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沉吟,没有回答,却问,“侯女行刺之事,查得如何?”
    廷尉道:“已有些眉目。”
    据廷尉说,怀恩侯夫妇终日哭泣,审问时,对于窦芸所为之事,皆称一无所知。廷尉审了两日,也未问出什么来。不过,他们当初他们搜检窦芸尸身的时候,发现了一个藏毒的锦囊,模样普通。可细查之后,结果颇有意外。
    “会稽?”皇帝神色一凛。
    “正是。”廷尉禀道,“臣等查问过,此锦囊所用布料,乃会稽特产,其绦绳亦扬州样式。还有其中所纳毒物,经御医查验,乃扬州边鄙之地的东瓯夷人所有,以山沼毒虫淬炼而成,以凶猛闻名,一旦沾染,可顷刻毙命。”
    众人听着,神色皆凝重,面面相觑。
    扬 州会稽,能让人想到的,只有会稽王。这些年,会稽王一直不安分。就在前年,皇帝闻知他在会稽私蓄府兵,还开采金矿,大为震怒,遣使者责问,并撤换了王国的 丞相和长史。而后,会稽王收敛些,却依旧对朝廷阳奉阴违。但纵然如此,众人也知晓,有朝廷制约,包括会稽王在内的诸侯王,手上都已经没有了多少实权,封地 不过食邑之利,再无可能像景帝时一般掀起诸侯兵乱。
    可强夺不成,另辟蹊径也并无不可。
    四皇子幼年早夭,皇帝无子嗣,排在他后面的就是会稽王。皇帝暴毙,得利最大的是谁,一想便知。
    杜焘皱眉道,“陛下,是否即刻召会稽王入京?”
    皇帝思索了一会,摇头。
    “此事仍有疑点。”他对廷尉说,“侯女如何得此锦囊,再细查。事情未明之前,怀恩侯夫妇且收押,侯府亦严密监管。”
    刘珣站在一旁听着,目光微微闪动。
    廷尉应下。
    皇帝又看向光禄勋樊振:“朕苏醒之事,可曾传出去?”
    樊振忙道:“臣谨遵陛下旨意,宫中内外如昨日一般,照旧严加封锁,不许人出入。京中执金吾巡逻,亦有增无减。”
    皇帝颔首:“此事相关所有,皆严守口风,不可外传,有泄露者,严惩不贷。”
    廷尉应下。
    众人再谈论了一番,史衡等人唯恐扰了皇帝养病,行礼告退。
    徽妍方才听着他们说话,有些疑惑,忍不住问,“陛下不欲让他人得知康复之事?昨日陛下遇险,光禄勋亦封锁了消息,宫外知晓此事的人,当寥寥无几。”
    皇帝缓缓道:“侯女身后必仍有主谋,朕遇刺中毒,必也在其预料之中。”说着,他冷冷一笑,“此时,他必是也在等着消息,未查明之前,朕不想惊动了他。”
    徽妍了然,不再多言。见皇帝方才说了许多话,她端来一杯水,想喂他。
    皇帝却接过,自行喝了。见他已经不像先前那样虚弱,徽妍心中宽慰起来。
    寒暄了两句,皇帝忽然发现刘珣站在一旁,神色有些不定,频频望向殿外。
    “珣,可是有何事?”皇帝问。
    刘珣回神,忙道,“无事。”
    皇帝笑了笑:“若有甚事,便去吧,朕又非小儿,不必你守着。”
    刘珣犹豫了一下,似乎觉得有理。
    “我……我去去就回。”他说。
    皇帝颔首:“莫忘了回来用膳。”
    刘珣笑笑,向他一礼,转身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徽妍有些诧异。
    “六皇子似乎有些急事。”她说。
    “这般年纪有甚急事。”皇帝却莞尔,又喝了一口水,不紧不慢,“有急事也是因为女子。”
    徽妍讶然。
    “你未曾发现么?”皇帝意味深长,“萦女君不在殿上。”
    徽妍回过味来,有些不可置信,“陛下莫胡说,妾怎未看出来……”
    “你看不出来有何奇怪,朕当初看上你时,你也看不出来。”皇帝笑笑,一派得意之色,悠悠道,“我等男子的心思,男子才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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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珣出了非常室,在宫殿的庑廊下踱着步,心情复杂而怪异。
    这两日,他思索着窦芸的事,不知不觉,却会想到鲤城侯。
    “……侯女如何得此锦囊?”
    方才皇帝的话仍回响在耳畔。
    而刘珣仍十分清楚地记得那天在高乡侯的府中,他看到鲤城侯与窦芸在一起时的情景。虽然看得模糊,但当时的直觉便已经告诉他,那绝非只是碰巧见面寒暄。
    ……殿下有君临天下之风,奈何只是个皇子……
    ……会稽王虽有野心,行事却无谋,在我看来,还不如殿下……
    疑心越来越重,刘珣面色沉沉。
    想到鲤城侯温文微笑的模样,还有自己往常对他的敬重,刘珣又觉茫然,不知所措。他怕自己错怪了人,可……
    “殿下?”这时,一个声音从身旁传来,刘珣回神,看去,却见是王萦。
    她似乎刚刚来到,行了礼,看着他,问,“殿下何往?”
    刘珣没有回答,看看她,却问,“女君去见女史么?”
    “正是。”王萦道,停了停,似乎觉得这么说不对,忙补充,“妾也想看看陛下。”
    刘珣唇角抿了抿,好像在微笑,好像又不是,片刻,即又消去。
    “他们就在殿上。”他简短地说,罢了,对她一颔首,转身而去。
    王萦看着他的背影,觉得他怪怪的,却自知不该多管,也转身走开。
    可没走两步,忽然听到刘珣唤她。
    回头,只见刘珣又走了回来。
    他看着她,神色有些复杂。
    “若我一个时辰之后还不曾回来,烦女君告知他们,让他们到鲤城侯府中寻我。”他说。
    王萦讶然,迟疑了一下,道,“可妾方才,听说,如今谁也不能出宫。”
    “我自有办法。”
    王萦有些踌躇:“此事……殿下何不亲自告诉陛下?告知内侍也好。”
    “不,暂不必让他们知晓。”刘珣停了停,神色严峻,“我要去问明些要紧之事,在查清之前,谁也不可告知。”
    王萦还想说什么,看着他的表情,又不禁把话吞回去。
    “殿下……殿下为何要告诉妾?”她支吾道。
    刘珣一愣,看着她,忽而有些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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