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管事笑笑:“老太爷只给了大少爷和四小姐。别的少爷小姐那里并没有。”
    沈泫尴尬地笑笑:“祖父对咱们小二房,还真是‘关怀备至’!”
    两人一时之间都有些打鼓。等任管事走了,沈沅珍就和哥哥商量:“大哥,你说祖父这是什么意思?会不会他已经发现了是咱们在其中搞鬼?”
    沈泫摇了摇头:“咱们布置得如此周详,祖父怎么可能识破?况且并未听说祖父的人手提审过任何人!”
    沈沅珍道:“那咱们后续的计划还要进行下去吗?万一被祖父知道了……”对于喜怒不形于色的祖父,她是真的有些敬畏。
    沈泫咬牙切齿道:“也许是祖父最近太忙了,没腾出手来收拾沈沅钰那个小贱人。祖父既然不愿意,咱们就推他一把,我就不相信,咱们部署了这么长时间,那个小贱人还能逍遥事外!”
    沈家后宅终于平静了下来。满朝文武都在等着大司空王越咽气,王家却用老山参一直吊着王越的最后一口气。腊月二十九,三皇子庾邵渊与庾璟年对坐洗宸殿,两人的夜光杯中盛满了大食商人不远万里运来的葡萄美酒,三皇子感慨道:“王越直到今天还活着,咱们也总算能消消停停过完这个年了!”
    沈沅钰穿到这个世界之后的第一个新年如期而至,朝廷的纷繁政争,和家族中复杂的内斗都没能减去人们除旧布新过新年的热情。
    大年三十的这一天,沈昀在长乐堂和周氏,以及沈沅钰、沈沅舒、沈沅璧、沈溪吃了一顿饺子。又和沈沅钰等人一起守岁,沈沅钰拉着沈沅舒在院子里放鞭炮,沈溪毕竟年纪小,看见她们兴高采烈的样子也想去凑热闹,却被沈沅璧狠狠地瞪了一眼,沈溪撅着嘴低下了头。
    沈昀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一时也颇无奈。自古嫡庶之争无可避免,他能做到的,就是让双方尽量少接触,出了事儿,将事态压下去不至于酿成大错这种程度了。想要让庶子女和嫡女之间相亲相爱亲如一家?大老爷是个明白人,这种自欺欺人的事儿,沈昀是不屑去做的。
    不大一会儿,沈昀就看见沈沅钰拉着沈沅舒走了进来,姐妹两个的脸都是红扑扑的,看起来非常的鲜活可爱。沈沅舒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放鞭炮,要不是姐姐在一旁威逼利诱,她根本就不敢引燃鞭炮,可是一旦做了第一次之后,就觉得放鞭炮简直是世界上最好玩儿的事儿了。
    沈昀坐在屋内的罗汉榻上,穿着玉脂白绣兰草的袍子,这种颜色一般人都不穿,因为太白了,根本压不住,会被衣服夺去人的光彩。不过大老爷穿在身上,却愈发显得玉树临风,犹如谪仙临凡。
    沈昀看见沈沅钰拉着沈沅舒走进来,平和淡然的脸上便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吩咐道:“快擦一擦脑袋上的汗,受凉得了伤风就不好了!”宝珠和玉簪就把早就准备好的帕子递了上去。
    沈沅璧心里不由一阵嫉妒。父亲可从来没有这样关心过她。她实在是想不明白,沈沅钰和沈沅舒以堂堂大家闺秀的身份,做这些市井小民才做的事情,怎么沈昀这样很讲规矩的人,对她们就没有一丝一毫生气的意思。
    她却不明白,在父亲面前表现沉静端然的大家闺秀风度固然重要,可是承欢膝下,让沈昀享受天伦之乐也是孝道的一种表现,这一切,全靠心机手段,并不容易,反而是发乎真情更容易做到。她和沈沅钰的最重要的差别,不在手段心机,反而是这一份真心。
    沈沅钰用毛巾擦了一把脸,走上前去一把抓住父亲的胳膊:“爹爹,你也和我们一起去放爆竹吧?朱管事给咱们送来了烟花,我和妹妹还没有来得及放呢!”
    沈昀看见沈沅钰那只晶莹剔透的手抓住了自己刚刚换过的袍子上面,眼角就是一跳。
    沈沅钰的那只手刚才是拿过线香的,可还没有洗呢!大老爷洁癖的毛病可不是一般的严重,忍了又忍,才没有一把挥开女儿的手。
    沈昀咳了一声:“你们自去玩儿你们的,我都这一把子年纪了……”
    “瞧您这话说的,您可是一点儿都不老。您和我们姐妹站在一起,说您是我们的哥哥都有人信呢!”
    “胡说什么呢?哪有你这样拿辈分开玩笑的?”沈昀道,貌似是责备,可是嘴角挂着的笑容就出卖了他的本心。听了这番话,其实他的心里也是十分舒爽的。
    沈沅钰嘻嘻笑着,根本不怕他。“况且父亲,那烟花我们可不敢放,您要是不帮帮我们,岂不是白费了朱管事的一番心意。孟子不也说过,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您就跟我们一块去吧!再说,我们长这么大了,您还没有带我们一起玩儿过呢!”
    沈昀看见小女儿正瞪着一双大眼睛,充满期待地看着他。沈昀心里就有些软,沈沅钰最擅察言观色,拉着他的胳膊就把他硬拽了出去。
    白姨娘给沈沅璧和沈溪使了一个眼色,姐弟两个便也起身跟了出去。
    周氏身体不好,下不来地,便在床头垫了一个弹墨大迎枕,靠着床头坐着,她和贾嬷嬷对望了一眼,两个人眼里都有浓浓的笑意。
    沈昀一开始硬被女儿拉出来还有几分不情愿,当他就着沈沅钰的手,点燃了朱管事送来的烟花,看见女儿们又笑又跳,两张小脸都笑成了花儿,他的这一年来备受压抑心怀也为之舒爽了起来。
    沈昀在外面带着四个孩子放了半个时辰的烟花和鞭炮,这才回到房里。沈昀进内室换了一件衣裳,又净了手,这才出来。沈沅钰亲手给他倒了一盏热茶,又狗腿地站在他的身后给他揉捏起肩膀来了。
    沈昀对女儿的这一番做派已经十分了解,笑道:“你又有什么事想求为父的,快说出来吧,不要惺惺作态了!”
    沈沅钰不依道:“瞧爹爹您说的,我这个作女儿的,就不能孝敬爹爹吗?”话锋一转,又笑嘻嘻地拉着沈昀的胳膊道:“父亲,初二那天,能不能带着我和妹妹回趟外祖父家里!”
    这个话题,在长乐堂几乎是个禁忌。因为博陵周氏和兰陵沈氏门第相差巨大,周家和沈家虽是姻亲关系,却几乎不怎么走动。周氏这些年来又一直卧病在床,连初二回门的日子都不能回家看看。
    周氏已经朝着沈沅钰连连打眼色,沈昀是兰陵沈氏嫡长子,身份崇高,他又是心高气傲之辈,连父亲都不愿意巴结,怎能舍弃一张脸,到一个“丙姓”家族去拜望?
    沈沅钰却像是没看见一样,只用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沈昀。
    沈昀把一切看在眼里,就在心里暗叹一声:周氏还是太没有自信了!她也不想想,如果自己这样看不起博陵周氏,又怎么会娶她做自己的正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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