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老夫人赶紧拉住相宜的手,让她站直了身子:“骆大小姐何必这般客气!我虽有孙女外孙女儿,可见着骆大小姐,却还是觉得心中亲切,只将你当成自己的孙女儿一般,骆大小姐以后有什么事儿只管来找我帮忙,只要是能做到的,我定然会出手。”
    相宜点了点头:“谢过杨老夫人青眼相加,以后相宜要是有什么麻烦事儿,一定会来找杨老夫人,请老夫人指点一二。”相宜神情真切的望着杨老夫人道:“老夫人,相宜还有一个请求,既然老夫人将相宜当成你自己的孙女儿一般,以后直接喊相宜名字便是。”
    “你是个通透的,一点就知道。”杨老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如此极好,我就喜欢那水晶心肝的人,那些蠢笨的,是不会受我待见的。”
    翠芝顺顺当当出阁了,只是相宜没想到,杨府派来护送的人,竟是由杨老太爷带着过来的。
    二月初二那日,一大早翠芝便过来拜别相宜,她梳着一个新妇发髻,穿着那套大红色的嫁衣,手中挽着个包裹,那里是她所有的嫁妆。
    都说新媳妇最好看,果然如此,翠芝今日瞧着比往常要好看了几分。相宜让刘妈妈将自己那三两银子取了出来:“翠芝,我给你的压箱钱。”
    翠芝赶紧推辞,这可是大小姐全部的家当,自己如何能要!
    “没关系,你拿着,二月的月例银子就快要发了呢。”相宜将那银子放到翠芝手心里:“你服侍我这么多年,我这个做主子都没得多的打发,实在愧颜,你拿着罢,多多少少也是几两银子。”
    翠芝含着泪望了一眼相宜,嘴唇动了两下,都不住地该说什么才好。刘妈妈笑着扶住她:“你赶紧将银子收好,迎亲的人就要来了,我们送你去角门。”
    相宜带着刘妈妈连翘送了翠芝到角门边上,却见着外边等着一群人,除了福伯的儿子全贵穿了身新衣裳站在门口,还有七八个人陪着他站着,领头的便是杨老太爷。
    “杨老太爷?”相宜惊奇得眼睛都瞪圆了:“您怎么过来了?”
    杨老太爷爽朗一笑,指了指身边几个人:“我在家闲着没事儿做,带着他们出来转转。怎么,你的丫鬟要成亲?能不能跟着去喝杯喜酒哇?”
    全贵开始还莫名其妙,不知道这一群人跟着他站到角门这里等着是啥意思,听着杨老太爷这般说,喜气洋洋道:“只要老太爷不嫌弃就好。”他拍了拍身边一头小毛驴:“翠芝,你坐上来!”
    翠芝转脸看了看相宜,心中有些难分难舍,伸手抱起了她,将她搂到了怀里:“姑娘,姑娘,我真舍不得离开你。”
    相宜伸手搂着翠芝的脖子,在她耳边柔声道:“翠芝,你过得开心,我也高兴,你就别难过了,又不是以后见不着我了,快些过去,别让全贵得久了。”
    翠芝将脸在相宜脸孔上贴了贴,这才将她放了下来,又反反复复叮嘱了刘妈妈与连翘一番:“务必要照料好姑娘。”
    刘妈妈点头道:“你去罢,这个我自然知道。”
    翠芝依依不舍的看了看相宜,这才一步三回头的挪到了角门边,全贵很有耐心的等着翠芝上了小毛驴,这才牵着毛驴往前边走了去。
    杨老太爷朝相宜挥了挥手:“丫头,我走了,你且放心!”
    相宜攀着角门望着,那一行人渐行渐远,身影慢慢消失不见。
    “奶奶,奶奶!那翠芝稳稳当当的出嫁了!”黄妈妈慌慌张张的走了过来,满头大汗:“今儿一早就出了门!”
    “那岳三儿呢?”骆大奶奶拧起了眉头:“不是让他喊一伙人过去抢亲?他难道就不想要做新郎官,一动也不动?”
    “哎呀呀,奶奶!”黄妈妈拍着大腿喊了起来:“你是不晓得了,岳三儿倒是喊了一帮子人过去准备抢亲来着的,只是不知为何,杨家的老太爷带了几个长随在街上遇着了,看到岳三儿去抢亲,便将他和那一伙泼皮给拿下了,现儿已经送去了广陵府衙哪!”
    “什么?”骆大奶奶额头上汗珠子滴滴的出来了,脸色越来越白:“会不会把我招供出来?”
    黄妈妈苦着脸道:“谁又知道呢!那些泼皮,只怕是吃不住刑具,打几板子就会招了的。”
    “快,快,快拿了银票去府衙找老爷,让他打点着,千万不能将我的名字说出来!”骆大奶奶一只手压在肚子上,冷汗涔涔,好不容易嫁进了骆府,自己可不能坏了招牌,传了出去别人会怎么看自己呢。
    黄妈妈取了银票飞快的往外边的跑了出去,骆大奶奶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手撑着椅子都撑不住,全身酸软。旁边玲珑扑了过来扶住她:“奶奶,奶奶,你怎么了?”
    自家奶奶有了身子,可千万不能动气伤神,将孩子给害了就糟糕了。
    第四十四章容嘉懋蓦然开窍
    嫩绿色的叶子里头窜出了一个尖尖的花苞,最上头一点点淡淡的粉色瞧着还有些柔弱,似乎伸手一抹,那颜色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绿树从中有一袭水蓝色的衣裳晃来晃去,瞧着清新可人,不多时从那花树后边转了出来,却是容大奶奶。
    “大奶奶,去年从广陵带回来的那些花苗,今年就该能开花了。”跟在容大奶奶身后的金枝笑眯眯的说:“杨老夫人种花真是有一手,那些花都是奴婢从来没见着过的呢,又大又白,花型又好,还那般香!”
    容大奶奶扬了扬眉毛:“可不是,论起种花来,谁又能比得过我母亲?”
    才拢了拢春衫,就听着一阵蹬蹬蹬的脚步声传了过来,身后的金枝银叶一抬头:“大少爷过来了!”
    嘉懋穿着一件宝蓝色的长衫走了过来,一脸的笑容,走到容大奶奶面前,微微垂手:“母亲安好。”
    容大奶奶眼睛尖,见着他手中拿着一封信,伸出手来:“广陵那边来信了不成?”
    “是,外祖母写信过来,父亲要我带回来给母亲。”嘉懋笑着将信递了过来:“快些看看外祖母信里头到底写了些什么。”
    “嘉懋,瞧你这般着急,比我还急了?”容大奶奶笑着将信皮儿揭开,从里边拿出了几张信笺,仔仔细细的看了起来。不多时,她的眉毛微微一皱:“金枝,去将二奶奶请到我们晴雪院来,我有事情找她。”
    嘉懋见着母亲脸色微微有些变化,上前一步抱住了容大奶奶的胳膊:“母亲,外祖母信里头都说了些什么?”
    容大奶奶伸手点了点嘉懋的脑袋:“不管你的事儿,小孩子家家,还不到旁边玩去!”
    “母亲,我都八岁了,不是小孩子了!”嘉懋挺不服气的拍了拍胸:“我今年都去念族学了!还在金玉坊学着打理生意了!”
    见着嘉懋略显急躁,容大奶奶笑了笑,嘉奖了一句:“今年确实是有进益了。”
    嘉懋真是大变样了呢,瞧着走在自己身边的儿子,容大奶奶就有说不出的高兴,年前嘉懋不喜欢念书,容老太爷要送他去族学,他总是赖着不肯去,最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打算盘,每日里头拿着算盘拨来拨去,将金玉坊的账簿子算了一遍又一遍。
    见他对账目感兴趣,容大老爷倒也没强着他去念族学,反而将他带去了金玉坊学着打理生意。容家是江陵大族,本来轮不着主子自己去打理外头的生意,可金玉坊委实太大了些,交给管事实在不放心,所以容大老爷也只能亲力亲为的自己上阵了。
    容家先祖从朝堂归隐以后,留下了祖训,为了保存容家一脉,需得远离朝堂,不要卷入到朝堂纷争,明哲保身。
    容家人遵循祖训,世代无人去科考做官,从政这条路子不走,自然也只能是从商了。金玉坊是容家先祖留下来的生意,随着这一百多年的发展,已经遍布了大周各地,光是那设计首饰的匠人,都雇了差不多上百人。
    金玉坊做的首饰都是最上乘的货色,新款一出,必然引起轰动,不少达官贵人家要嫁女娶妇,都要预先到金玉坊定制十几款头面首饰,若是嫁妆里没得金玉坊的金银,那就说明这家人身家还不够。
    容大奶奶见嘉懋对经商感兴趣,索性也盘下几间铺子,分了一间给女儿春华,一间给嘉懋,放手让他们自己去打理——昔时她在杨家做闺女的时候,杨老夫人也是这样做的,她才六的时候,杨老夫人便扔了一间铺子给她:“曼娘,你若是觉得无事可做,那你便拿着这铺子练练手,母亲给你五万两银子做本钱,随便你怎么弄。”
    自小起便有了历练,容大奶奶还未出阁便十分精明,只可惜出嫁以后遇着了一个恶婆婆,不仅小气,而且有些不讲理,紧紧的攥着家中的内务不肯放手,容大奶奶想要插一手进去都为难。
    见着婆婆这般尖酸刻薄,容大奶奶索性不再到内宅里头折腾,自己拿着压箱银子在江陵东大街买了几间铺面,自己做起了买卖。容老夫人一点都不知道这事儿,只觉得媳妇规规矩矩的在府中,也不跟自己闹腾,算是个识相的。
    “你婆婆是个这样的人,她拿不肯放手你又有什么法子?与其跟她怄气,不如自己做自己的事情。”杨老夫人交代的话,容大奶奶记得十分清楚:“曼娘,只要是不来伤损你的利益,你就糊涂日子糊涂过,她一心管着中馈不来寻你的麻烦那才好,免得自己心里不愉快。你不是在东大街开了几间铺子?难道还少了事情给你做?”
    不搭理婆婆倒也是个好法子,只要夫君敬重自己,儿女贴心,这日子再舒服也不过了,容大奶奶照着母亲交代自己的话去做,果然日子过得很是快活。今年嘉懋忽然跟清醒了一般,嚷着要去族学念书,更是让容大奶奶与容大老爷惊喜万分。
    “嘉懋这是开窍了不成?怎么就想着要去族学念书了?”容大老爷低声与她商量:“肯定是这次回广陵,岳母大人劝导了他。”
    容大奶奶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只是儿子肯上进便好,两人欢欢喜喜将嘉懋送去了族学,至今已经念了一个多月的书了。容大奶奶瞅了瞅走在身边的嘉懋,笑着问道:“今日夫子说了什么?”
    嘉懋兴冲冲道:“母亲,夫子说我可以去考童生了呢!”
    “什么?”容大奶奶有几分诧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才学了一个多月,就想着去考童生?夫子怎么会这样说?”
    那夫子肯定是个善于溜须拍马的,哪里就能去考童生?这秀才如此容易考,那便满街都是秀才了!容大奶奶瞄了一眼走在身边的嘉懋,忽然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嘉懋好像比原先要沉稳了许多。
    去广陵之前,嘉懋还是一团孩子气,春华感了伤寒不能跟着去外祖母家,嘉懋还拉着她的手不放:“我们带着药过去,指不定到了外祖母家,你的病就好了!”
    就这样一个孩子心性的人,这次从广陵回来以后,完全就变了。容大奶奶不由得沉思起来,究竟是什么让嘉懋有了变化?她仔细回顾着,好像也没什么异常的事情刺激他,还是跟原先一样,回广陵拜年,得吉利钱儿,放鞭炮烟花、打雪仗堆雪人、捉麻雀……
    不,有件事儿好像不同寻常,容大奶奶脸上挂着笑,心里头却有些犹豫了起来。
    正月初四,二嫂的那个娘家侄女过来拜年,那个叫做骆相宜的小姑娘,好像从她出现以后,嘉懋就有哪里不对了。
    哆罗呢的斗篷,恁般金贵,他手一挥,大大方方的送了人,眼睛都不眨一下,后来听着金玉坊的管事来报,正月十四还在金玉坊里头拎走了一盏上好的琉璃绣球灯,那可是要卖五十两银子的。
    那日大堂里的事情仿佛又浮现在眼前,清清楚楚。“你瞧瞧,嘉懋与那位骆大小姐,看着甚是相配呢!”母亲杨老夫人打趣的话儿又响了起来,容大奶奶张了张嘴,莫非嘉懋年纪小小就这般早慧,竟喜欢上了人家小姑娘?
    容大奶奶的手攥紧了嘉懋一些,嘉懋“哎呀”一声叫了出来:“母亲,你捏痛我了!”
    容大奶奶喘了口气,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想得太左,将手略略松开了些,朝嘉懋歉意的笑了笑:“母亲想试试你的力气。”
    嘉懋兴致勃勃:“母亲,回了晴雪园我跟你扳手劲!”
    见着嘉懋这般心无城府的模样,容大奶奶不由得有些赧然,自己都想到哪里去了,嘉懋今年才八岁呢,自己便想到了十八岁以后的事情去了!她笑了笑,嘴角一撇,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在眼前浮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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