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昉唯唯应下,皇帝摆摆手,让他出去。
    徐恩见他闲下来,将一份奏章呈上,“陛下,这是刚刚送到的。”
    皇帝结果来,看了看,却是丞相史衡和宗正刘奎的联名上表,言辞慷慨强烈,请皇帝为子嗣计,即行采选,坤定后宫。
    这样的表,他从登基以来就一直在收,如今已经不知第几回来,皇帝看到第一行就已经知道最后一行要说什么。他瞥了两眼就放到一边去,拿起杯子喝水。
    “陛下……”徐恩讪笑,“送奏章的使者说,丞相在京中等着陛下谕令。”
    “不必等。”皇帝淡淡道,“朕回去再说。”
    徐恩知道皇帝脾气,不敢多问,应了声,转身出去。可没一会,就被皇帝叫住。
    “匈奴的那些侍臣,”皇帝说,“都到长安了么?”
    徐恩愣了愣,忙道,“已经到了,昨日宫中的使者来说,张内侍已经到了长乐宫执掌。”
    “嗯,宫学呢?”
    “宫学?”徐恩不解,忽然想到在朔方时,皇帝召见王女史时说的话。
    “陛下,”他禀道,“据臣所知,并无哪位侍臣去了宫学,而回来的三位女官,皆未留在宫中。”
    皇帝闻言,似乎毫不意外。
    “朕尚有未成年弟妹四人,宫学中仍缺女史,只恐教导有失。”皇帝缓缓道,“明日回宫便去告知学官,遴选女史,择才学深厚者任之。”
    徐恩行礼:“敬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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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宴过后的第二日,徽妍去了一趟陕县的县邑。
    王萦在家中困久了,很想到市集里去玩耍,求着徽妍带她出去。徽妍疼爱妹妹,便禀告母亲,说自己的首饰坏了,想到县邑中去看看有没有好的匠人修补。
    “些许小事,让家人去就是了,何须亲自奔走。”戚氏道。
    “姑氏,小姑的首饰都是宫中赐下之物,精细得很,小姑必是放心不下,必定要亲眼看着才好。”陈氏知道王萦的心思,笑盈盈地帮腔。
    戚氏听得此言,颔首,“快去快回,多带些家人周全。”
    徽妍和王萦应下,乘车出了门。
    王萦对徽妍感激不已,徽妍笑笑。
    她其实也想出来走走。这几日,她想了很多,最挠心的就是家中窘迫的境况。开源节流的道理,她知晓,王璟也知晓。在意识到库中钱财堪忧的时候,他就已经让家里过起了节省的日子。但家中的财源只有田产收获,年景不佳,仍是入不敷出。面对这般境况,徽妍其实也没什么办法。家中可用来做文章的,仍然是那二十顷地。
    昨日,她与王缪、周浚说起此事,周浚任府吏多年,虽不曾亲自管理过田产,但见多识广。他对徽妍说,每地官府都有管农事的官吏,徽妍可凭着父亲的名头和女史的身份,到府衙中拜访,询问本地可有善水利整田土之人,讨教经营田产之道。徽妍也觉得此事可行,今日到县邑来,亦是为了此事。
    王宅离县邑不远,十余里地,车马走起来,不多时就到了。
    徽妍不走运,官府里管农事的府吏告假,她白来了一趟。出来之后,天色尚早,只得陪着王萦去逛市集。
    陕县地属司隶,逢着集日,市中十分热闹。王萦许久不曾出来,什么都想看什么都想买,徽妍则是从未逛过县邑里的集市,看到些土产小物件,亦觉得新鲜。
    逛到一处卖布帛的街市时,王萦对织着各色鸟儿的绮爱不释手,徽妍则被素縑吸引了目光。
    縑,比绢结实,比锦便宜,在匈奴很讨人喜欢。她在王庭认识的每个人都有素縑的衣服,或为薄衫,或做衣里,很是普遍。听说,西域也一样,未染色的素縑价钱低于别的缯帛,用途甚广。
    而如今在这市中所见素縑,质地比她在匈奴看到的更好,徽妍忍不住看了又看,翻了又翻。
    “这位女君买縑么?”店主人笑容满面地走过来道,“此縑乃本地出产,今年新织的,女君看这经纬,这厚实,做什么都好得很。”
    “一匹几钱?”徽妍问。
    “八百钱。”店主人道。
    徽妍心里回忆了一下匈奴縑的价钱,一千五百钱,几乎贵上一倍,心忽然被触了一下。
    “六百钱。”徽妍道。
    店主人忙摆手:“不可不可!女君,八百钱已是便宜了,女君看这质料……”
    “如今年景不好,粮价高,缯帛则充盈。”徽妍掰扯着从前周浚教她的市井之律,“主人家,你莫欺我,这素縑,就算卖六百钱也有得赚。”
    店主人看她穿戴不俗,不想开口竟是一套一套的,想抬价也没了底气。
    “六百钱不行,女君,再加些吧。”他无奈地说。
    这匹縑,最后以六百三十钱讲了下来,徽妍大方地付了钱,抱着它喜滋滋地走了出去。
    “二姊,”王萦不明所以,“你买这縑做什么?”
    “做许多事。”徽妍答道,得意地看着她,“萦,可想随我去一回长安?”?
    ☆、素缣(下)
    ?  打定主意之后,徽妍回到家中,便告知母亲,她要去一趟长安。
    “才回来,怎总往外走?”戚氏讶然,有些不高兴,“今日都不曾陪我,又想着去长安。”
    “也并非立即要去,我过两日才去。”徽妍笑嘻嘻地搂着母亲,“母亲,长姊昨日与我说,甥女们都很是想念我。几日前我回到长安,不知长姊一家都在,堪堪错过。昨日长姊与我说起,俱是可惜不已。”
    戚氏听着这话,面色稍好,却又道,“我也许久未见外孙女,想看便让你长姊带过来。”
    “长姊乃一家主母,带着甥女们过来,总要小住半月,一来二去,整月不在家,姊夫如何是好?母亲昨日与长姊约定,寿辰时她们来看你,便等到寿辰再看。我想看甥女简单多了,几日便罢,谁人也不麻烦。”说着,徽妍笑道,“母亲,我见你的巾帼旧了,昨日在县邑看了许久也不见有合意的锦料,此番去长安,正好给你挑选些。”
    戚氏被她哄了一番,终于露出笑意。
    “你去一趟匈奴,嘴倒是比你长姊还厉害了。”她无奈道。
    “再厉害也比不得母亲。”徽妍笑眯眯地奉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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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萦也闹着要去看小甥女,戚氏与她僵持一番后,无奈,只得让她跟着徽妍一道去长安。
    路上,王萦比去县邑的时候兴奋多了,一路上唧唧喳喳说个不停。
    “这些年去过长安么?”徽妍问她。
    “去过。”王萦说,“长嫂回母家时,总带上我。母亲回去过两三次,也会带上我。”
    “你还记得以前的家宅么?”
    “记得啊,我上次与长嫂路过,还看到东墙那棵杏花开花了,枝头伸了出来。”
    徽妍笑笑。
    马车沿着徽妍来时的道路,一路驰向长安。还未入城,周围已经变得繁华,连乡野中也不时有热闹的驿站和食肆。
    王缪一家住在的宣里,屋宅只有从前旧宅的五分之一大。
    她的长女和次女虽见过徽妍,但毕竟是幼年,对徽妍只有模糊的记忆。见面时,她们对徽妍都有些拘束,对王萦却是热情,见了礼就热热闹闹玩到一处去了。
    让徽妍惊讶的是,她的弟弟王恒也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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