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两银子一个月了?娇红高兴得很,只觉得自己快要晕过去了,她被爹娘卖到骆府一年了,年纪小,做的是粗使丫头的活计,每个月只拿三钱银子,现在忽然翻了好几倍,由不得她心中快活。
    “娇红一定为大奶奶做好这事儿。”不就是做耳报神?娇红很是不以为然,又不是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
    相宜撇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走着的娇红,见她一双眼珠子只是到处乱看,猛然转过身来笑道:“我这屋子里头也没什么好东西,娇红你若是觉得住不习惯,就尽早去回了大奶奶,还是去她那院子干活罢。”
    “不不不,大奶奶将奴婢指给了姑娘,那奴婢便是姑娘的人了,怎么还能回去?”娇红心中暗道,二两银子一个月,不拿的是傻子。
    “既然你一心一意的跟了我,那以后你便要对我忠实,千万别弄出什么幺蛾子出来,我丑话说在前头,到时候莫要弄得大家都不好看。”相宜狠狠的盯住了娇红,前世里这个丫鬟是个背主的,自己在家做闺女的时候,一举一动都被她告诉了骆大奶奶,出阁的时候娇红做了陪嫁丫鬟,眼睛却盯上了自己那个不中用的男人,一门心思想爬到他床上去。
    娇红这个丫鬟,自己绝对是不能留的,前世自己糊里糊涂的由她留在自己身边,结果日子越过越遭,这次可要吸取教训了。
    “姑娘,奴婢既已经做了姑娘的贴身丫鬟,自然是要一门子心思服侍姑娘的,怎么还能想着回去的事情?姑娘请放心,娇红肯定是要忠心与大小姐的。”娇红垂着手站在那里,一番恭恭敬敬的模样,心里头却在想着,大小姐说话怎么这般老道,一点的不像个六岁的孩子,那眼神也跟刀片儿一样,割得人生疼。
    “真的吗?”相宜淡淡一笑,指着旁边那一间屋子道:“你就住那里罢。”
    “姑娘,奴婢不是该跟你住在一块的?”娇红蹬蹬蹬跑了过去看了看,发现那里只是一间杂屋,有些失望,又看了看相宜的屋子,眼睛顷刻间亮了起来:“姑娘屋子外头不是有个小隔间?那里就该是奴婢睡的地方。”
    “我睡得警醒,外边有一丝动静便睡不着。”相宜笑了笑:“再说了,你年纪小,正是贪睡的时候,到了晚上睡得沉,我叫你都不会答应,不如继续让刘妈妈上夜。”
    娇红不敢再说别的话,讪讪的答应了一句,低头提着她那小包袱走到了那间屋子里头去,转身的时候,眼睛还往相宜床边插着的那盏琉璃绣球灯看了下,露出了羡艳的神色。
    “姑娘,这娇红,分明是大奶奶塞过来监视你的。”刘妈妈眉头皱到了一处:“要不要捉住个错处,好好教训一顿,让他明白姑娘的厉害,以后就不敢去向大奶奶报信了?”
    相宜摇了摇头:“这个法子不妥当,有她在我屋子里,总是不大安全,再怎么着,也该用个靠得住的人,哪怕是新买进来的丫鬟都要比她好。”
    “那姑娘准备怎么办?”刘妈妈见着相宜那沉稳的模样,知道她该是有了主意,一双眼睛巴巴的望着相宜:“如何才能将这娇红赶出去?”
    “苦肉计。”相宜淡淡一笑,一双手紧紧的抓住了桌子角儿。她看了看梳妆台上的菱花镜,自己的容颜还带着些稚气,可她的一颗心,却已经冷硬得如历尽沧桑的老人。
    骆老夫人正在琢磨着要给相宜选个合用的丫鬟,结果便见着相宜身后跟着的娇红,微微一哂,这老大媳妇也做得太过了些,娇红才十岁,自己都难得照顾好自己,还去照顾宜丫头?这也太刁难人了些。
    只不过见着相宜似乎没有反对的意思,骆老夫人决定先放一放,等着娇红做错了事情,自己再另外给宜丫头指一个丫鬟过去。毕竟娇红是老大媳妇才给宜丫头送过去的,无缘无故的将她给弄了回去,那等于是在打老大媳妇的脸,虽然说老大媳妇不讲理,但她可不能跟儿媳妇一般计较——她又不是那商户人家里头走出来的!
    这一放的时间并不久。
    才过了三日,刘妈妈便惊慌失措的跑了过来,一双眼睛里全是眼泪:“老夫人,老夫人,我们家姑娘生病了,还请老夫人给块腰牌,我要出府替姑娘请个大夫。”
    “什么?生病了?”骆老夫人有几分惊诧:“今日早晨跟我来请安的时候还好端端的呢,如何晚上就生病了?”
    刘妈妈擦着眼泪道:“今日在族学里都是好端端的,回来以后,吃过晚饭就不好了。”
    骆老夫人赶紧吩咐余妈妈取腰牌给刘妈妈:“快些去请了大夫进府!”
    刘妈妈接了腰牌,向骆老夫人行了一礼,抬起头来时,有些犹豫:“老夫人,能不能还派个丫鬟过院子里头瞧瞧,我怕娇红年纪小,遇着这事儿不知道对付。”
    一想到娇红那小小的个子,骆老夫人点了点头:“青萝,你与青箬一道去大小姐屋子瞧瞧,我这边有余妈妈照顾着呢。”
    青萝与青箬领命去了相宜的院子,才刚刚走近门口,就听着相宜“嗳哟嗳哟”的在叫唤,口里还断断续续的说话:“娇红,你说,你为什么要帮着她来害我?”
    两人顿时惊讶的相互看了一眼,轻手轻脚的走到了屋子前边,将耳朵贴到了窗户那边,仔细的听着里边的动静。
    娇红分外委屈,今儿她什么都没做,大小姐却只是揪着她,口口声声说自己害了她,真是百口莫辩。她站在床头使劲往后退退:“大小姐,我真没害你,你弄错了。”
    “我会弄错?”瞄着窗户那边两团黑鸦鸦的影子,相宜冷冷一笑,不管是谁过来了,只要她将听着的话传出去就好。她生病,跟娇红有干系,至于娇红为什么要这样做,相信骆府的人都会猜得出来。
    虽然骆大奶奶并未交代娇红这样做,可昔日她处处为难自己,相信那听壁角的人会信以为真,将这件不是骆大奶奶做的事情算在骆大奶奶头上。到时候骆大奶奶即便想分辩,那也是说不清楚。
    反正她一直在算计自己,自己反过来算计她一把,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相宜按住腹部,极力压着那隐隐作痛的感觉,咬牙望着娇红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今日回来,我只喝了你送过来的茶水,吃了你端过来的晚饭,肚子就疼得厉害了,这不是你在里头做了什么手脚?”
    娇红惊得目瞪口呆,连连摇头:“不,不,大小姐,奴婢没有做这事儿。”
    “你当然会不承认!”相宜怒目而视:“那你来告诉我,昨儿晚上,你偷偷摸摸的去了大奶奶院子,那你是做什么去了?”
    “奴婢……”娇红语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哼,我知道,你是得了她的吩咐,想要加害我,是不是?”相宜捂着肚子吼了出来:“幸亏我今日胃口不好,没吃多少晚饭,你送来的茶水我也只喝了一口,若是用得多了些,还不知道这番我是个什么模样!”
    青萝与青箬听到这里,大吃了一惊,骆大奶奶竟然准备对大小姐下手?这可真是了不得的事情!青萝低声对青箬道:“你快些去告诉老夫人,我到这里看住那个娇红。”
    青箬看了看那扇窗户,有几处窗纱已经被勾了出来,不住的在晚风里招摇,在窗纱上留下了斑驳的影子。她轻轻叹息了一声,心中暗道,大小姐这边的窗纱,也该换新的了。
    第四十章苦肉计物归原主
    屋子里头一盏油灯不住的摇晃,照出灯下苍白的脸,被暖黄的灯光映着,似乎还偏出了蜡黄颜色来。青萝抓住相宜的手,不胜唏嘘:“大小姐,你好些了罢?”
    相宜轻轻点了点头:“我好多了,青萝,怎么便麻烦你过来了?天这般黑,外边寒风重,仔细闪了脚着了凉。”
    大小姐可真是个知礼的,自己病成这模样,还在想着别人。青萝只觉得鼻子酸酸的,好一阵难过,见着相宜巴掌大的脸,一双黑幽幽的眼睛似乎占了一大半,更显得楚楚可怜,不由得立刻生了同情之心。她站起身来,一把抓住了娇红,劈手就是一巴掌:“你这黑心秧子,竟然想还大小姐,谁给你这个胆儿!”
    娇红捂着脸哭了起来:“我没有,没有!我没有想要害大小姐!”
    屋子里顷刻便闹腾了起来,鸡飞狗跳的一片,相宜捂着胸口不住的咳嗽:“青萝姐姐,你别打她,仔细我母亲知道了又会来责怪我!”
    青萝听了这话更是生气,这不是奴大欺主了?她死命揪住娇红的手用劲一拧,上边立刻就青了一块:“还犟嘴!你别说你没有,有还是没有,明眼人一看便知道!”
    窗户外边早就聚了一大堆人,这院子里头住着四位小姐,丫鬟婆子一大堆,见着这边有动静,都赶着过来看热闹。大家透过窗纱上的小洞往里头看了去,就见青萝在责问娇红,一个个惊呼起来:“娇红这胆子也忒大了些!”
    “还不是有人给了她胆子?”一个婆子低声嘀咕了一声,连连摇头:“哎哟哟,没亲娘怎么过得下去哟!”
    “你在说什么?”骆相钰怒气冲冲的叉着手在后边挤了过来,扒开人堆就往里边闯:“骆相宜,你自己身子不好就怪到娇红身上?哼,真是不要脸!”
    娇红见着骆相钰过来,心中大喜,抹着眼泪道:“二小姐,我真没有要害大小姐,真没有,没有……”
    “谁还不知道你是大奶奶的人,说是来伺候我们家姑娘,其实就是想着法子要来整治她!”翠芝的声音从门边传了过来,她三步奔做两步的赶了过来,直扑扑的冲到了相宜面前:“姑娘,奴婢都说了不用住到老夫人那边,还是由奴婢来服侍你,你就是不听!奴婢成亲又算什么事儿,值得离开姑娘这么久?”
    见着相宜躺在床上,一副病怏怏的模样,翠芝心疼得眼泪珠子都滚了下来,她捉住相宜的手,吧嗒吧嗒落了几滴眼泪,心如刀绞。
    “姑娘,奴婢今晚就搬回来。”翠芝猛的站了起来,转身就要往门外冲,却瞥见着娇红站在墙角,气上心头,冲了过去,噼里啪啦的打了她几个大耳刮子:“好歹毒的心思,竟然敢对姑娘下手!”
    翠芝用了全力,娇红的脸上瞬间便肿了起来,她捂着脸,不敢再回嘴,只是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翠芝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甩了下胳膊,擦着身子朝外头走,刚刚踏出门,就见一伙人急急忙忙的朝这边走了过来。
    骆老夫人沉着脸走在最前边,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了个不歇。
    没想到老大媳妇竟然这般心狠手辣,自己还没闭眼呢,就想折腾得骆府鸡犬不宁了。这宜丫头死了可是件大事,老大正在谋着这县令的官职,哪里能出一点岔子!若是被旁人知道了,传了出去,说儿子纵容媳妇害死了前妻生的女儿,别说县令,只怕是推官都要保不住了!
    骆老夫人跨进屋子,见着相宜只是全身冒冷汗,脸色发黄很是暗淡,并没有想象里的七窍流血面皮青黑,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看来老大媳妇还算有点分寸,只是想让宜丫头吃点苦头,并没有打算要她的命。
    她坐到床边与相宜才说了两句话,刘妈妈带着一位大夫过来了,搭脉诊断了下,又听了刘妈妈简单说了一回经过,大夫心中便有几分明白,肯定是那继母指使下人来害这位大小姐。见着相宜那可怜巴巴的模样,大夫也是同情万分,摸着胡须直摇头:“只怕是那饮食做得有些不地道,大小姐年纪小身子弱,吃了下去自然会肚子痛。”
    虽然大夫没明说,但在场的都是聪明人,谁不知道里头的意思?骆老夫人憋着气儿道:“还请大夫开个方子,让我这孙女儿快些好起来。”
    大夫点了点头:“老朽这就去开方子。”
    等着大夫刚刚走,骆老夫人便厉声喝道:“余妈妈,掌娇红的嘴。”
    娇红惊骇的往后边退了退,颤着声音道:“老夫人,不是我做的,不是我做的。”
    “是不是你做的,我不管。你是大小姐的贴身丫鬟,现儿她生了病,就是你照顾不周,那便该打。”骆老夫人竖着眉毛吼了一声:“你还敢回嘴不成?”
    余妈妈走上前去,扬起手来,就听炒豆儿一般的声音,噼里啪啦的好一阵,等及她停下手来,娇红的脸已经高高的肿起,一线鲜血从嘴角流了出来。
    “母亲,娇红犯了什么错,要这般被打?”骆大奶奶急匆匆的奔了进来,见着娇红那光景,不由得也是一愣。刚刚有婆子跑过来说大小姐那边出事了,好像是娇红拿了药去害大小姐,骆大奶奶听着心中很是得意,没想到娇红这般忠心又大胆,竟然比自己还先想到了收拾骆相宜的法子,可等着赶到这屋子,发现骆老夫人也在,才暗暗的觉得有些不好。
    娇红这丫头,这是怎么做事的!要么就弄死她,要么就不下手,弄成这样,她是打算做什么!
    骆相宜好端端的躺在床上,只是说肚子痛,不舒服,可瞧着也没什么大问题,而娇红却已经被余妈妈打成了一只猪头,她差点都要认不出人来了——娇红肯定是不能再在这屋子里呆着了,自己又怎么来得及去找人安插到骆相宜屋子里头?
    “她犯了什么错?你难道自己没长眼睛?”骆老夫人冷冷一笑,老大媳妇真是猖狂无状,难道以为自己真的就随她闹腾?这骆府里边,究竟还是自己最大!
    虽然自己没捉到把柄说是她指使娇红做下的手脚,可凡属只要长了脑袋的,脑子一转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这屋子里可不能再由着老大媳妇放人进来了,要不是以后定然会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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