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风起,落叶满地,一片金黄。
    “我种下一颗种子,终于长出了果实,今天是个伟大日子......”
    学校里面的水果摊前,陈一鸣一边哼着歌,一边挑选着水果。
    “唱的这都什么歌,难听死了。”
    刘嘉义瘪了瘪嘴,吐槽了一句
    自认是个功臣的他,情绪稍稍活跃了些。
    陈一鸣懒得跟他讲解神曲的厉害,挑了一个又一个的小苹果,装了满满一大袋子。
    水果摊的老板将苹果放在做了手脚的称上,笑着道:“小伙子,要不再来点香蕉啊?”
    陈一鸣摆着手,“不用不用,大老爷们吃什么香蕉。”
    水果摊老板将袋子提溜着递给陈一鸣,“一共十一斤,九块钱一斤,正好九十九。”
    陈一鸣蓦地一拍脑门,“抱歉,我想起来,今天我表姑父的二舅家里就一个人在,吃不了这么多,我少来点。”
    于是他又扯过一个袋子,朝里捡了差不多一半,递给老板,“抱歉哈,刚忘了。”
    老板表情稍稍有些不爽,但也没说啥,“七斤六两,六十八块四,给六十八就行。”
    陈一鸣从钱包里翻出三十一块钱,拎起了另外那一袋。
    他看着一脸呆滞的老板,疑惑道:“有什么问题吗?”
    刘嘉义不是太懂这个操作,但算数还是没问题的,开口道:“两袋一起九十九,这一袋六十八,这一袋就是三十一,没错啊。还多给了你四毛呢。”
    我特么谢谢你啊!
    老板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没错没错。”
    陈一鸣笑着道:“老板生意兴隆啊,今后常来照顾你生意。”
    “可别......嗯啊,好好。”
    不理会一脸尴尬的老板,陈一鸣将袋子一提,顺手交给刘嘉义,然后并肩走向了保卫处。
    走到半道,刘嘉义这才猛然回过味儿来,啧啧称奇。
    保卫处楼下,冤家路窄。
    冉雄带着刘亚军迎面撞上了陈一鸣和刘嘉义。
    陈一鸣一声冷哼,眼神冰冷。
    “小鸣,这谁啊?”
    刘嘉义扯了扯陈一鸣的袖子。
    陈一鸣冷冷道:“非常快送的老板。”
    刘嘉义的双目中顿时闪烁着愤怒的火光,如果眼神能杀人,冉雄和一旁的刘亚军早就该去见阎王了。
    可惜不能。
    不仅不能,冉雄还回给二人一个轻蔑的眼神,然后将目光落在刘嘉义右手的半袋苹果上,轻轻一笑,“就这?”
    陈一鸣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一丝莫欺少年穷的悲愤,双目通红地看着冉雄。
    冉雄大笑一声,带着提溜着一个黑色纸袋的刘亚军扬长而去。
    刘嘉义低声道:“小鸣,我受不了了。”
    陈一鸣朝着行政楼努了努嘴,“一楼有厕所。”
    刘嘉义无语,“我又不是阿宝!我是说我想揍这个胖子了!”
    陈一鸣摇了摇头,“不至于不至于,胖子那么可爱,怎么能揍他呢!”
    拉着刘嘉义找了个荫凉的台阶坐下,他点起一支烟,“老七啊,你发的那篇文章,我很感动。”
    “不用谢,我们不仅是兄弟,还是合伙人,这点小事应该的!”
    刘嘉义的答复很是热血,听得陈一鸣嘴角直抽。
    “你哪只耳朵听见我说谢谢了?”
    “额......”
    “从兄弟的角度来说,我很感动,但是从合伙人的角度,我其实是生气的。”
    原本陈一鸣不打算将这事儿挑明了,但仔细想了想,现在既然暴露出了问题,最好就是扼杀在萌芽状态,免得未来再出这样的幺蛾子。
    刘嘉义有些不解,同时带着一点少年心性特有的委屈和急躁,“我是在帮你啊!我想着......”
    陈一鸣按住他的肩膀,没让他继续说下去,“我们是合伙人,公司的业绩就是合伙的最终输出成果,事情的关键不在于发文章这件事上,而在于你没有通知我,或者叫我们没有达成一致你就发了文章。这不是某一件事本身的问题,而是一个制度和流程上的问题,其实还挺严重的。”
    也就是对刘嘉义这种算是有一定的商业基础的人能这么讲,换一个同样年纪的少年人,掏心掏肺地为你想着,却被这么一通数落,大概率当场是不会听陈一鸣到底说了什么的。
    只会在事后冷静下来或者未来成熟之后才惊觉陈一鸣说得对,然后多半已经拉不下面子再和好,便成了一段遗憾。
    刘嘉义沉默了大约半支烟的时间,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是我莽撞了。”
    “不是你莽撞了,是我该早点跟你沟通的,不该坐视着你的忧虑蔓延。”
    陈一鸣拍了拍刘嘉义的肩膀,指着保卫处所在的行政楼,开口道:“比如刚才,我的一切表情都是演的。事实上我不仅不愤怒,还很开心。”
    面色虽黑,陈一鸣还是能从刘嘉义的脸上读出一种叫做【打死我都不信】的表情。
    他也不解释,“等这两天尘埃落定,你就会相信了。嗯,也就这两天了。”
    可惜,原本还能再多几天,多做些准备的。
    另一边,保卫处处长办公室外面,冉雄让刘亚军在门外候着,他自己接过纸袋,敲响了房门。
    “熊处长,您好,我是南门外非常烤翅的冉雄,咱们之前见过的。”
    冉雄的店在南门也有些年头了,跟熊保安还的确有过一面之缘。
    不过熊保安自然已经忘了。
    “哦,冉总,有事?”
    坐在办公桌里,熊保安淡淡点了点头。冉雄并不觉得屈辱,反倒是如果熊保安热情地站起来打招呼,他才会觉得有问题。
    “是这样的,这不是瞧见咱们保卫处发了个公告嘛,我就过来跟熊处请教一下政策。像我们这些一直遵纪守法的商家,对学校工作都是举双手支持的。”
    “哦,这个事儿啊!”熊保安点头站起,走出办公桌,“感谢冉总对我们工作的支持,这件事是刘处长在负责,有什么具体问题你找他就行。他的办公室就在旁边304。”
    “哦,好好好!”冉雄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黑色纸袋放在了熊保安的办公桌上,“一点小心意,感谢熊处。”
    熊保安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坚定地摇摇头,“冉总,不要让我犯错误。”
    “一点小心意,不至于......”
    “真的,心意领了。冉总不要让我为难。”
    见熊保安这般坚定,冉雄佯装不情不愿,实则喜出望外地将东西又带了出去。
    否则他还要再准备一件礼物给那个刘处长,本不富裕的钱包就又要雪上加霜了。
    来到304,冉雄依旧重复了先前的那一番言语。
    刘天明的态度就比熊保安要好些,冉雄在心里想着那应该就是所谓的一把手的威严了。
    “冉总,这个简单,你们把你们要办通行证的人的信息填一下,然后准备一张一寸免冠彩照,我们这边审核通过后就会发下通行证,然后你们将照片粘上就可以了。”
    说完刘天明便递过来一张表格。
    冉雄喜出望外,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可惜刘亚军等在门外,不能在他面前装个伯夷。
    他赶紧双手接过,顺势瞄了一眼,然后笑容便凝固在了脸上。
    “那个......刘处长,这个院系、班级、学号这些怎么填啊?”
    刘天明仿佛听到了一个很愚蠢的问题,“照实填啊?”
    冉雄抠着脑袋,“可是我们的人都不是咱们学校的学生啊!”
    听了冉雄的话,刘天明身子朝后一仰,“那我就爱莫能助了。我们这个管理的目的就是严控校外电瓶车在学校四处乱窜,消除安全隐患。”
    冉雄急了,“刘处长,你们不能这样啊!”
    “嗯?”刘天明眉头一皱,“你在教我做事?”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冉雄的大脑门闪烁着油光,脑子里疯狂转动着念头,“刘处长,您看我们还肩负着为电大学子运送外卖的重任,如果电瓶车进不来,我们怎么送啊!”
    刘天明不为所动,“我们学校是有食堂的,相信同学们也能够理解我们为他们安全着想的良苦用心。”
    “刘处长,我还成立了一个外卖运送的公司,这刚布置了一大批设备,业务也才起步,您给高抬贵手,这份恩情,我冉雄铭记在心。”
    一边说着,冉雄一边将黑色的纸袋子放在刘天明的办公桌上,轻轻朝里推了推。
    刘天明叹了口气,“我们在南门和北门都划了一块专门停电瓶车的停车场,你们外卖车可以停在那儿,然后走进来嘛,反正我们电大也不算大。”
    走进来......
    电大也不算大......
    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想骂人!
    很想骂人!
    冉雄心中无比愤怒,却只能哀求道:“刘处长,您行行好......”
    “行了,冉总,你也要理解我们学校的苦衷,什么事情总是会有解决办法的,你回去好好想想,不违背原则的事情我这边都好说。”
    刘天明起身送客,同时点了点那个装着一件精美礼品的纸袋子,“把这个拿走。”
    看着冉雄垂头丧气离去的身影,刘天明长长出了口气。
    副职就是这般可怜,这种得罪人的差事,正职一句话,自己就只能硬着头皮接下。
    哎......
    各有各的苦楚啊。
    比起来时的略有忐忑,离去的时候,冉雄已是心如死灰。
    不过,在瞧见等在楼下的陈一鸣两人时,他依旧维持着一个社会人最后的倔强,高昂着脑袋像一个胜利者一般走过。
    同时,还不忘吩咐刘亚军躲在一旁,看看一会儿这二人出来的情况。
    陈一鸣和刘嘉义走进了熊保安的办公室,刘嘉义的情况先前在短信里就已经跟熊保安说了,所以不会有什么问题。
    瞧见陈一鸣大剌剌地将塑料袋放在办公桌上,熊保安哭笑不得,“你也好意思?”
    陈一鸣再递过去一根烟,“吃苹果多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大老爷们总不能吃香蕉吧?”
    熊保安呸了一口,任由陈一鸣帮他把烟点上,然后指了指刘天明办公室的方向,“一会儿去刘处长的办公室填表,具体情况他会跟你说。”
    别看当初老熊为难过陈一鸣,可一旦取得了这种人的认可,反而更容易亲近和打交道。
    反倒是像柴明那般的,永远都和和气气,旁人却永远都走不进他的内心。
    陈一鸣对这一点心知肚明,所以那天晚上拼着白喝一大杯,也要赔个罪,成功让老熊对他改观了,接着趁热打铁,一个礼物一顿饭,很快就熟络了起来。
    否则他又怎么可能拎着一袋苹果上门。
    他点着头,跟熊保安寒暄几句,便起身告辞。
    原本还想着将那半袋苹果顺走再送给刘天明的,想想还是算了,老熊心眼不大,惹不起。
    另一边,冉雄正在非常烤翅的门店里,长吁短叹地抽着烟,刘亚军就带回来一个不是很好的消息。
    “老板,那小子打着空手出来的。”冉雄紧皱着眉头,来回踱着步子,忽然双目一亮,右拳在左手掌心一砸,“我明白了!”
    “电大不愧是治学严谨,管理严格的好大学,领导们都是两袖清风,我送的礼物太过贵重,他们不敢收,反而是水果这种价值不高的东西,既不违反规定,又能体现情义!”
    刘亚军站在一旁,听着老板的嘀咕,很想提醒老板一句你想多了,可是又不敢。
    冉雄只觉得刚才还暗无天日的天空骤然被一丝光亮撕破了云层,洒下来的都是万丈霞光,那是正道的光,照耀在他的身上。
    “走走走,买果篮去!”
    冉雄兴致勃勃地招呼刘亚军,骑上电瓶车,去往附近的一个水果店。
    他一边指挥着老板装着果篮,一边琢磨着,那小子刚才送的苹果,我肯定不能跟他一样。
    “那啥,多装点香蕉!”
    二十分钟后,冉雄又带着刘亚军来到了保卫处,与二人同行的还有两个果篮。
    他头脑还没完全迷糊,知道先去熊保安那里一趟。
    提溜着果篮进去,说了来由,正啃着苹果的熊保安皱着眉,“冉总啊,你是不是对我们有什么误会?我还没穷到要压榨你们水果的份儿上吧?”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要办事情去找刘处,不办事情就请回吧,别耽误我工作了。”
    熊保安直接下了逐客令。
    接下来,刘天明更是哭笑不得,数落了他一通之后还是让他带走了果篮,叮嘱他别搞那些歪门邪道的。
    冉雄失魂落魄地回到非常烤翅,刘亚军跟在他的身后也同样愁眉不展。
    冉雄挥挥手,让刘亚军继续安排今晚的配送,他得在店里坐镇。
    刘亚军一回到非常快送的门店,一帮横七竖八或躺或坐的年轻人都起了身,一脸关切地将他围住。
    虽然走之前,冉雄一再叮嘱,让他先不要声张,但是任何超过一个人知晓的秘密都不再是秘密,刘亚军最终在众人的逼问下,说出了实情。
    惨淡的愁云瞬间将这间小小的房间笼罩。
    虽然学校并没有禁止他们个人出入,但不能骑着电瓶车进出,也就意味着这份外卖员的工作.....
    “哎,早知道冉老板折腾这干啥,就像原来一样,我们还轻松点。”
    一个原来其他商家的外卖员无语道。
    “就是啊,原来老子一天送一二十单,就拿两千块,现在每天得送三四十单。”
    另一人立刻附和,浑然忘了原来不送外卖的时候自己还要忙别的。
    有人开了头,其余的抱怨和吐槽便接踵而至。
    被刘亚军叫过来的一个人叼着烟,“我屮!军子,你特么把我们叫过来,结果就干了三天?”
    “就是,老子还是辞了工,有一周工钱都没结的!”
    刘亚军一摊手,“这尼玛是学校乱来,跟我们老板和我也没关系啊。”
    “我不知道什么学校不学校的,我就知道是你叫我们过来的,现在搞不成了,我不找你找谁?”
    典型的胡搅蛮缠逻辑让多少耳濡目染了些学识的刘亚军哑口无言,张了张嘴,又说不出话来。
    群情汹涌,充斥在门店中,似乎这样就能撞破眼前的困境。
    “够了!”
    一声低吼蓦地响起,等众人看清是谁在说话时,便识趣地闭上了嘴。
    一个一直在板凳上坐得笔直的年轻人皱着眉,“吵吵嚷嚷有什么用,亚军能给你把钱付了吗?老板还没说话,咱们就该干啥干啥,真要不行了要工钱也理直气壮些!”
    有人张了张口,还想反驳两句,但最终咽了下去。
    这个年轻人也是刘亚军叫过来的,只用了短短三五天,就成了他们这个小团体里当之无愧的老大。
    理由有很多:能打,仗义,大方,聪明。
    所以,众人都服气了,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
    等众人平静了下来,那个年轻人将刘亚军叫到门外,抛过去一根烟,低声问道:“老板有没有想什么办法?”
    刘亚军摇摇头,“保卫处那边软硬不吃,老板也没辙。”
    年轻人吐出一道笔直的烟雾,“就没想过他也在学校里招学生兼职?”
    刘亚军浑身一震,对啊!如果招了学生,保卫处就没办法再找借口了啊!
    他按捺不住激动,就要赶紧过去找老板提议请功去。
    年轻人轻轻瞥了他一眼,“想想清楚,真找了学生还有你什么事?”
    一盆凉水当头而下,刘亚军瞬间冷静了下来。
    他看着身边的年轻人,“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等吧。”年轻人看着学校的方向,在了解了事情的经过之后,他始终有些疑虑,一个能够想出这些点子的大学生,怎么又会那么单纯而轻易地将所有的底都透露给冉雄呢。
    刘亚军咂了一口烟,“特么的,肯定是那个大学生搞的鬼,要不然学校怎么能就在这个时候不让校外电瓶车进。”
    “到时候看吧,找个好工作不容易,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饭碗被砸了。”
    年轻人将烟头朝地上一弹,转身走向门店。
    “小伙砸!站住!乱扔烟头,罚款五块!”
    一个不知何时出现的老太太戴着红袖箍,以不合年龄的矫健跑了过来,伸出手来。
    眉心有颗小黑痣的年轻人两步走到烟头旁边,俯身捡起,重新叼在嘴里,自言自语道:“这风真大,烟都叼不稳了。”
    老太太目瞪口呆地僵着手臂,看着年轻人走回了店里,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还冲她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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