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生仗着自己是小孩子,便也没收回目光,就这么与许琰对视着。许琰倒也奇怪,愣是与她四目相对,移也不移开。瞧着他眸子里冷冷清清的,什么情愫都看不出来,又不知道他是在犯什么病了——到底看什么呢?!看个头啊!
    顾长生懒得跟他再对视下去,就微微瞪了他一眼,自认为是不能叫别人瞧出来的“微微”,心里想道:真是可惜了这一副好皮囊!端的一副仙态,内里却是奸货!
    许琰被她瞪过,却是嘴角呷上一丝丝笑意,复又忍了,转过头去与皇后娘娘继续说话。皇后娘娘也没瞧出来两人的私下互动,只还说着自己的话。
    皇后娘娘是真愁许琰的,如今皇上太过宠他,他又实在出色。越是这样,在皇储之争中,越容易成为别人的眼中钉。心里又想着,以她和皇上之力相护,应该也不会出什么大事,才又稍稍放心了下。
    顾长生也不知走了多久,直到了午时,车马行队才停下。又要下车往观里去,顾长生便跟在皇后娘娘和许琰身后下舆。有嬷嬷扶了皇后娘娘和许琰下去,到了顾长生,许琰却亲自站那向她伸出了手臂。
    顾长生:==她突然不知道该下不该下了。
    迟疑了一下,顾长生还是把这事儿当成了寻常事情,扶了许琰的手下舆。胖手被许琰一捏,她心中猛地一颤,纵是有百般想法,最后也只是红了脸。
    许琰本来没多想,见这小不点突然红了脸,自个儿也懵了——如今孩子都这么早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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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国坤头戴簪花球头大帽,身穿红锦团答戏狮子衫,腰间束着镀金天王腰带,位列百官之首,跟着皇上、皇后、五皇子、以及顾长生往山上去。山脚下先过一白玉石牌坊,再往上皆是石阶,阶矶弯曲而上玉霄观。
    怎么瞧着自己那小闺女在皇上皇后五皇子身边儿……挺合适的呢?顾国坤心里这想法一出来的时候,直想抬手抽自己一大嘴巴子——真个是居安不思危的!
    想到这个便又想了许多相关的,埋着头往上走。一直到玉霄观前庭,百官皆大喘气说道观设太高,要老命了。那边儿顾长生早在嬷嬷怀里抱着了,到了前庭才放下来。
    皇上也不是不累,不过压着虚气,让一方道士迎了行礼,又迈步往主殿三清殿去,进殿上香祈愿不在话下。
    但凡涉及皇家的事务,便是再小的事那都搞成了天大的事儿。顾长生小小的身子没在人群里,依着规矩不言不语不惹事,却时不时拿眼看他亲爹。他亲爹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只有胡乱挑眉。
    顾长生暗撇了下嘴,稍一偏头,又看到了自己的亲大哥——顾名扬。这回出宫禁军属他分管,作为禁军头领所站位置也是靠前。顾名扬瞧着自己老爹和亲妹子在互动,愣是放了目光却没有其他一丝表情,心里道:这个时候还能哄闺女真是服了亲爹了!
    顾长生与他目光撞上,忙地收了,把头低了下去,却听“轰”得一声,地动山摇。山体好似是晃了几下,直吓得顾名扬铁声高呼:“护驾——”
    庄穆帝也被吓得不轻,转头对道长道:“怎么回事儿?!”
    道长慌着神色,还未说话,便见有两个小道士黑着脸炸着毛从后头跑了出来,跪下就说:“真人,二院西偏殿炼丹炉炸了!”
    道长眉头锁死,还不忘对庄穆帝行礼道:“还请皇上在此等候,贫道去去就来。”
    庄穆帝这会儿眉头也拧成了个死疙瘩,只道:“真人但去无妨。”
    老道长去了,留下皇上皇后五皇子和文武百官,各人心里仍有余悸,不过都在窃窃私语。
    顾长生竖着耳朵,这朝中反对庄穆帝求长生的不在少数。这会儿上山巧遇丹炉被炸,一定有人要上疏说话的。且不说长生不老根本不可能得,便是这炼丹之事,就有大危险啊!
    众人私语一阵也就歇了,老道长从后头回来,只道:“并非大事,皇上心安。今日之事乃为贫道疏忽,却不敢再让圣上与皇后娘娘巡看炼丹之事,恐生事端。”
    别说这老道长这会儿求着庄穆帝不去,便是打了包票没事,庄穆帝也不敢去看了。刚才山体那一下动,慌得他以为自己要被埋在这山里了呢!由此可见,出门看黄历也有没用的时候!
    遇上此事,禁军开道,只好再护着皇上皇后等人下山。顾长生被嬷嬷抱着,真是好一通折腾。却是等上了舆,还见皇后娘娘面有慌色。倒是许琰,淡淡的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顾长生不记得前世有这一事发生过,也未听顾国坤跟自己讲过。若是真有发生,她不该不知道。上一辈子但凡与炼丹寻仙有关之事,她都是清楚的。这么瞧着,这事儿与前世又有出入。但这出入倒不是坏事,可以对庄穆帝起到一些警醒,让他再少放些心在此事上。
    这一世与前世不一样的事情一件接一件,到这会儿顾长生已经坦然了。只道是今生归今生,前世归前世,再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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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顾长生所料,果然是刚一回宫,就有诸多大臣上疏劝庄穆帝少恋炼丹之事。庄穆帝心有余悸,问顾国坤怎么看。顾国坤双手抱拳,微躬身道:“皇上,微臣也是差点吓破了胆。若是没得长生术先没了命,便是不值!”
    庄穆帝轻吁了口气,“顾爱卿与朕同心,最知朕心中所想。若只因这点意外便放弃多年所求,顾爱卿放得下放不下?”
    暗中有小女预言相告,顾国坤这会儿真的是一百个放得下啊!却不能忘了往日与皇帝的情分,且他确实明白那种不甘不舍之心,这会儿若他再不顺着皇上,只怕圣人要怒,便道:“皇上,要不咱们再看看?”
    “朕也是此意,再督着,左右不被收了心魂就成!”
    “此时确实还不会,等时候到了,皇上仍旧要疯在这条道上的。”顾长生听了顾国坤所说,这般道。
    “这又怎么说?”顾国坤拧眉。
    顾长生道:“当今世上于圣人最重要的是谁?先皇已去,太后亦已身归尘土。满国上下,圣人最重皇后娘娘!若是皇后娘娘有个三长两短,圣人必是要疯了一般求长生的。荒废朝政、整日寻仙,必得引起朝中党派四起,是要大乱的呀!”
    前世便是皇后娘娘重病仙逝,留下庄穆帝疯求长生,彻底荒废朝政。他又整日精神不振,才会在寻仙路上遭人暗害,让朝中出了大乱子。
    顾国坤每每见了顾长生操着成人语气神情说话,还把一些事情说得有鼻子有眼,便打心底里不敢不信她所说。就是有些怀疑,也还是会放在心上,想着怎么防着她所说的这些事情发生。正所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顾长生说完话从书房里出来,很是不巧地撞上了顾名扬。陈妈妈抱了她,跟顾名扬行了礼就要往内院去。
    “站住!”顾名扬出声喝住陈妈妈,回身问她:“抱姐儿来老爷书房做什么?”
    “老爷兴致好,教姐儿认字儿呢。”陈妈妈笑着道。
    顾名扬狐疑地看着两人——丹炉都炸了,那老头子还能有心思教自个儿女儿认字儿?!
    ☆、第二十八章
    “是认字儿呢。”顾长生也揪着衣袖子,看着顾名扬重复了一句。
    顾名扬脸上狐疑的表情淡退了下去,心里不过想着:他亲爹从前迷长生不死迷得不正常,最近好像没以前那么迷了,却对这小闺女宠得极不正常,在山上就眉来眼去的。身为三公之首,怎的这般没有官员应有的操守呢!气死他也!
    “姐儿,老爷宠你,便多劝劝他少迷长生之事,别到头来误了性命,拖累全家。”顾名扬语气森然道。
    顾长生知道他大哥哥虽不喜他家老头子,但内心里还是十分关切的。就在她刚想说不懂这些个的时候,顾国坤不知什么时候出了书房,怒道:“孽障,快快闭上你的乌鸦嘴!你又找我作甚?!”
    “闲说闲说……丹炉爆炸的事儿……”顾名扬对顾国坤对自己的态度全然不放在眼中,也是习惯了父子俩之间的相处方式——别扭奇怪的相处方式。
    “进来说!”顾国坤还是粗声粗气道。
    当他傻呢?看不出亲儿子眼里对他的不认同和不屑呢?他这儿子就是自负太过,谁人都能不放在眼里。
    这孽障怎的就不懂?!姜肯定是老的辣呀!
    顾长生在陈妈妈怀里耸了下肩,出声道:“妈妈,我们回去吧。”这两人还不知道吵到什么时候呢……怎么亲爹跟亲儿子这么不对付,她也是无能为力啊!她之所以不找顾国坤帮忙调查孔青,也是怕顾国坤知道顾名扬做了什么混账事,要大打出手的。
    回到院里,高老太太给她遴选的丫头已经定了下来。带到顾长生面前,问她看了如何。顾长生细瞧了瞧四个小丫头,面容稚嫩,却都规矩,是受过些调教的。原都是从府中层层挑出来的,又经着婆子教导过一番,自然是好的。
    经此一番折腾,这选出来的丫头,与前世便又不一样了。牵一发而动全身,顾长生只觉这一世再有前世的大框架子,却也真不是前一世。
    高老太太让顾长生给这四个丫头取名字,顾长生便直接把前世自己四个大丫鬟名字搬了过来,看着高老太太说:“犬琴棋书画’四字,便叫‘丝琴’‘雪棋’‘墨书’‘如画’,老太太觉得如何?”
    高老太太笑,只道她这孙女儿虽人小,但是有学问:“咱们可取不出这高雅的,都叫猫儿狗儿,唤着也不忘了去。你哪一天若是忘了,便唤‘琴棋书画’,她们也不知是唤的哪一个,还要打起来呢!”说罢在侧之人都笑。
    这段时间,顾长生一直提着心怕孔姨娘做出些什么来,到现在倒也还风平浪静。等这四个丫鬟定了,她又拉到边儿上训了些话,不过是“记着自己的主子是谁”、“忠心只能一主,隔层隔代都不算”、“没有给旁人当眼线的道理”诸如此类。说白了,就是防着有人在高老太太或者太太面前领着钱,打她屋里的小报告呢!
    高老太太见她小大人一般,还要训丫鬟去,只乐得高兴。又交代顾长生屋里的婆子,也多教着四个丫头些,毕竟年纪小,还有诸多事儿不懂。婆子们也应了,自当尽心尽力。
    顾长生十分有心地跟这四个丫头呆了几天,诸事细瞧。便是说话做事,脾气品行都一一看在眼里。丝琴略大一些,在四个丫头当中最数稳重,凡事想得都周到做得稳妥,心眼儿实。雪棋看着就机灵,胆子也大一些,却难得不咋呼。余下墨书和如画还小,也都是妥当人。可见着,真是废了功夫挑的。
    熟了之后,顾长生便充着玩劲儿,吩咐四个丫头一会做这个一会做那个。陈妈妈瞧在眼里,只跟四个丫头说:“姐儿新奇着呢,你们便多费心些。”
    “妈妈,我们知道的。”丝琴带丫鬟们应了,还是尽心尽力。
    却有一日,顾长生唤了雪棋来,看着她道:“我对孔姨娘有好奇,你着人出去打听打听,她未入府之前都有什么故事,再来告诉我。”
    平常使唤都是小打小闹的,雪棋一听这回不对呀。府里人都知道,这孔姨娘入府前是瓦子里的戏子,能有什么好故事能叫姑娘家听?于是道:“姑娘,这使不得呀。”
    “有什么使不得的,你知我知,不叫旁人知道。”顾长生理所当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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