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二奶奶赶忙一把抱住了骆老夫人:“不行不行,我母亲年岁已高,如何能到那牢房里头呆着?大牢里潮湿又有霉气,一个好人进去,半个死人出来!”
    旁边走上一个人,抓住了杨二奶奶的手:“妹妹,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这是扰乱公堂了,赶紧撒手,让衙役们将母亲带去收监为好。”
    杨二奶奶抬头一看,就见自己的长兄正站在面前,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心中实在愤怒,举起手来来就给了骆大老爷一巴掌:“骆慎行,你这没良心的东西!不管母亲做了什么事情,她都是我们的母亲!你不该想方设法阻止朱大人将她关押?为何还要让我撒手!”
    骆大老爷捂着被打的脸,只觉得一阵火辣辣的痛,可他却不敢回敬杨二奶奶,他的功名前程还要靠着杨家呢。他只能笑着解释道:“我自然会派人去照顾好母亲,不会让她住到一般的监牢里头去的。”
    杨二奶奶看了看骆大老爷,这才歇了气:“那你要说话算话。”
    “我几时骗过你?”骆大老爷见杨二奶奶一脸将信将疑,赶紧拍着胸脯向她保证:“若我连这些都做不到,那还是人吗?”
    “灵儿,松手。”骆老夫人缓缓道,她望了一眼骆大老爷,心中感叹,养儿有何用,不如养闺女!瞧着骆大老爷那一脸算计,骆老夫人心里明白得很,自己的儿子是巴不得要将自己送去坐牢呢。
    杨二奶奶将手慢慢的松开,骆老夫人伸手摸了摸杨二奶奶:“灵儿,是母亲做得不好,连累你也这般辛苦,你且好好的歇息着,母亲不会有事情的。”
    骆大老爷在旁边笑得欢快:“母亲肯定不会有事,妹妹你就放心罢。”
    骆老夫人没有再看骆大老爷,跟着衙役朝侧门走了过去。相宜望着她的背影,心中的恨意始终没法子消除,一点点的在扑腾着。
    朱知府又命人将余妈妈张稳婆、骆府作证的丫鬟和寿康堂的伙计全都收了监,讨好的朝高老夫人笑了笑:“老夫人,这案件到现在差不多也全明白了,你那女儿,并不是被人害死的。”
    “哼,不管怎么说,我女儿都死得惨!”高老夫人愤怒的望向了骆大老爷,怒吼了一声:“骆慎行,你竟然放任我的儿一个人躺在那里,自己跑到公堂上来了!你还有没有良心?”
    第八十六章竹篮打水一场空
    骆大老爷怯怯的往后退了一步:“岳母大人,听说母亲出事,做儿子的怎么能不来看看?这乃是孝道,为人子,理当如此。”
    “为人子,理当如此?”高老夫人笑了笑,目光如炬,泪水却从眼角流了下来:“你到公堂里来,就是为了阻止杨二奶奶护着母亲?就是要想法子将她送到监牢里去,这就是你所谓的孝道?”
    “岳母大人,国法更甚于孝道!”骆大老爷目光躲闪,不敢看高老夫人的一双眼睛。
    高老夫人自小便跟着爹娘在铺子里头长大,阅人无数,也对那些勾心斗角看得十分清楚,嫁到高家几十年,一直是当家主母手掌实权,这些年下来,早就磨砺得精干得很,骆大老爷才一张嘴,她便能见着他的心。
    “国法重于孝道?”高老夫人嗤嗤一笑:“朱知府都没判你母亲有罪,你如何就提出国法来了?这般迫不及待,究竟是为了什么!”
    骆大老爷涨红了脸,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那陈姨娘扭着身子站了起来:“老爷,咱们回去罢,今日知府大人不是不审案了?”说罢朝朱知府送过去一个妩媚的笑容:“知府大人,这里没什么事儿了罢?”
    朱知府见着那秋波粼粼的过来了,眼前又是一花,笑着点头:“暂时无事,你们可以回府去了。”
    “且慢,我还有事。”高老夫人盯住了朱知府:“我想要请知府大人给我写一份判词。”
    “判词?”朱知府有些莫名其妙:“这案件还没审完,如何就要写判词了?”
    “我要大人写的判词,不是这件事情的,是有关我女儿的嫁妆去向。”高老夫人板着脸道:“这银子人人爱,可却也不是一件好事!”她指着骆大老爷道:“你那前妻钱氏,就因着那几间铺子两万银子丢了性命,今日又轮到了我儿!就算我儿身子好,生产时没有得那血崩,我觉得她肯定在骆府也活不了多久!”
    骆大老爷干笑着道:“如何会这样?岳母大人言重了!钱氏如何能与悦心比?我与悦心两情相悦,并未盲婚哑嫁,两人成亲七年,从未红过脸……”
    “没红过脸?今年正月十四,她是为何回来了?”高老夫人轻蔑的看了一眼骆大老爷:“你对她的好,不外乎是看着我们高家的银子。你母亲当时为何要将钱氏害死,不也是看中了我们家的银子?你无耻勾搭上了我那糊涂的女儿,你母亲瞧着正中下怀,把钱氏除去好替我那蠢女儿腾个位置出来……”高老夫人一提起骆大奶奶,就觉心痛难忍,拿着帕子掩着面,哭哭啼啼个不休。
    “老夫人,老夫人,你究竟要作甚,快些说罢。”朱知府听着高老夫人好半日没说到正题上来,有些坐不住,即便高老夫人送了两千两银子给自己,但自己也不至于要看在银子的面上听着她哭闹不停。
    “朱大人,还请帮我写张判词,我女儿的嫁妆,悉数归还高家。”高老夫人擦了擦眼泪,恨恨道:“我们高家的银子供着骆家花销,最后还要害死我们高家的女儿!这笔嫁妆还放到骆家作甚?”
    骆大老爷慌了神:“岳母大人,这嫁妆是打发给悦心的,她过世以后就要传给子女,哪有重新回娘家的理儿?”
    公堂下的百姓听着也直摇头:“可不是?高百万家也太刻薄了,女儿死了竟然索要嫁妆!这世上不带这样做的,不合常理!”
    高老夫人冷冷道:“我们高家的银子给你们骆家花了七年,也够意思了。原来我是看着女儿的面子,不想与你们骆家撕破脸,现在我的儿已经不在了,我们高家的银子为何还要替你们骆家养活这么一大群人?”
    相宜听着高老夫人这般说,心中也默默点头,骆大奶奶那时候心里总不痛快,也不是没道理,骆府吃穿都从她的嫁妆铺子上头来,两个妯娌还要不时挤兑她,怎么会高兴得起来?
    “骆慎行,你且放心,我们高家不会做出你们骆家这种没脸没皮的事情,既然打发出去的嫁妆,我们不会收回来,可也不会再让你们骆家占便宜!”高老夫人转过脸来望向了朱知府:“这份嫁妆我替我的外孙外孙女保管着,等到他们出阁娶妇的时候再归还。若是钰儿找了回来,出阁时将她母亲的嫁妆三三添做五,她拿一份,珲儿拿两份,若是钰儿没找回来,那就在珲儿娶妻的时候全部给他。”
    “原来是这样!”百姓们交头接耳:“高老夫人这主意倒是不错,这样算是合理的啦!”
    “我就说,东大街高百万,怎么会如此小气,肯定是有自己的打算。”有人连连点头:“骆家老早就败落了,听那边街口的木匠说,他们前堂那套黄花梨,旧得都要散架了,还在用!隔两年喊他去将那榫头敲敲打打,重新清油上一遍,哄哄外人哪!”
    骆大老爷听着众人议论,羞愧难当,真恨不能打个地洞钻进去,可是一想到骆大奶奶那丰厚的嫁妆,心中更痛,几乎要背过气去。他“扑通”一声朝高老夫人跪了下来:“岳母大人,何必这般麻烦?悦心的嫁妆,我好生替她保管着,还不行吗?”
    杨二奶奶见着骆大老爷下跪,十分气愤,用力将他一拉:“大哥,高老夫人这个提议不错,我看就照着这样办罢,骆府虽然衰败不比往年,可还没穷到要下跪讨要嫁妆的份上!”
    “你知道个屁!”骆大老爷再也忍不住了,从地上跳了起来,伸手指着杨二奶奶就骂:“你嫁去杨家,过着穿金戴银的生活,又怎么知道我们的日子有多么艰苦!杨家可是出了名的福窝窝,金山银山任你拿,可也不见你每年拿多少银子回府来!你过得好了,就忘了娘家,你太没良心!”
    杨二奶奶目瞪口呆的望着骆大老爷,全身打着哆嗦:“我每年送回来的节礼,都是顶顶好的东西,金丝燕窝,长白山老参,天山千年灵芝,哪样不值钱?每年几个大节气,至少就是一万多银子的节礼,到了年关,还会贴补娘家几千两,这不都是银子?你还想要我将杨家的银子全搬回骆家来不成?骆慎行,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好哇好哇,你你翅膀硬了,敢跟我来顶嘴快乐了!”骆大老爷恶狠狠的盯着杨二奶奶:“还不给我快些滚回杨府去,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杨二奶奶气得脸通红,鼓着眼睛望着骆大老爷,实在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宝柱见着舅舅竟然这般对母亲,心中有气,走过来一把将骆大老爷的胳膊扭住:“你再胡说一句看看?我保准扭断你的胳膊!”
    宝柱力气很大,骆大老爷被他抓住,半分都不能动弹,只在那里“哎哟哎哟”的叫个不停。高老夫人没有搭理他,走到朱知府的案几前边道:“朱大人,写份判词罢,一式两份,骆家一份,我们高家留一份。”
    朱知府被吵了大半日,只想回去歇息,见骆大老爷被宝柱制住,出不得声,心中也轻松了下,虽然骆大老爷是他的属下,可这件事情他并不占理,就连公堂的百姓都在说高老夫人的提议不错,他当然要从善如流做个好官了。
    他朝师爷点了点头:“快些,照高老夫人的话写两份判词,盖上本府的大印。”
    师爷下笔如有神,很快便将判词写好,高老夫人拿过来看了看,确认无误,将一张判词摔到了骆大老爷脚下:“我现在就让下人去骆府抬嫁妆,照着嫁妆单子上的东西来,一样也不能少。”
    骆大老爷愁眉苦脸的望着那落在脚旁的判词,心中千言万语,怎么也说不出口。他费尽苦心,让陈姨娘来出首,将母亲送进大牢,还不是想尽早下手将骆大奶奶的嫁妆攥到自己手里,没想到千计较万盘算,事情全部走了偏,他什么东西都没有捞着,骆大奶奶的嫁妆竟然就这样回了高家!
    虽然高老夫人说以后归还给骆相珲,可却没他享受的份了!骆大老爷额头上汗珠子突突的冒了出来,油光光的一片。
    见高老夫人已经带着人走了,宝柱这将手松开:“舅舅,你把判词给捡起来回去罢,舅母的丧事还在办呢,你总要在场才是。”
    “办办办,办他娘的鬼丧事!”骆大老爷弯腰将那判词捡起来,草草看了一眼,伸手就想去撕,旁边师爷阴阳怪气说了一句:“骆兄,看在咱们同僚的份上,我好心提醒你一句,人多眼杂,保不定有人到知府老爷面前去告密!”
    骆大老爷的手停住了,恨恨的将那判词揉成一个团子装到自己袖袋里边,心中那团火烧得厉害,都不知道到哪里去发泄。转过脸来,就见着相宜站在一旁,他腾腾的走了上去,举起手来就往相宜身上招呼了过去:“小小年纪,就会在外边卖弄风骚!还不快些回去,莫要到外边丢人现眼!”
    相宜见着那巴掌就要扇下来,赶紧一偏头躲过,这边嘉懋气得小身子奔了过来,朝骆大老爷身上撞:“你要不要脸?就会欺负女儿?”
    骆大老爷没留神,被嘉懋撞得地上,脑袋正好挨着那门槛,征税人被撞得七荤八素,眼前无数星子在不住的闪。宝柱也扑了过来,用力坐到了他身上:“舅舅,你心肠实在太坏了,我代替我母亲来教训教训你!”
    方嫂瞧着两个少年完全能将骆大老爷料理了,微微一笑,牵着相宜的手就往外走:“姑娘,咱们赶紧回府去。”
    嘉懋追了过来,一双眼睛望着相宜只是不舍:“我送你回去。”
    相宜微微转过脸去:“府中在办丧事,你不好过去,免得沾了些邪气。”
    她依旧无法抵制嘉懋的眼神,那眼神实在太温柔,让她方寸大乱,几乎要失去自己的初衷——这一辈子,她实在不愿意与他再这般纠结下去。
    纠结下去有什么意思?纠结到最后,还会是那样,那份感情,依旧是会无疾而终。
    嘉懋怅怅然望着那远去的背影,喃喃道:“相宜,相宜。”
    相宜,相宜,那个烙在他心头的名字,始终就没有被忘掉过。
    第八十七章办丧事众人惶惶
    远处传来敲敲打打的声音,还夹杂着凄惨的哭声,偶尔还有炮仗的响声,仿佛在耳朵边上响起一般,让人蓦然受了一番惊吓。
    哭得凄厉的是骆相珲。
    昔日里骆大奶奶最是疼爱他,以至于六岁的人了还是像个不懂事的幼儿一般,有时候连走路都缠着要骆大奶奶抱。这大半年来,骆大奶奶有了身孕,对他照顾得没那般周全,端阳节骆相钰被人拐走,骆大奶奶更是失魂落魄,也没顾上再如以前那般哄着骆相珲。
    骆相珲心中本来就觉得委屈,对骆大奶奶不免生了些怨恨。可没想到,忽然晴天里一声霹雳,骆大奶奶竟然死了,不能再像原来那般哄着他,抱着他笑,只是躺在那里,身子冷冰冰的,不管他哭得多么声嘶力竭,她都不再睁开眼睛。
    他的奶娘擦着泪说:“可怜哟,二少爷年纪小小的就死了娘,而且……”她叹了一口气,幽幽道:“照着大老爷的性子,很快就要娶新妇了。”
    骆相珲开始并不知道新妇是什么意思,奶娘细细一说,他便觉得十分恐慌,他娘是怎么对那骆相宜的,他可是见得清清楚楚,现在难道要来个这样对他的继母了?
    越想越心里难受,骆相珲哭声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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