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氏愣了愣,忙上前道,“司马公且慢!公台远道而来,怎就离去?唉,儿女之事,我等无法,公台又何必过于焦心!两家多年不见,虽婚姻不成,仍有情义,何不就此一聚,留宿些时日,也成全先夫念想!”
    司马融苦笑,摇摇头。
    “此事,老叟自知理亏,无颜面对太傅。夫人之心,老叟心领,唐突登门而来,夫人勿怪为幸。”
    戚氏知道留不住,只得道,“如此,便由公台之意。”说吧,吩咐家人准备出行之物,又令曹谦与几名家人陪着,送他们回长安。
    司马融告别之后,拄着杖往外走去。
    司马楷一直未说话,见得如此,也向众人告别。面对戚氏与徽妍,不掩愧疚之色。
    戚氏对他已没有了先前的热情,交代了两句好好照顾司马公之类的话,便与陈氏走开。
    “在下就此告辞,女君保重。”他看着徽妍,低低道。
    徽妍微微颔首,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却只说出简单几个字,“府君保重。”说吧,一礼。
    司马楷又与王璟等人告别,转身追随司马融而去。
    宅前,马车已经备好,司马楷正要登车,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徽妍的声音,“府君。”
    司马楷回头。
    却见徽妍从宅中走了出来。
    她望着他,走到他面前,踌躇片刻,道,“有一事,我亦不曾告知府君。”
    司马楷讶然:“何事?”
    徽妍低低道,“我自年少,便一直喜欢府君。”
    司马楷愣住,片刻,脸上泛起红晕,表情不定,“女君……”
    “府 君且听我说完。”徽妍的面颊亦发热,心中却是平稳,望着司马楷,道,“故而,府君当初提亲,我欣喜不已,一口答应。府君在我心中,一向乃如玉君子,无人可 及。妾虽身在匈奴,亦不曾忘怀当年爱恋,以此相度,想必府君待陆夫人亦如是。府君之心非我所属,你我婚姻可在成真之前解除,乃是幸事,我并无怨怼,只愿府 君从此不负真心,亦不枉费你我相交一场。”
    司马楷看着徽妍,喉咙动了一下,眼圈忽而发红。
    他深吸口气,向徽妍深深一揖,“在下深愧,女君之言,必铭刻于心。”
    说罢,他注视徽妍,露出笑容,“告辞。”
    “告辞。”徽妍亦微笑。
    司马楷转身,登上马车,衣袂随风扬起,似解脱一般。
    徽妍立在门前,看着马车辚辚走起,扬起尘土,朝远方而去。
    “二姊,你的婚事又坏了。”王萦站在她身后,小声道。
    徽妍“嗯”一声,心中亦欷歔,撇撇嘴角。
    王萦瞅着她神色,忽而想起什么,道,“长安也不止有司马府君,二姊,上次你我在驿馆遇到的那位刘公子,我觉得他也甚好,他可曾婚配?”
    徽妍讶然,蓦地想起那日在宫苑里,皇帝头也不回的背影。
    “他么……”徽妍苦笑,“他就算独身,我恐怕也再见不到了。”
    王萦讶然:“为何?”
    徽妍没有回答,捏捏她的脸,“回去吧。”说罢,挽起她的胳膊,往屋宅内走去。
    ☆、第27章
    ?端午前后,天气变热,下了雨也不再变凉。
    王家的女眷们闲来无事,便裁了新纨准备做扇子,戚氏与陈氏每日坐在堂上给扇面绣花,也不许王萦偷懒,押着她一起绣。
    王萦本就是个坐不住的,绣了半日就放下来,借口去后院看小侄女,想走开。
    “他们都有保妇带着,你操甚心。”戚氏不耐烦道,“你看看你绣的,这么久了,一片叶子还未绣好!”
    “我绣得本来就不好……”
    “不好才要学,坐着,今日哪里也不许去。”
    王萦只得坐下,嘴却鼓鼓的,“二姊也是母亲的女儿,怎不叫她,光叫我……”
    戚氏瞪她一眼,王萦不再出声。
    前些天,司马融为退婚之事登门而来,戚氏虽然站在了徽妍这边,却仍恼怒她不与家中商量擅自行事,将她训斥一场之后,关到了屋子里禁足。
    戚氏到底心软,只将她关了三天。见她面容消瘦了些,戚氏亦是心疼,虽然面上还是板着脸,却让庖厨中每日变着花样给她做喜欢吃的,还吩咐家人,司马家的事就当是从不曾有过,不许众人在徽妍面前提起一个字。
    不过,王萦提到徽妍,戚氏倒是来了心思。
    “让她来也好,每日闷在屋子里最亦想歪,叫她来一道做些针线吧。”她对陈氏道。
    陈氏笑笑:“姑君,徽妍岂会闷着自己,她早些时候就出门去了。”
    “出门?”戚氏讶然,“去何处?”
    “说去散散步,午膳前便回来。”陈氏说着,替戚氏将一根针穿好线,放在她的绣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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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夜才下过一场雨,太阳躲进了云里,天气不算热,风中散发着雨水浸润的味道。
    王家的桑林长得很好,足有二里长,在家宅前如同绿障一般,成熟的桑葚又大又黑,挂在枝头,采也采不完。
    佃户们除了耕地,也会用桑林里的桑叶养蚕。五月,地里的庄稼已经长起,而开春后养的蚕第一次成茧,农人们最忙碌的事就是采茧缫丝。缫出的丝,一部分交与王家充佃租,剩下的可以拿到市中去卖。
    徽妍一早就从家中出来,到几家养蚕多的佃户拜访。佃户们平日只听得这位女君的声名,却甚少能见到。如今她亲自上门,皆诚惶诚恐。但见徽妍说话平和,佃户们也放下些小心来,有问必答。
    “今年天气不差,蚕长得好,交了租之后,大概可得二十斤。”一位户主对徽妍道,拿起一束缫好的丝,“女君请看,这丝又长又白,细而韧,算得上品。”
    徽妍接过来,细细看了看,却问,“二十斤?我看府中往年账册,十五税一,每户交租之后还能剩下四十斤。”
    旁边一位妇人笑笑,道,“女君有所不知,那都是前两年的事。去年以来,粮贵丝贱,我等都不敢多养蚕,获丝自然也就少了。”
    徽妍了然,微微颔首。市价之事,她是知道的。她能用低价买到上好的素縑,也就是赚了这个便宜。
    又交谈了一会,她看看天色,登车而去。
    回到家中,已经是用午膳之时。
    才进门,却看到来了客人。
    徽妍正要上堂,王萦忙将她拉到一边,让她在门后听。
    “…… 夫人放心,依我看,女君这般人品,要寻个上好的人家,却也不难。”一个中年妇人坐在下首,正滔滔不绝地与戚氏说着话,“也有好些人家,女儿年纪大了,托妾 寻个亲事。妾说实话,这般年纪,寻个门当户对的其实不难,娶妻娶贤,正经人家看的都是人品,好些相貌差些的女子,妾也都帮忙找到了好人家。最不好找的,就 是眼界太高的人家,女儿养得不坏,可总往高处看,东挑西挑总不如意,白白错过大好年华,实教人痛心!”
    戚氏莞尔:“此事,媒君不必担忧。老妇亦知晓境况如何,只要门户合适,人品好,其余之事并无妨碍。”
    徽妍听着,有些诧异,看向王萦,“那是……”
    “是媒人。”王萦道,“二姊,母亲又要为你择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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