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了。”陈氏道,“小叔说,他在长安,对姑君与我等甚是牵挂,等得了更长的假便回来探望。”
    戚氏亦高兴,嘴上却道,“勿信那小儿甜言蜜语,前番在雒阳,每每致书家中,也说得了空便回家,回过几次?”
    众人皆笑。
    戚氏又道:“那良驹确是费粮,不过既是御赐的良驹,吃光了也要喂。总让缪他们夫妇来出这粮草也是不妥,明日就让家人送五石粟米去长安。”
    王璟听了,应下。
    徽妍听着他们说话,不再作声,也不敢再看皇帝,只低头喝水。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若坐在下首的那位是先帝,她家大概不止会被去职免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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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过膳之后,天色已经快黑了。戚氏想将客人留下夜宿,但皇帝说,驿馆中还有友人等候,亦有别事要办。戚氏见留不住,只得答应,辞别的时候,却坚持要送他们出门。
    皇帝退让不得,亦不拒绝,一边和颜悦色地与戚氏说着话,一道往门外走去。
    徽妍与徐恩跟在后面,交换眼神,各是无奈。
    戚氏心情大好,只听她道,“我等每日在家,难得有访客。公子若不弃可常来,若想看经典,先夫藏书都在府中;若好下棋,伯钧可与你切磋。”
    皇帝道:“在下若有空闲,必定再登门拜访。”
    “先夫在世之时,一向将弟子视若己出,公子亦必不例外,切莫客气才是!”
    徽妍在后面听着,很想提醒母亲别这么热情,却插不上嘴。再看兄嫂和王萦,皆笑容满面。王萦跟徐恩也说得热闹,讨论着长安的新鲜事,徽妍听见王萦对徐恩说,若宫中有什么时兴的装扮,他一定要告知她。
    徐恩笑笑:“宫中么,女君又不是不知,如今只有宫婢,何来什么时兴装式。”说罢,若有若无地瞅一眼徽妍。
    徽妍当作没听到,转开脸去。
    众人送到门前,车马已经备后,皇帝再向众人别过,与徐恩各自上车。
    徽妍站在戚氏身后,一直看着皇帝的车帏放下,却仍不敢妄动。天知晓那马车上有没有个暗窗缝隙,她觉得,就算自己动一动脚趾头,皇帝或许都会知道。
    直到他们消失在桑林的那边,徽妍的心才真的放下来。
    “今日这位刘公子甚是不错。”回到堂上,戚氏第一句话就是夸奖,笑眯眯的,“看他风貌,必是大家子弟。”
    陈氏道:“姑君此言有理,妾方才所见,徐内侍对这位刘公子也甚为礼让。”
    戚氏道:“他住在宣明里,那里住的可不是平凡人家,都是出入朝廷的仕宦。”
    “他姓刘,说不定是宗室?”王萦好奇地说。
    “怎会是宗室,”陈氏摇头,“宗室子弟个个眼高于顶,你何曾见过有这般谦和识礼之人?”
    谁说他谦和识礼……徽妍腹诽。
    “是了,二姊不是从前就认识刘公子么?”王萦道,“二姊可知他出身?”
    徽妍终于被问到,有些嗫嚅,“也不算十分认识……只是从前在宫学时见过,似乎确是不凡。”
    “宫学?”王璟问,“他去宫学?”
    徽妍心底打了个突,忙道,“我记得他那时是侍奉的郎官。”
    王萦点头:“也怪不得,司马府君从前也是宫学侍奉的郎官。”
    这话出来,众人瞬间安静。
    戚氏瞪了王萦一眼,王萦自知失语,忙捂住嘴,看向徽妍。
    徽妍苦笑。这种情形,近来总会遇到。明明是她退婚,看起来却是她的家人更紧张。
    “如此,伯钧,你致书给叔容。”戚氏道,“让他去打探打探,刘公子到底出身如何。”
    徽妍讶然:“为何要打探?”
    “自然师为了你啊!”戚氏将她的手拉过来,“多好的男子,文质彬彬,知书识礼,若家世好,岂非良配!”
    “徽妍,依我看,他对你应是有意。”陈氏亦笑,“方才说话时,他总不住看你。姑君看他碍着我等不好说话,这才让你带他去寻书。”
    徽妍面红耳赤,急道,“他不行!”
    “为何?”众人问。
    徽妍噎住,少顷,支支吾吾,“他……他是鳏夫……”
    “鳏夫又如何!”戚氏道,“司马楷也是鳏夫,还带着儿女,当初也未见你说个不字。”说罢,她将手一挥,“莫多言,伯钧,明日便致书去长安,打探清楚。”
    ☆、第30章
    ?皇帝驾临弘农的事,直到御驾走了,在王家也没有引起多少讨论。众人说起时,只遗憾道,可惜王恒未跟来,不然去道旁凑凑热闹也是可以的。
    相比之下,长安刘公子就讨喜多了。
    第二日,王璟就按着戚氏的意思,给周浚写了信,让家人送去长安。
    对于众人的浮想联翩,徽妍很是无语。戚氏问她对刘公子如何看,徽妍只说这不行那不好,却不敢说出实话,听上去道理牵强。
    看 她满面通红,又支支吾吾的,戚氏只当她是害臊,和气地笑着说,“你也莫以为母亲是恨不得将你嫁走,待你姊夫打听清楚了,若他不好,母亲自然作罢。可若是 好,你也不可再托辞嫌弃,我看这位刘公子,无论才貌谈吐,都不比司马楷差,又对你有意,世间好男子可是不错,你切莫错过。”
    徽妍哭笑不得,委婉道,“母亲从未见过这位刘公子,怎知光凭着打听便可知晓其人?司马家与我等也算旧识,姊夫上回打听了一遭,不还是出了纰漏?”
    “那 怎能怪得你姊夫?”戚氏瞪她一眼,叹口气,“说来,司马楷也算君子,既要成全孝道,又要顾忌那女子体面,你长姊与姊夫多番打探,仍探不出个风声,也可见其 谨慎。”说罢,却握着徽妍的手,露出笑意,“可刘公子是不一样,你未听他说?父母皆已离世,如今是一家之主。徽妍,女子到了夫家,最要小心的人,倒不是丈 夫,而是舅姑。多少新妇是因为舅姑难侍奉,过得半生愁苦。而若是嫁给这位刘公子,你进门便是主妇,安心相夫教子,不必看人脸色,就算是个继室又如何,强过 一干舅姑在堂的元配。”
    她说得振振有词,皇帝在她心中似乎什么都是好的,徽妍都无法反驳。
    说得这般响亮,你也是在堂的姑君啊……徽妍心里讪讪道。
    其实,徽妍倒不觉得周浚能打听出什么来。他最多在宣明里问一早,或者找徐恩下手,可那等精明之辈,岂能撬得动嘴。就算他打听到了真相,他大概也不敢声张,告知戚氏也毫无益处。
    想到皇帝,徽妍只觉头疼。不管他是为何而来,她一点也不觉得高兴,更不会觉得他纡尊降贵是平易可亲。相反,她有些生气。
    他总是这样,明明高高在上,掌握着万物生杀,却喜欢不走寻常路,放低姿态,仿佛想告诉你,他其实人畜无害。
    他 不是司马楷,或者别的与她同样出身的人,如果把司马楷换成他,徽妍就算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提什么退婚。所谓亲民,在她看来,不过是上位者的小情趣罢了,玩 一玩微服出行,美其名曰与民同乐。他登门而来,捉弄她,看她一家人被蒙得团团转,似乎很有意思。不知者无罪,可徽妍却明明知道他是谁,他也很清楚,她面对 他的时候,有多窘迫,多害怕。而他,就像一个顽劣的孩子,捕了小鸟兽来,欣赏它们惊恐的模样,得意洋洋。
    徽妍感到愤懑。自归汉,她从未期许过皇宫里的尊荣,天家之爱,她想都不敢想,更承受不起。
    但皇帝在那书房中,却告诉她,他是来祭拜王兆,顺道看一看戚夫人的。
    他看着她,神色正经,仿佛在说,你千万莫想歪了。
    徽妍越想越觉得可气,重重地把杯子放到案上,“砰”一声响。
    在旁边的王萦被吓一跳,看着她,“二姊……”
    “无事。”徽妍忙道,瞅瞅众人奇怪的眼神,只得尴尬走开,继续一个人气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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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徽妍曾担心皇帝离开之后,他会不会意犹未尽,弄些什么后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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