百倍,对待客人也格外热络,只要进来一个客人,他们都会全力以赴,用尽浑身解数都要做成一笔生意。
    相宜觉得这主意好,也跟铺子里头请的四个伙计交代了一番——每人每个月涨一两银子,实在不算多,只要他们肯全力干活,自己每月多发四两银子又有什么关系!
    杨老夫人肯定有自己的招数,相宜觉得自己该多问多学,只要自己愿意去发现里头的玄妙,这世间应该没有什么太多不解的事情。跟着秦妈妈与方嫂在一起快半年,相宜觉得自己学了不少东西,脑袋也灵光多了,闲暇之时想到自己的前世,这才惊觉自己做了不少愚蠢的事情,偏偏那时候自己还沾沾自喜。
    这一世,有了不少变化,至少她有了杨老夫人在指引着她一步步的朝着那锦绣前程奔了过去。相宜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达到目的,可她却觉得这一路上奋斗挣扎之时,经历了最美的风景。
    经过种种事情,她开始逐渐在蜕化,她已经不再是原来的那个自己。
    珍珑坊里请了一个掌柜,秦妈妈与方嫂便去了茶庄那边监督修缮,因着那院子要好好整修,造出一个小亭子来,故此进程十分慢,一直拖了两个月才快收工。
    相宜坐在屋子里边,捧了一本书在手里,心中却有些惦记着前边铺面里的事情,今日珍珑坊刚刚好开业一个月,掌柜的与秦妈妈她们正在盘底,过一阵子便知道这个月赚了多少银子。
    这一个月来,生意有好有差。最好的一日便是开业那天,最差的时候,好几日都没有人来买东西,都只是来瞧瞧,问了价格以后便摇头走开。一般来说,每日里头总会要卖掉三四件东西,只是有大件小件的区别罢了。
    刘妈妈坚持不让她抛头露面,相宜到铺子里去的时候少,只能是连翘蹦蹦跳跳去了铺子里头,回来再与她说说铺子里卖了些什么:“姑娘,刚刚有人买了一幅插屏去!”连翘合掌在胸前,不住的念叨着:“总算是做了生意呢,要不是刘妈妈的眉毛都要打结了!”
    相宜倒是没有那般着急,上回秋华过来与她已经说过这事:“我那时候才开珍珑坊的时候,心里头月巴巴儿的着急,偏偏又不能日日出去,只能关在屋子里头胡思乱想。万事开头难,最先那个月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打发飞红出去问情况,有时候回来说一日没做一个生意,我便着急得吃饭不下,还好我母亲看得开,总是劝我说有人买就好,没有人买咱们也不强求,就这么着我才熬了过来。现在珍珑坊开了一年,名声做出去了,差不多每日都有生意,哪怕是卖块手帕子,那也是有生意的哪!”
    秋华说了一大堆话,无外乎是想安慰相宜,相宜心中也明白,这做生意不是件容易的事儿,看刘妈妈与翠芝最先那一个月只赚了三十两银子不到便知道其中艰辛。相宜的手指拈住了一页书纸,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来——珍珑坊的手帕子要一百个铜子一块,也是一笔不少的生意了呢!
    “姑娘,姑娘!”连翘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盘完底了!秦妈妈请你出去哪!”
    说不心急绝不是真心话,相宜已经一步跨了出去,小小的身子迅速穿过那院子,飞快的跑到了外边铺子里头。
    掌柜的站在柜台后边,见着相宜进来,赶紧行礼:“东家过来了。”
    如此小的姑娘,竟然也是这珍珑坊的东家,自己这么大一把年纪还在给人做事,这年纪都是活到狗身上去了不成?掌柜的心中暗自感叹,这人生来就不同命,自己劳碌一辈子,还只能在一个小姑娘手下讨活做,幸得这东家宽厚,给的银子颇多,这才让他心里舒坦了些。
    “掌柜的辛苦了。”相宜朝他微微点头:“你暂时先回去罢,明日再过来。”
    连翘走上前去,将一个荷包塞了过去:“赵掌柜,这是我们家姑娘给你的打赏银子,你且拿着买些零嘴回去给家里人吃罢。”
    赵掌柜心里一热,捏着银子快步走了出去。
    “姑娘,这个月我们合计做了三千四百二十六两五钱的生意。”秦妈妈将账簿子递了过来:“这明细里边都写得很清楚,前边是收成,后边是支出,两厢抵消以后便是这数目了。”
    “那……赚了多少?”相宜有几分惊奇,没想到竟然能有这么多!她原来以为只有两千多的,现儿整整多了一千两银子呢。
    “按着容四小姐那边送过来的账目单子,除去掌柜与伙计们的工钱与各种花销,一共赚了一千四百多两银子,与容四小姐对半分账,姑娘你可以拿七百两。”秦妈妈将账已经算得清清楚楚,满脸都是笑:“姑娘,这可是开门红哪。”
    相宜接过账簿子看了看,心中满意,点头道:“两位妈妈,方嫂,翠芝,连翘,你们这个都辛苦了,每人领二十两银子罢,全贵与福伯的翠芝代着领了去。”
    刘妈妈赶忙摆手:“姑娘,怎么给我这么多银子?手头要紧些,自己攒着做嫁妆!”
    “妈妈,你们的辛苦我都看在眼里,按理来说,二十两银子都是少的,只是我现儿要用银子的地方多,暂且都帮你们记着,等过年的时候再送个大荷包给你们!”
    秦妈妈与方嫂相互看了一眼,骆大小姐还真是不小气,寻常人家里头的妈妈,也不过二两银子就顶天了,她一出手便翻了十倍,这个月才赚七百,发下人银子就要去了一百多,这实在多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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