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区南北两线距离很远,游客通常情况下会二择一。
    除非是登山爱好者,很少有人会从南线穿越到北线。
    手机的导航无法完全覆盖山里所有的路,他们只能按照大概的方向寻找索道平台。
    当尹童跟着谢应知走了近一个小时,还没有看到缆车的影子时,她隐约意识到谢应知可能也迷路了,只是这个人死要面子不肯承认。
    甚至身体不舒服也不说,明明面色惨白嘴唇发紫,走两步就要停下来喘一会儿。最后尹童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前扶住他,让他坐到一边歇一会儿。
    “不需要。”
    谢应知这个人,任何事都游刃有余,唯独在承认自己体弱这件事上有种幼稚的执拗。
    尹童一开始还跟他客气,后来也被他的嘴硬气到了,懒得再好言相劝。
    “那我不管你了,你自己慢慢走吧。”
    谢应知一把扯住她的手腕。
    “你要是敢抛下我走,我就杀了你。”
    尹童不信更不屑。
    “就凭你这副要死的样子?”
    “你别忘了,有钱能使鬼推磨。”
    “你是真的有病。”尹童骂道,骨子里的灵魂就是个变态。
    谢应知嗤笑了一声,坦然接受自己的扭曲。
    “我死了,谢家是沉城的了,我总要夺走他一样宝贵的东西才公平。”
    “沉城又不想要谢家,哪里算的上公平?”
    尹童想了想,又笑了一下。
    “你也不想要我,这样做最多算‘鱼死网破’。”
    谢应知看向她,涣散的目光忽然在她身上聚焦。
    那眼神像是在审视一件物品,看得尹童一阵发寒。
    “你还算有趣。”
    谢应知别开脸,给了尹童一句莫名其妙的评价。
    这一刻他忽然觉得,如果真的这么死在这里,让尹童永远记住他,并且愧疚一辈子……似乎也还不错。
    至少比作为弃子,被抛弃在病房里要有意义得多。
    成为她心里不可磨灭的人,让他那个便宜弟弟活着比死了更膈应。
    他这么想着,紧绷的精神忽然松弛下来,也不再固执死撑,顺应身体本能坐了下来。
    尹童以为他是真的“不行了”才不得不坐下,反而比刚刚更焦急了。
    “你要不要吃点药?”她摸出手机,“或者叫救护车?”
    谢应知见她态度软了下来,像是在真的关心他。虽然身体还是不舒服,但心里却愉悦了许多。
    他冲着尹童招了招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来。
    “你让我靠靠。”
    尹童抱着对将死之人的同情坐了过去,谢应知就顺势歪头依在了她肩上。
    一开始做这个动作时还有些僵硬,他很少跟包括他母亲内的异性做这种亲密的姿势。
    他不与人交心,不依赖别人,更排斥被同情和帮助。
    于是第一次尝试时尴尬再所难免,但相比同时得到的安全感,那股生涩的味道根本微不足道。
    他扯了扯尹童的袖子,说道:“我冷。”
    尹童还以为他要自己脱衣服给他穿,只能认命地拉开外套的拉锁。
    谢应知知道她误会了,但也不阻止,就这么看着她敞开外套。
    她里面穿了一件不太厚的衬衫,紧紧地包裹着她纤细的腰肢和微隆的胸部。
    正当尹童准备脱下来给他时,谢应知却拉住了她的手,直接伸手钻进了她外套里搂住了她的腰。
    “你干什么!”
    尹童要推他,却被他瞪了一眼。
    “我冷。”
    与其说是撒娇,不如说是警告——因为我冷,所以你必须让我抱。
    尹童十分怀疑,谢应知根本就是在借着装病欺负她。
    “这么待着不是办法,我打120吧。”
    “不用。”谢应知闭着眼汲取着她身上的暖意,“会有人来找我们。”
    他不喜欢随身带药,更不愿让他母亲看到他还在吃药。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的情况,死是死不了,但随时有进ICU的可能,所以早安排好了一套完备的急救备案。
    “他知道这儿是哪儿吗?”尹童担忧。
    毕竟他们连自己在哪儿都不知道,又要怎么告知对方?还是说谢应知身上带着实时定位?
    “从高处找,总能找到我们的。”
    “高处?”
    尹童刚说完,就听到一阵脉冲噪声由远及近。
    她抬起头就看到一架直升机如飞鸟一般在空中悬停。
    旋翼搅动起巨大的气流,卷着枯枝落叶环旋,连伸向低空的树枝也被狂风压弯了腰。
    山路狭窄,直升机无法降落,只落下绳索让飞机上的人下来。
    尹童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直升机,扑面而来的轰鸣和气流直接把她弄懵了。直到有人来到她身前,帮她捆绑安全绳索时她才回过神来。
    “我没事,他不舒服。”
    尹童还以为这是救援队,忙请对方先照看谢应知。
    直升机的噪音太大,他们彼此都听不清对方说什么,尹童只能用更大声地重复了一遍。
    “你们先救他!”
    这一次谢应知也听到了,神情复杂地看向尹童。
    其实他也清楚,这个女孩这么说只是出于善良的本能,但还是忍不住遐想,在生死攸关的时候她像保护温凌那样保护他的话——
    谢应知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那是亟待的渴望,以及骤然疼痛的代价。
    他捂着心口,急促地呼吸着,却不像以往那般懊恼烦躁。
    如果真的可以得到,试一下也未尝不可。毕竟他本就病入膏肓,又何惧饮鸩止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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