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马咧嘴一笑:“这种不就等于明牌吗?这种事情居然一直存在。”
    “今后也会存在下去。”白鸟别有深意的看了和马一眼,“除非你……”
    和马打断了白鸟的话:“那这个案件,你有什么额外的解决方法吗?就像你昨天推荐我的那个方法那样。”
    “你要知道,我们日本的法庭,如果出现现实证据和犯人认罪状矛盾的状况,认罪状那边会赢。我不是说绝对,但是我当刑警这么多年,没见过现实证据赢。”
    和马点了点头,示意白鸟继续讲。
    白鸟继续道:“但是我们可以通过现场侦查,确定真凶是谁。现在日本也引进了很多最新的刑侦技术,他们好像除了指纹、血型之类的传统项目之后,有个新的、绝对不会错的项目来确定身份了。”
    和马看了看一墙之隔的民居墙壁上的日历,确认现在的年月日,然后直接说出了白鸟卖的关子的正体:“是DNA吗?”
    “没错!据说这个是比血型适配和*斑适配更加准确的侦查手段,只要提取到一点点头皮屑,就能确认犯人。”
    马沙:“其实这个现在未必好用。”
    “什么未必好用?”白鸟一下子没转过弯来,一脸疑惑的看着和马。
    “我说DNA检测。这个检测和一般检测不一样,你要进行DNA匹配,首先眼建立一个覆盖全国国民的资料库,而且这些资料库都互联互通,现在光是这个就做不到啦。”
    毕竟是1985年,数据库技术的硬件基础还没诞生呢。这个年代各种科研机构还在用磁带记录音频。
    因为磁带是这个时代最靠谱、存取最方便、容量最大的媒介。
    所以这个年代无法像后来那样建立一个基因库,提取了头皮屑里的基因之后对比一下基因库立刻就确定身份。
    实际上至少在和马穿越回来的时代,人类也没有建立普遍基因库,只是把有重犯前科的犯人的基因记录起来而已。
    基因比对还是主要依靠采集嫌疑人的身体样本,比如毛发,然后跟现场提取到的基因做比对。
    利用基因比对的前提是,警方首先确定几个嫌疑人,并不能起到大海捞针把嫌疑犯找到的作用。
    和马一通说明,白鸟眉头紧锁:“那不就是毫无改变嘛!我以为有了这个什么基因技术之后,就可以往机器里一扔证物,打印着嫌疑人的名单就从机器里吐出来。”
    旁边鉴证科的鉴证士笑道:“那还不如去找哆啦A梦。”
    白鸟挑了挑眉毛:“最近鉴证科怎么感觉看哆啦A梦的人开始变多了?”
    和马:“人家从小看哆啦A梦长大的,拿哆啦A梦举例怎么了?你难道不会整天想到乌龙派出所的梗吗?”
    “乌龙派出所?我儿子初中的时候好像看过。你觉得我是看这种低幼向的人吗?”白鸟反问。
    和马这才发现自己高估了《乌龙派出所》,因为他画风古老所以就认为人家是古早的作品,但其实就连手冢治虫的铁臂阿童木这种画风,在1985年都算是新鲜玩意儿,出现才十几年。
    而《北斗神拳》《圣斗士星矢》这种画风的作品,在现在可是新锐派。
    这就是来自未来的人独有的时空错位。
    和马:“不提这些了,接着说刚刚的……”
    “刚刚没有什么可说了啊?现场侦查,找到真凶,然后……”白鸟转身,用身体挡住其他人的目光,对和马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和马:“怎么感觉白鸟前辈你一直在劝说我……”
    “不是错觉,我就是在这样做。如果你不想这样,那要么同流合污,要么变成走到那里都讨人厌的纯白骑士。”白鸟说着一只和马,“对了,阿茂君大概很快就会成为万人嫌哦。因为律师这个行业比我们可灰色多了。”
    和马忽视了白鸟后两句话,他仔细观察起整个现场。
    日本的凶案侦查,非常重视凶器,重视到了变态的地步。
    这个看日本侦探小说甚至柯南都能感觉出来。
    为什么柯南里犯人经常围绕凶器做文章,甚至弄出了钓鱼线的一千种杀人法、钢琴线的一千种杀人法这种玩意儿,就是因为日本破案太看重这个了。
    相比之下,中国的刑法直接规定只要其他证据确凿并且互相印证,就不需要找到凶器。
    之所以会这样规定,是因为“杀人者很有可能会藏匿甚至破坏凶器导致无法找到”,这个理由一看就非常有说服力。
    但是日本不行,日本必须有凶器,缺了凶器就只有让嫌疑犯认罪在审讯记录上签字这一条了。
    和马试图在现场找到其他杀人工具的蛛丝马迹。
    只要能确定了凶器,就有可能把真凶送上法庭被告席,让他认罪服法。
    然而有个一课的刑警钻过封锁线冲进来报告:“有人来自首了,是福清帮的底层帮众。”
    白鸟打了个响指,看着和马:“我赌这个人是假的真凶。”
    另一个一课的风衣男点头说:“但是这个人手上的枪械,发射的子弹的弹纹肯定和轰进被害人脑袋的那颗子弹的弹纹一样。”
    弹纹是有内膛来复线的枪械发射子弹头的时候,在弹头留下的螺旋形纹路。
    这个其实是枪管内的螺旋花纹留下的。
    因为所有的枪械使用的时候都会磨损,而磨损哪里是不固定的,所以经常使用的枪械会留下独一无二的螺旋花纹。
    这个又叫做枪械的指纹,虽然这种“指纹”可以通过更换新枪管来改变,但一般默认有一样螺旋纹的子弹头,是从同一把枪打出去的。
    一课这位的意思是,自首的人肯定把“凶器”的手枪也带来了。
    几位一课的刑警一起对白鸟挥挥手:“我们走啦,恭喜你又增添一笔功绩啊。”
    “增添功绩有什么用啊,又不能继续升职了。”白鸟露出自嘲的笑容,挥别一课的人。
    和马:“怎么感觉他们对你都很客气?我在警视厅的时候,一课对我都凶巴巴的。”
    “第一,我和他们没有派系冲突,第二,我快退休了。”白鸟两手一摊,“我们还是来看看能从这个已经结束侦查的现场找到什么吧。”
    白鸟说这话的时候,鉴证科的人正在收拾东西呢,听到他这话带头的站起来说:“白鸟警部,别说得好像我们偷懒不干活一样啊。该做的取证我们都做完啦,并不是因为有了来自首的才开始收东西啦。”
    “知道啦。对了,尸体先慢点收,我们还要看看。”
    “你确定?找不到别的致死原因啦,他全身就一个枪伤,真被人砸了脑袋痕迹也和他的后脑壳一起碎了啦。”
    另一个鉴证士则献策道:“达姆弹违反了国际公约,可以加告一个罪名多判几年。”
    “那没用,人家不是凶手,多判会让谬误变大的。”
    鉴证士耸了耸肩,反问白鸟:“白鸟警部你什么时候开始当正义使者了?可不像以前的你啊。”
    “这不是有人好奇真相嘛。”白鸟指了指和马,然后拉起尸体的关节,让和马看,“你看,这个地方抽筋了。”
    和马仔细一看:“嗯,确实。”
    “后脑勺被人用力击打,就有可能抽筋。”
    还在收东西的鉴证士说:“这个没用的,两个事情之间无法建立确定的联系。抽筋有可能是因为后脑勺被击打,有可能是子弹打碎了脑子带来的副作用。”
    白鸟:“那你们进来的时候,有看到尸体的脚抽动吗?”
    “我们到的时候,他已经死了很长时间了,就算他的脚因为神经受刺激而抽动,也早就停止了。我们到的时候尸体都硬了。”
    白鸟:“你看到的这个筋腱脱位的状况,肯定发生在尸体僵硬之前。”
    和马:“你似乎一直想让我认为,这个案件的凶手另有其人。”
    “……”白鸟停下手里的动作,扭头看着和马。
    沉默一下子降临了两人之间。
    突然,白鸟耍拉一下脱下手套,拉着和马往外走:“你跟我走。”
    和马一脸懵逼:“什么?”
    白鸟也不回答,拽着他出了封锁线。
    他们刚出封锁线,附近警署的警服警察就把封锁线收走了。
    然后负责处理尸体的殡仪馆人士也到了。
    没错,因为日本缺法医,所以鉴证科的人进行过证据收集后,尸体就会交给殡葬业者。
    以后再有什么情况,才会有法医来解剖。
    白鸟拉着和马上了车,又沉默不语的把车开起来,一路狂飙。
    和马:“你说话啊,这带着我一路狂奔我很迷惑啊!”
    “嘘!”白鸟白了和马一眼,在操作车停在沿河公路的路边。
    然后他把望远镜塞给和马,指了指河上一条画舫。
    和马将信将疑的拿起望远镜,一眼就看到福清帮的张先生。
    “等一下,张先生?他在和……”
    “关东联合现在的代理会长,就因为你把上衫砍成了植物人,他上位了。”
    “等等,福寿帮要跟关东联合握手言和了吗?”
    “怎么可能,但是你想,关东联合一个混混死了,然后福寿帮的一个混混来顶罪,接着两边的大佬就在画舫上把酒言欢,你不觉得这里面有什么问题吗?”
    和马:“嗯……确实有点巧合。但我觉得你没有把全部的东西都告诉我。你其实知道犯人是谁对吗?”
    “对。”白鸟点头,“船上那位关东联合现在的代理掌门人,有个疼爱的少主,然后那少主犯事了。”
    “那让他去蹲几年呗,只要找个大律师,分分钟变成过失致人死亡。”
    “那位少主,刚刚当选东京都议员,和你的南条同一届。”
    和马“哦”了一声。
    白鸟继续念碎碎:“极道的儿子开始从政了,这特么不就和那个《美国往事》一样了吗?”
    美国往事里,黑道头子靠着一次帮路灯挂件镇压打工人,和联邦部门搭上线了,然后他献祭了自己的兄弟们,自己也“死了”,摇身一变成了联邦高官。
    和马:“所以,你打算让我干掉这个极道少主?不能把这些曝光出来吗?”
    “你有证据吗?”
    和马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说出“你也不能证明你说的”这样的发言。
    他还是想相信白鸟。
    这时候白鸟点燃了一根香烟,用力吸了一口,吐出个烟圈,然后抬起头看着河面上缓缓前进的画舫:“我人生的梦想已经差不多都实现了。只剩下一点。
    “我的人生,太多太多灰色的部分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那些大人物在斗争中抛弃掉,下场就是被拖进东京地检的审讯室。
    “我好不容易供两个孩子读完了大学,研究生,让他们进入大企业。
    “他们和我不一样,不是我这种一辈子的警部!他们读过大学了,他们没有玻璃天穹。我白鸟家,从今往后也是半个华族了。我的孩子还在找职人设计家徽。”
    和马默默的看着白鸟。
    白鸟又烦躁的嘬了一口烟,继续道:“现在我唯一担心的,就是我在那些大人物的倾轧中,被当作弃子你知道吗?如果我突然被提进东京地检,我的两个孩子都要受影响。”
    和马:“那和你诱导我去当法外制裁者有什么关系?”
    “因为那样你就会给大人物们捣乱,我就是制衡你的砝码,懂吗?”白鸟把烟叼嘴里,空出两手猛拍胸口,“我只是想平安退休,有错吗?这样你得到了你要的,我也得到了我要的,你好我好!”
    和马看着白鸟,他总觉得白鸟还有什么没说出来。
    但是,白鸟的这番话逻辑倒是通顺的。
    和马认真的思考了几秒,摇头:“不,我不会去制裁这位少主。因为死掉的是个坏蛋,进监狱的也是一个坏蛋。不过,我会给他使点绊子。”
    指装窃听器,和窃听电话。
    白鸟做出一个欢呼的手势:“好吧,法外判官做出了自己的裁决,那我也不说什么了。”
    “不,我……”
    和马的话被白鸟打断了:“不,这就是裁决。你记住,不管你决定放过某人,还是制裁他,你都在运用你的法官权限。‘大法官’桑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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