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顾行之沉眸,望向榻上身影皱了凤眉。
    桑鹫不悦收了蛊虫,冷哼一声起身:“紫蝉告诉我,她心房内的是断情蛊。”
    “断情蛊?”顾行之沉了面容,“何意?”
    “顾名思义,断情绝爱之蛊,此蛊狠毒至极,为苗疆人所鄙夷。”桑鹫将木盅挂上腰带,起身走向水盆清洗。
    这女人有毒,比蛊毒还毒,他还不想沾染她。
    “狠毒?为何?”顾行之撩摆,自床榻坐下,缓缓道:“此蛊可有解?”
    “无解。”桑鹫回身,拿抹布仔细擦拭了一番双手,“蛊已入心血,随人生死,且掌控生死,中此蛊者,断情绝义,她这般,是动了情。”
    “动情……”顾行之凝眉,望向榻上身影,“动了情,会如何?”
    “心脉尽断,仙神难救。”
    桑鹫推门而出时,见房外依门而立的身影,忍不住咒骂出声:“没出息的东西!她没事!还不快滚回去!”
    祁幕皱眉,望了眼紧闭房门,终是转身缓缓离去。
    房内,顾行之低头,盯着榻上双眸紧闭女人,皱了眉宇。
    这无情无义的女人也会动情?对谁动情?他吗?他瞧得眯了双眸。
    适才这女人张牙舞爪模样看得他呆若木鸡,揪得他耳朵到现在都是疼的,那模样,显然是吃了味儿。
    她还会吃味儿?顾行之伸手,捏着榻上面容左右翻看。
    他从不否认,这女人对他来说,是有些独特。
    他不曾对谁上心过,若换作旁人一次次敲他脑壳,揪他耳朵,他定要那人粉身碎骨,更别提留着狗命扇他耳光。
    他凝了眸盯着她,怎么看都不觉得眼下这女人是个有情有义之人,且他怎么看,都觉得她像极了那谎话连篇小乞丐,不止像!她就是!
    年少时,他曾随父南下。抵达一座小镇时,因正值“闹元宵”,人潮涌动,他与侍卫走散,故尔认识了这个让他此生难忘的乞丐。
    往时,她不过五、六岁模样,黄糟糟的头发,扎着两个小辫,衣衫褴褛却是面容清秀,抱着个破碗坐在大柳树下,一双小脚未裹寸缕,冻得通红,脚心处一颗黑雀显得格外耀眼。
    她正在啃馒头,面前破碗却被其他小乞丐抢走,气得她抱着大柳树哭得死去活来,而后又突然一挽袖口,捡起一块破瓦砾,怒气冲冲走向那群乞丐,嚎叫着厮打在一起。
    他看得愣了神色,捏诀弹石,赶走了那群乞丐,便见她抱着破碗,脑袋淌血地坐回大柳树下。
    为了一口破碗,便要与人拼命,他不甚明白,却心有怜悯。
    他凝眸望着她时,她也在望他,两人隔着人来人往的潮汐对望了良久。
    终是,他忍不住上前与她说了第一句话,现在想来,又悔不当初,他就不该与她说话!
    他上前时,她端了破碗起身,骤然朝他横来,看得他愣了片刻道:“你可有见过我的侍卫?”
    “见过见过!”她答得飞快,端着破碗朝他晃了晃。
    他将身上仅有的银子给了她,便是荷包,最后都被她要去,但她却是随手给他指了条路。
    当他折身时,便见她正与人炫耀如何骗了他的银子,欢喜雀跃得一口一句“傻公子”,听得他玉面通红。
    他看她身上银子被女人搜走,那抱着孩子的女人丢给她一个黄饼,便匆匆离去。
    他走上前去想要与她理论一番,开口却是:“你怎么骗我?”
    彼时,他并不甚懂能言善辩,便是与人交流,都有些生羞,她应是他说过最多话的人了。
    “你到底有没有见过我的侍卫?”他有些急红了脸,不知所措亦不知该拿她如何,且他已是身无分文。
    “见过,你……跟我来。”
    就是这个身材瘦小,干巴巴的小乞丐,竟将他卖给了妓院做小倌。
    他跟着她走到巷子时便被人打了一闷棍,而后昏着双眼看她接过老鸨的银子,看一群粗鄙下人将他五花大绑抬走,她却无动于衷。
    后来,若不是侍卫寻到了他,他早已吞了胭脂死了多年了。
    他听侍卫说,是一个乞丐告诉了他的去处,他知道是她。但当他寻到她家时,却见门前鲜血淋漓,左邻右舍说她死了,他还从死人堆里带回一名男童,后被父侯交给了桑鹫。
    她曾骗过他,他也设计陷害过她,此番想来,当真是孽缘!
    顾行之皱眉,伸手拧上她脸颊时,与她悠悠醒来的双眸对了个正着。
    她望着他,他也望着她,似回到了多年以前,两人隔路相望。
    他窘然松了双手,却听她沙哑出声:“什么是陈酿?果酒又是什么?”
    她居然一直惦记着这个。顾行之低头,睨了她一眼,没好气冷声:“果酒就是普通的水酒,陈酿,是花酒。”
    “那你与她喝的,是什么酒?”
    顾行之一愣,却是哭笑不得:“生气了?你若不喜欢,我不喝便是了。”
    见她不语,他扬眉一笑,似是将她看穿:“陈酿,是给侍卫们要的,我说了不用热,便是我不需要,你吃哪门子的味儿?”
    吃味儿?楚靖微微皱眉,缓缓坐起身来:“吃味儿又是什么?”
    顾行之攒眉,盯着她,默然无言。
    自这脑袋受了伤后,她便性情大变,以往他总嫌她粗鲁野蛮,不修边幅。但适才楼下那一番,他突然觉得,她张牙舞爪起来,甚是好看,虽说他赔了些银子,但总归是相安无事。
    顾行之觉得自己疯了,被她传染疯了!这是病,要治!
    但他当下还有一笔账没算清,这女人一发起病来便要出其不意“偷袭”他,他这耳朵到现在还是疼的!
    “你可还记得自己在楼下做了什么?”
    楚靖痛吟一声,抚上额头:“不知道,好疼。”
    “让我看看。”顾行之皱眉,将她头上双手拂开,盯着微微渗血的伤疤低咒出声:“丑男人,下手这么重!”
    她撞那一下时,他心中惊了一下,慌了一刻,但他又想让她记住这教训!
    “走吧,带你下去用饭。”他缓缓起身,拂了拂衣袍上褶皱,见她捂着额头未有动作,便又坐下身来道:“已经结痂了,不会落疤的,便是落了疤我也能给你医好了,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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