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甥都找到人了,舅父还独着……
    说着话,众人上殿。庖中早已备好了午膳,才坐下,宫人们就将食器呈上。
    皇帝与杜焘一边用膳,一边闲聊着与朝政无关的琐事,皆是轻松。
    徽妍想起些事来,对皇帝道,“陛下,王子与居次今日又问何时可到市中去。”
    皇帝无奈笑笑。这两个小童,自从到长安,这事就一直挂在嘴边。倒不是皇帝不让他们去,而是他总想自己带着他们一起去,结果每日都无空闲,一拖再拖。
    杜焘在一旁听着好奇,问清原委后,笑笑,“这样何妨,陛下不得空闲,臣可代劳。”
    皇帝没管他,正想着如何此事,忽然,有内侍从殿外匆匆而来,向皇帝禀道,“陛下,长垣侯府急报,长垣侯卧病,欲求见陛下。”
    众人皆是一惊。
    皇帝忙问,“长垣侯卧病?何时之事?”
    “臣也不知,来人只说事甚急!”
    杜焘亦变色,瞥到皇帝的目光,急道,“臣也不知!陛下知晓,臣多日不曾回去……”
    皇帝不理他,沉吟片刻,对徽妍道,“朕去长垣侯府一趟。”
    徽妍知晓长垣侯是何人,忙颔首,“陛下速去才好!”
    皇帝不再耽搁,令侍臣备驾,与杜焘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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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垣侯府也在甲第之中,离未央宫并不远。
    皇帝与杜焘来到时,侯府中的管事领着仆婢伏拜迎接,他也不多,径自入内。
    才走进杜玄居住的院子里,皇帝和杜焘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进了门,出乎意料,皇帝首先看到了怀恩侯夫人和窦芸。
    “拜见陛下!”纪氏一脸忧心之色,见到皇帝来,连忙与窦芸上前行礼。
    皇帝来不及多问,让她们起身,便走到杜玄榻旁。
    只见杜玄半躺着,头上裹着巾帕,一脸虚弱之态。见皇帝来,他挣扎着要起身,皇帝忙将他按住,道,“外祖父切莫起身!现下觉得如何?”
    杜玄看着他,长叹口气,摇摇头,“老叟已是残年,半截入土之人,想来是好不得了……”
    “外祖父言重,不知何处不适?”皇帝忙问。
    “头昏……”
    “父亲,”杜焘在一旁忍不住道,“父亲的病,不是一向是背疾?”
    杜玄看到他,突然瞪起眼睛,手指着他,“逆子!”说着,又要起身。
    旁人连忙劝慰,将杜玄扶住。
    皇帝狠瞪杜焘一眼,杜焘只得安分地站到众人后面,不再说话。
    杜玄躺回榻上,拉着皇帝的手,摇摇头,神色悲伤,“臣无用,壮年失女,老年失妇,唯有一子,处处不肖!”
    皇帝安慰道:“外祖父莫动气,待朕回宫,定替外祖父严责广平侯。”
    杜焘嘴角撇了撇。
    杜玄道:“臣背疾多年,两日前又复发。逆子不在府中,幸有怀恩侯夫人登门探望,寻了良医前来,还四处为老叟搜罗药材,实良善热心。托夫人之福,如今,臣却是好些了。”
    纪氏闻得,忙道,“君侯怎如此见外。我等外家亲戚,住得又近,帮忙一二亦不妨事。”
    皇帝看看她,对杜玄道,“外祖父早该遣人告知朕才是,何劳夫人。”
    “陛下每日繁忙,臣本想如往常一般,歇一歇便可过去,谁知如此凶猛。”杜玄说着,又叹,“臣贱躯,一年不如一年,本该早早往黄泉去,奈何心病难解,不忍撒手。”
    皇帝讶然,问,“外祖父有何心事?”
    “自是陛下终身之事!”杜玄看着他,“陛下四月采选,如今已将入秋,皇后夫人却仍无一位,东宫亦空空荡荡,身后无人。老叟日思夜想,心中何安?”
    皇帝啼笑皆非。万万没想到自己此来探病,反倒被问候起了婚事。
    “外祖父。”他哂然,替杜玄捂捂褥子,“此事,朕自有主张,不急。”
    杜玄神色缓了缓,情深意长,“老叟看着陛下自幼长大,陛下心思,老叟也知晓一些。后宫择选,关乎社稷后代,自当慎之再慎,陛下迟迟不决,亦是情理之中。臣犹记先帝在时,亦千挑万选,最终意属怀恩侯府上。怀恩侯仁德,门风端正,两位侯女亦品貌出众,当世难寻。”
    杜焘听着,忽而品出些味来。不禁讶然,瞥向纪氏和窦芸,只见二人皆目光微闪。
    果 然,只听杜玄继续道,“陛下,婚姻之义,乃结二姓之好。先帝为陛下择窦氏,乃深思熟虑。后虽窦妃离世,世事波折,怀恩侯一家对陛下仍忠心耿耿,患难与共, 臣等有目共睹。如今陛下平定天下,后位空悬,而侯女闺中未许,若续为婚姻,先帝之愿可成,臣等亦可心安无憾!”
    窦芸立在纪氏身后,低着头,满面彤红。
    纪氏心中大喜。窦诚与杜玄一向交好,而皇帝平日最恭敬的,就是杜玄。
    杜 玄一直为皇帝未立后的事牵挂,纪氏早有让杜玄劝说皇帝的心思,得知王徽妍的事之后,更是打定了主意。恰好这两日杜玄身体不适,纪氏借探望之机,向杜玄提起 窦芸之事,长吁短叹,说贤婿难觅,夫妇二人何等操心。杜玄听了,即刻想起皇帝,说何不入宫。此言正中纪氏下怀,说只怕皇帝不喜。杜玄立刻有了主意,借口病 重,让人去请皇帝。
    “君侯谬赞!”她面上却是惶恐,忙道,“妾家蒙先帝天恩,得与陛下为姻亲,诚心感激敬爱,自当忠心追随陛下,岂敢有贪荣之心!”
    杜焘着急不已,瞅着皇帝神色,用力咳嗽。
    杜玄却全然未听到一半,道,“侯夫人不必过谦!”说罢,转向皇帝,“陛下,此老叟之愿,皆肺腑之言,伏惟陛下听之纳之,臣之幸也!”
    杜焘无语之至。
    他这个父亲,越老越糊涂,别人说两句话便总要当真,小儿一般。可事到如此,杜焘也无法,只得袖手旁观。
    皇帝听完了杜玄之言,没有答话,少顷,看向纪氏。
    纪氏神色惶然,目光却是亲切动情,望着皇帝,深深一礼。
    “外祖父之意,朕自是明了。外祖父为朕操心,朕甚感念。”皇帝缓缓道,笑了笑,“全怪朕未曾及时告知外祖父,立后之事,朕已有属意,本月便操办。而侯女婚事,朕亦一直挂在心上,近来倒觅得一人,还未问怀恩侯府上之意。”
    窦芸听着,只觉五雷轰顶。
    众人面色皆是一变。
    皇帝却转向纪氏,神色从容,“便是博阳侯长子,今年正十八,相貌英俊,年轻有为,怀恩侯在朝中亦当见过。朕欲培养重用,以为栋梁,与侯女正是门当户对。”
    纪氏神色僵住,极力维持笑容,正当说话,却听窦芸在一旁道,“妾谁也不要!”
    众人看去,只见她双眸中满是眼泪,望着皇帝,声音颤抖,“妾……宁死不嫁!”说罢,转身掩面跑了出去。
    “芸!”纪氏急忙叫一声,匆匆向皇帝行了礼,跟去追她。
    “这……”杜玄已经在榻上坐起,目瞪口呆,看看杜焘,又看看皇帝,未几,额上巾帕落了下来。
    杜焘苦笑,叹口气,扶着杜玄道,“父亲,方才陛下不是说了?陛下要立后了。”
    杜玄神色不定,看向皇帝,“果真?”
    “正是。”皇帝微笑,将巾帕拾起,道,“外祖父如此操心,朕岂可教外祖父失望?”
    杜玄大喜,问,“不知是哪家闺秀?”
    “先太子太傅王兆之女。”皇帝道,“名徽妍。”
    杜玄虽不识得徽妍,却知晓王兆,想了想,缓缓点头。少顷,面色却为难,“可怀恩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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