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柱摸了摸脑袋,笑了起来:“可不是。”
    骆大老爷接过那契书,朝相宜伸出手来:“银子呢?”
    “秦妈妈,将银票给他。”相宜吩咐了一声,秦妈妈将一张银票放到了骆大老爷手里:“汇通钱庄的银票,你尽可以放心,大周通兑。”
    骆大老爷将银票接了过来,颠来倒去的看了一阵,这才小心翼翼的将银票放到了袖袋里边:“既然你不是骆府的人了,自然也不能在骆府住,若是想要住下去,那可得要拿银子才行……”
    “我自然不会再在骆府住。”相宜扫视了屋子里众人一眼,盈盈下拜:“各位长辈,相宜拜别。”
    方嫂手一抖,那条望月鳝就笔直的朝骆大老爷奔了过来,在他还没弄得清怎么一回事的时候,就觉得一个冷冰冰的东西钻到了自己脖子,滑溜溜的下去了。骆大老爷唬得全身发抖,这边方嫂阴森森道:“吃了望月鳝会中毒而亡,不知道被望月鳝咬了会怎么样?”
    宝柱笑着道:“肯定也会中毒,不是说望月鳝乃是毒性极重的?”
    骆大老爷听着这一问一答,吓得魂飞天外,眼睛一翻。身子软绵绵的倒在地上,晕死了过去。
    骆府的门外,福伯驾着马车等在那里,相宜手里提着琉璃绣球灯,身边跟着宝柱宝清,后边是一些丫鬟婆子慢慢的走了过去,福伯赶紧迎上前来,将包袱接着放到了车子后边:“大小姐,事情可了结啦?”
    相宜点了点头:“全部弄好了,可以去华阳与刘妈妈翠芝住在一处了。”
    福伯咧嘴笑了起来。他婆娘已经过世了,只剩得全贵一个儿子,原先留下来,是因着相宜在这里,他得了儿子媳妇的叮嘱,要好好的接送大小姐,现在大小姐要去华阳了,他便能和儿子媳妇住到一处,以后能帮着带孙子孙女了咧。
    宝柱与宝清跟在后边,有些依依不舍:“相宜,你去华阳住?”
    “是,你们以后到华阳来玩。”相宜站住了身子,望了望宝柱与宝清,心中感激,虽说骆家的人对她不怎么样,可杨家却是实实在在给予了她帮助,她怎么谢都来不够:“我会写信给你们的。”
    宝清扑闪了两下眼睛:“我会想你的,相宜姐姐。”
    相宜张开手抱住了她,忽然有想落泪的感觉,一阵心酸:“我也会想你的。”
    宝柱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直到见着相宜上车,这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相宜,我将祖母在京城落脚的地方告诉你,她这般喜欢你,肯定想要知道你过得怎么样了,你也要记得给她写信。”
    相宜心中微微一动,杨老夫人可是自己的大恩人,怎么也不能忘记的。虽然说秦妈妈与方嫂肯定能知道她在哪里,可毕竟这也是宝柱的一片心,她笑着点头:“你告诉我。”
    宝柱将头凑了过去,在相宜耳边细细说了几句话,站在骆府门口的几个大人盯着两人看个不住,骆二奶奶尖酸的声音响了起来:“哟哟哟,看起来宝柱对相宜,可真不是一般的好哪!”
    表兄妹成亲,在大周也不算是稀奇事儿,一想着杨宝柱看不上自家的群儿,对那个骆相宜却如此上心,由不得骆二奶奶心中难受。
    杨二奶奶没有吱声,只是望着宝柱与相宜说话,心中暗道,宝柱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喜欢相宜,若是真心喜欢,自己这个外甥女是个不错的,只是……她默默的叹了一口气,这家世,实在也难配得上杨家。
    表兄妹话别以后,主仆四人挤上了车,马车虽小,可坐四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瞧着骆府的大门慢慢的往后退,相宜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总算是摆脱了骆家,自己可以去做想做的事情了。
    福伯赶车很稳当,惦记着相宜在车上,怕她年纪小,受不住颠簸,故此走得并不着急,两日光景才到华阳。将车子赶到东大街一家铺子前边停了下来,福伯指了指那门面:“刘妈妈住在这里,姑娘,你且先下车。”
    刘妈妈正在后边忙碌,见着相宜带着几个人走过来,惊得手中的菜刀都掉到了案板上头。她将手在衣襟上擦了擦,这才迎着过来:“姑娘,你怎么来了?”
    “妈妈,我们以后住在一起。”相宜走上前去,一把抱住了刘妈妈:“我跟骆氏一刀两断了。”
    刘妈妈惊得瞪圆了眼睛:“一刀了断?姑娘,你这是何苦!”
    “妈妈,这人被逼到了绝境,也只能做这样的事情来保全自己了。”相宜简单的将广陵那边这几个月的事情说了一遍,听得刘妈妈气得拿着刀子拍案板:“真是一窝子黑心秧子,老虔婆下手害我家奶奶,她那儿子,烂了良心的大老爷,又想要害自己的女儿!”一想着钱氏的死,刘妈妈就眼泪哗啦啦的掉了下来:“分明知道是那老虔婆做下的手脚,那朱知府为何就不出处置她,竟然还让她死在家里头了!难道不该是五马分尸千刀万剐!”
    “妈妈,不是每一个当官的跟林知府一般正直聪敏。”相宜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她死了我也没法子再去揪着她告状了,今晚我给母亲灵位上香,告诉她这个事情罢。”
    刘妈妈掀起衣角擦了擦眼泪:“那是应当的。”
    相宜站在小院子里,往外边瞧了瞧,就见铺子里摆着一些东西,零零落落,有两三个伙计坐在那里,没精打采的模样,铺子里顾客不是很多,三三两两的在挑着东西,看样子生意很不景气。
    这里是华阳的东大街,是最繁华的地段,如何生意会这般光景?相宜有些疑惑,身边的秦妈妈与方嫂看了这景象,也是疑云重重:“刘妈妈,这铺子生意似乎不大好。”
    刘妈妈有些羞愧难当:“姑娘,那日我与翠芝拍着胸脯说了大话,一年要给你挣出一万多两银子来,没想到这做生意真不是我们想的那般简单,这铺子拿到手两个月了,除了清货得得银子,还只挣出几十两银子来……唉,真是没脸见姑娘你了……”
    方嫂笑了笑:“刘妈妈,你以前只管着内务之事,乍来做生意,是怕也不顺手呢。”
    “可不是!”刘妈妈找到了诉苦的对象,絮絮叨叨的说了起来。
    四间铺子,有一间是租给旁人去的,那承租的日期未到,所以还是继续让他承租着,每年一千八百两银子的租金。而剩下三间都是在东大街,骆老夫人的那些管事,一直拿着不肯撒手,每次她去催,他们都只说那货物还没清理完,清完马上就给她们。
    去了好几次,见着铺子里头的东西有多没少,人家的生意依旧做得红红火火,刘妈妈与翠芝一筹莫展,只能去求林知府。林知府倒也肯帮忙,派了几个衙役去了那三间铺子一通,勒令他们即刻便搬:“铺子里头的东西,跟你们没有关系,任凭着骆大小姐的妈妈嫂子来打理便是。”
    那几个打理铺面的管事拼命叫苦,都说东西是他们花了本钱进来的,现在要搬走,那本钱就都亏了,回去骆府,骆老夫人少不得会要责备他们。几个人凑到一处,好话讲了一箩筐,一个劲的叫苦连天,衙役们没了主意,又拖了几日,最后才上报了林知府。
    林知府听着几个管事狡猾至此,勃然大怒,亲自点了一名同知去处理这事情,那同知揣摩着林知府的心思是要将骆老夫人几个管事快快弄走,走到铺子里头,二话不说,便让衙役将那几个管事叉了出去:“鹊巢鸠占,还要诉苦?快些回广陵去!”
    在华阳熬了一个月,总算是拿回了三间铺面,翠芝与全贵住在那边两间相邻的铺面清货,刘妈妈管着这一间。三人商议了一下,也不知道相宜准备做什么买卖,先将铺子里的货清掉再说。
    清货差不多清了半个月,铺子里头空了不少,刘妈妈觉得可以一边进货一边等着相宜的主意,便自己去别处进了些货,请了几个伙计看着铺子,也算是开业做生意了,只是没想到这做生意不如内宅打理事物,瞧着简单,可却难得入门。
    刚刚到华阳,人生地不熟,没处去请好掌柜,刘妈妈只好自己担着担子,幸得那时候跟着钱氏也学过认得些粗浅的文字,会做些简单的加减,勉勉强强的将铺子维持了下来,没有亏本,可赚得也不多,扣去几个伙计的工钱,这半个月才赚了二十五两银子。
    “姑娘,我是没脸见你了。”刘妈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那时候不知天高地厚,在公堂上一口就应承下来,没想到……”
    “妈妈,你已经尽力了,不是说隔行如隔山?你在内务上是一把好手,可不见得这做生意上精通。”相宜安慰了她一句:“没亏本就很好了,更何况你还赚了二十五两银子!”
    刘妈妈听了这话,眼神一亮,脸上渐渐的褪去了羞愧的颜色:“真的吗?姑娘你当真是这般想?”
    相宜点了点头:“妈妈,我真没怪罪你的意思,以后咱们到一起,劲往一处使,肯定能赚得多一些。”
    ☆、53
    铺子相对来说不算太小,可也不是很大,里边零乱的放着一些东西,杂七杂八,什么都有。从货架子上边扫过去,从吃的穿的到用的,好像样样儿不却,什么都有一点点。方嫂瞧着那些东西便笑了起来:“刘妈妈实在是想得周到。”
    刘妈妈跟在一旁憨憨的笑了起来:“我这脑子不好使,觉得哪些要就进了些货,也不知道哪些能卖得动,索性每一样都进一点儿。”
    秦妈妈叹气:“妈妈,你这般做生意,没有亏本,半个月还赚了二十五两银子,真是难得!”
    相宜站在一旁屏声静气的听着,刘妈妈与方嫂都是杨老夫人手下的得力人,杨老夫人擅长做生意,她们两人耳闻目染,总也多多少少会知道些门道,自己好生听着她们的话,从中琢磨些东西出来,看看会不会有所裨益。
    “秦妈妈,还请多多指教。”刘妈妈一脸真诚的站到秦妈妈身边:“我真是蒙头蒙脑的在做生意,只晓得起个大早去赶着最早那趟货,价钱能压得低一些,这样成本也就低了。”
    “妈妈,你为何就不做原来铺子的生意就行?听着说原先那铺子,管事再克扣,也能挣出将近三百银子来,你就跟着做下去便好了。”秦妈妈看了一眼那个铺面,实在有些哭笑不得:“这里头卖的也太杂了些。”
    “我倒是想做,可那管事的嘴巴闭得紧,根本就不告诉我那进货的地方与价格,况且他原先做都是有大宗买卖的熟人,人家也曾来过两回,见着是我在开铺子,飞快的转身就走了。”刘妈妈有些神色沮丧:“也不知道是我哪里不对。”
    秦妈妈听着刘妈妈这般说,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肯定是私底下有银子交易的,那些大户人家的管事,就知道伸着手要银子,每一次来买东西,自己首先要尝够了甜头才谈生意吶。”
    “可不是。”刘妈妈愁得两道眉毛都凑到了一处:“姑娘拿了三千两银子给我在手中,左也不敢买,右也不敢买,生怕让姑娘的银子打了水漂,想来想去都捡着些便宜东西进了过来,万一亏了,也亏得不大。”
    “这二十五两银子是你的辛苦钱啊,妈妈。”相宜牵住了刘妈妈的手摇了摇:“这回好了,有秦妈妈与方嫂来帮你,肯定能赚大笔银子。”
    “姑娘,你自己看看这铺子,可有什么想法?”秦妈妈见相宜的眼睛不住的往铺子里边溜,笑了一笑:“你是东家,就该拿出主意来,我们可都是为东家做事的人哪。”
    相宜看了看这铺子,犹犹豫豫道:“别的我不知道,只是我晓得东大街是华阳繁华的地段,到这里来买东西的人非富即贵,肯定不会买这样的帕子。”她伸手指了指门口挂着的一排五颜六色的帕子,微微摇了摇头:“那帕子用料极差,绣工也不好,便是翠芝绣得都比那些要好。”
    刘妈妈惭愧道:“我见着这些帕子便宜,十文钱就能买一条,进了一大包呢,到现在才卖出去一条,卖了十八文钱。”
    “妈妈,若是你是府里的采买,你会买这样的帕子回去否?”相宜让方嫂取下一块帕子托在手心:“你自己瞧瞧,硬衬衬的一块布,如何好吸汗?这刺绣也粗糙,线头都露在外头还没剪呢。”
    刘妈妈想了想,满脸惭愧:“是,我肯定不会买了回去给姑娘用。”
    “这就是为何妈妈进的货卖不掉的缘故。”相宜摇了摇头:“来东大街买东西的人定然看不上这种档次的货色。”
    “姑娘,真是你说的那样!我这里卖掉的东西,都是进价高一些的,我还以为广陵的人银子多,脑子笨,专挑贵的买,没想到却是这个缘故。”刘妈妈恍然大悟,看了看铺子里光怪陆离的一堆货物,叹气道:“我是不是浪费了不少银子?”
    “没事没事,妈妈,谁不是慢慢学着做事的?”相宜抱住了刘妈妈,安慰她:“咱们听听秦妈妈与方嫂要说什么。”
    “姑娘你说得很对,我们家老夫人以前经常说,做生意便要摸准主顾的实力,开在繁华地段,只要货好,你将价格往天上喊都有人买,若是开在那平民住的地方,那就是价格越低越好,货物好坏倒是其次。”秦妈妈含笑点了点头:“姑娘还是有些天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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