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阳的磁能汽车“蓝光”正行驶在上城区的公路,他们现在要去第一位战死士兵的家中,坐在副驾驶的韩树从上车后就一言不发,沉默的队长让少年有些陌生感。
    韩树突然用一种感性、带着些许压抑的嗓音说话:“庭山,19岁,平民出身。说起来,他们家以前还是上民来着,听说遭遇了一些变故后,对堡垒的贡献度下跌,所以也给降低了身份。”
    “这家伙体格很壮,经常在训练场里进行力量训练,曾经在逆界里接触过星髓之柱,可惜没有觉醒。”
    “他有一个妹妹,兄妹的感情很好,出发前还跟我说,等这趟任务回来,就有足够的贡献点,可以让妹妹就读医了。”
    “现在抚恤金加上我们的补贴,他的妹妹完全可以去读医学生,家庭在接下来十年里也可以衣食无忧,可那个小子却.......”
    说到这,韩树停了下来。
    天阳有些意外地看了队长一眼,他对这个叫‘庭山’的士兵没有印象,确切地说,他对所有士兵都没有印象。可韩树非但知道对方的名字,而且,对于士兵的家庭,也很熟悉。
    可在记忆里,韩树似乎不是那种经常跟士兵打成一片的人。还是说,自己只是不够了解队长?
    保持沉默,继续开车。
    很快,他们来到上城区里的平民区,这里是堡垒里‘平民’居住的地方,堡垒里的平民可以住在上城区里,他们通常掌握一到两门特殊的的技能,例如机械维修、商品销售、简单护理等。
    平民区别于下民的一个重要特征,那就是教育。基本上,每一座堡垒都会向平民提供免费的基础教育,以培养各个领域的基础人才,以便维持堡垒的运作和发展。
    至于下民,那是最下层的劳动力,他们是最大,也是位于堡垒金字塔最底层的基石。
    堡垒的平民也住在公寓大楼里,甚至,他们的公寓大楼要比天阳这种军官和升华者居住的还要大。
    只是大,不等于好。
    相反,就居住环境和人均生活面积来说,可要比天阳这些差得远。
    就像天阳现在看到的这一栋,它足有八层高,没有配置电梯,每一层竟然有八户人家。而像天阳那种公寓,每层只有三到四户。
    楼道狭窄,并且还给住户堆放了杂物,小孩成群结队在走廊里奔走,走廊的围栏上悬挂着诸多衣物和被褥。地面随意丢弃着一些生活垃圾,而每一层的垃圾桶里几乎都是满载的状态。
    在7楼的一个房间前,天阳用力地敲着那扇单薄的门扉。他不想这么粗鲁,可走廊上的杂音太多。如果不这样,恐怕屋子里的人会听不到敲门声。
    “来了。”
    里面传来少女应答的声音,很快门打开,一个十四五岁的青涩女孩,从门后探出脑袋,打量着天阳两人:“你们是?”
    韩树上前一步:“请问,这里是庭山的家吗?我是夜行者队长,韩树。”
    女孩的眼睛亮起光彩,欣喜地退后一步,将门彻底打开:“原来你就是哥哥说的队长,快请进。”
    她又往厨房的方向叫道:“妈,哥哥的队长来了。”
    从厨房里走出一个中年妇人,年纪还不是很大,可一头长发却已经灰白。脸色有些腊黄,这是营养不良的表现。皮肤很粗糙,生活的不易在她身上留下了浓重的痕迹。
    她用一条已经褪色的毛巾擦着手,热情地邀请天阳两人进门。把门关上,天阳才有空观察屋子。
    进门没有玄关,直接就是客厅。客厅也很小,甚至没有天阳的卧室大。
    小小的厅里摆着许多杂物,书本、衣物、手工艺品...各种东西堆砌在一起,占据了客厅大多数空间,以至于连个让客人落座的地方都没有。
    “那个,庭山呢?”中年妇人不时朝门的方向瞥去,带着几分期待,又似想到了什么,着急地问,“他是不是受伤了,人在医院里吧?”
    天阳心里咯噔一声,看了韩树一眼,突然感觉到队长身上承担的压力。
    韩树微微吐出口气,突然站得笔直,声音低沉而坚定:“夜行者渡鸦小队,士兵庭山,编号10483。现在正式通知您,该名士兵在本次任务中英勇战斗,并壮烈牺牲。他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为堡垒的壮大与发展,奠定了无可取代的基石。”
    “我,渡鸦小队队长韩树,仅代表堡垒向您表示感谢。”
    “感谢您培养了如此优秀的一位战士,为了报告您的付出。稍后,堡垒的抚恤金以及夜行者的行政补贴,将发送到您的帐户。”
    “在此期间,如果你们有什么困难,可以随时跟我联系!”
    “非常抱歉,没有把您的儿子带回来,请节哀顺变。”
    说完,韩树深深鞠躬。
    小屋里一片寂静。
    庭山的母亲和妹妹呆若木鸡,她们睁大着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可眼泪却已经无声流淌,划过脸庞。
    “天阳...”
    听到队长的声音,少年会意。打开铁盒,取出对应的铭牌并交到韩树手上。
    韩树手捧铭牌,递给那位母亲:“这是庭山的铭牌,请你收下。”
    “不,不可能...”
    青涩女孩步步退后,一下子坐倒在地,掩嘴痛哭:“哥哥他答应过我,说这次回来,就带我去买书!他不会食言的,他答应过我的事,从来都会做到!”
    “这不是真的,这是假的,这是假的对不对!”
    那中年妇人双手颤抖,接过铭牌,突然尖叫一声,对韩树又捉又锤,还在韩树肩上咬了一口:“为什么我儿子没回来!为什么你们可以活得好好的!为什么不把他带回来!”
    “他才19岁啊!”
    韩树没有说话,没有反抗,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眨。
    直到中年妇人一通发泄后,他才又道了声“抱歉”,然后带天阳离开。两人从门里出来时,听到门内响起那对母女的号啕大哭,那阵哭声,让天阳有逃离的冲动。
    韩树抬起头,目光坚定:“去下一户。”
    天阳心里微微一颤,那铁盒子里,还有六块铭牌没有送回去...
    这次,他们前往下城区。
    “海昌,25岁,下民出身。这个小子总是很沉默,话不多,他的眼神总是很疲累,有次我问他是不是没睡觉。他说,有睡,但睡不着,一天到晚都忧心忡忡,根本不像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反倒像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
    韩树看着手上一块铭牌,粗糙的手指轻轻摩挲铭牌表面:“他的父亲在十年前一场工厂事故里丧生了,母亲在三年前病逝。现在家里有一个17岁的弟弟,以及两个妹妹,分别是13岁和10岁。”
    没过多久,他们已经来到下城区,在这里长大的天阳,对于下城区非常熟悉,虽然韩树提供的地址很偏僻,也难不倒天阳。
    把车停在附近的路上,两人下车,朝不远处一条巷子走去。
    本来蓝光汽车停下来时,附近好些身影都投去不怀好意的视线,可看到下来的两人均着夜行者制服时,这些身影很快散去。
    他们很清楚,哪些人可以惹,哪些人不可以。
    还没走进巷子,就听到了一阵呼喝声。两人站在巷口,看到里面有三个少年在打架,其中两个按着一个倔强的少年在打。
    韩树微微眯眼:“那是海昌的弟弟。”
    他指的是被打那个。
    韩树就要上前分开那几个少年,却给天阳拉住。
    “没事的,队长,下城区的人没那么脆弱。而且,你的出面,不会停止这种情况。相反,只会给海昌的弟弟惹来更多麻烦。”
    下城区出身的他,很清楚这里的‘游戏规则’。
    于是两人又退出了巷子,在韩树抽完一根烟后,两个少年一瘸一拐地离开,巷子里则响起一声冷哼,显然海昌的弟弟已经解决了麻烦。
    那个少年从地上捡起一个篮子,里面装着肉跟菜。他提着篮子来到角落里两个小女孩的身边:“回去吧,没事了。”
    “二哥,你嘴角都裂了,还说没事。”一个小女孩略带抱怨,实则关心地说。
    少年哈哈一笑,跟着又轻呼了一声,似乎是牵动伤口了。
    看着三道身影钻进一个棚屋里,韩树才把烟头扔到地上,声音低沉地说:“走吧...”
    还是天阳敲的门。
    开门的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她警惕地看着天阳:“你找谁?”
    “请问这是海昌的家的吗?”
    天阳话音末落,里面就响起那个倔强少年的声音:“你们找大哥?”
    门彻底打开,韩树往前一步:“我是夜行者小队的队长......”
    同样的说辞,只是换了个名字,可听在这两个半大孩子的耳中,却宛若晴天霹雳。
    最小的女孩扯了扯姐姐的袖子:“二姐,什么是牺牲?”
    清脆的童音,如同一把刀子般,在天阳的心里狠狠地割了过去。
    然后是压抑的哭声在耳边响起。
    那个倔强的少年,在接过大哥的铭牌后,双眼通红,指着门口,仅是挤出了一个字:“滚!”
    “抱歉。”
    韩树拉着天阳退出棚屋时,门被用力地关上,然后就听到少年的大叫:“混帐老大,不是老是说逆界太危险了,怪物太恐怖了。既然这样,为什么不退役,为什么不回来啊......”
    “明明那么胆小的一个人,为什么就不能安安份份地去当工人,非要跑去当士兵...”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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