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粗汉的乱拳杂腿岂能与仙门功法相较。
    他随意一抬手,便轻巧的握住了大汉的整只拳头,面上冷色愈沉,不动声色又轻而易举的将那大汉的硬拳捏得骨节作痛。
    那大汉面目愈发扭曲狰狞,肢体也变得离奇曲折,然不管他如何扭动,这副两倍于那仙门弟子的身形就是挣脱不了这一只修竹梅骨一般仿若抚琴的“纤纤细手”。
    “凡物皆有灵,纵是药草亦然,你若有意与我交换便将东西拿出来,若无意,则请离开。”一番话落,他也轻轻的松了那大汉的拳头。
    那大汉仿似遭了一番“非人待遇”一般,忙就跄着撤开许多步,细细端倪自己的肥爪子有没有被掰折弄断。
    仙门的余威到底还是压在小妖的骨子里,别看这蜈蚣精绷得一身嚣张,实际却还是被这仙门少年突然一起身给吓了个差点飞起。
    但这蜈蚣也是老辣,转眼便又强镇回了一面嚣张之色,“你以为你是谁?叫爷离开爷就真走?”
    “那你想怎样?”
    蜈蚣精爪子一挥,一路哈巴狗似的跟着过来的五个大汉齐刷刷的并成了一排,气势汹汹的踏上了承载着这个仙门少年耗了一晚上心血、奔波劳累得来的药草,他只静静的瞧着,默默咽着心中的苦涩。
    那蜈蚣便大摇大摆的冒头走在了最前头,轻轻一捻飘在嘴唇上头的一撇小胡子,得意道:“这镇子就是老爷我的地盘,想在这地做生意,不懂规矩可不行。”
    他沉默着,拳头却不禁紧了紧。
    “怎么?想跟爷动手?你有什么资格?要不是咱们这镇子的百姓仁慈,你们这些个脏老鼠,早就被元帅大人清扫干净了!给你点好脸还就想撒野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现在什么德行!”蜈蚣精一番羞辱叫嚣得余音流荡,惹来了周遭一嗡围观的群众。
    这个少年简直像是被当众鞭尸一般,惹来的不是奇异目光便是一脸鄙夷。
    这蜈蚣精见他不说话便当人家是怂了,心里一得瑟,抬了腿便想照着他胸口蹬过去。
    蜈蚣竹竿似的腿才一抬,蓦便挨了一晃不知打哪窜出来的流风飞影顺势的一掀,“哎呦”一声嚷着,整个竹竿便倒了下去。
    周围人也是眼瞎似的压根没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神都没来得及晃,定睛便见那一串人影倒成了一片横七竖八,却有一抹挺拔的少年影定足在垫着草药的粗布前。
    “真是可惜了这些上好的药材……”易尘追悠悠惋叹了一句,便抬起眼来温润一笑,“公子对山中地势一定十分了解吧?”
    “哪来的小兔崽子!在爷的地盘上也敢撒野!”那蜈蚣磕磕绊绊的站起身来,边上有个冒失的大汉蹿起身便想冲易尘追攻来,却闻一缕幽香飘近,却都来不及细品,便又冷不防的俯面栽了个扎实。
    璃影怀里抱着剑,一脚踏在这肥硕大汉背脊上,冷然道:“这没你事,老实点。”
    易尘追幽幽回过眼来,略略打量了那蜈蚣精一眼,“妖与人共居只是因为同为凡灵,元帅维护的是共生友灵,而非仗势欺人之徒,阁下妄称此地之主随意压榨镇民,就不怕出去被清扫干净吗?”
    那蜈蚣精哑言了一瞬,却即刻又胡搅蛮缠了起来,“你又算老几!”
    易尘追没再理会他,只向那仙门少年拱手道:“在下易尘追,敢问公子贵姓。”
    这个仙门的少年眸光沉了沉,“你们是朝廷的人?”
    一听到“朝廷”俩字,那前一秒还气焰嚣张的蜈蚣精立马就熄了火,眨眼连个缝隙都没有的瞬间成了一张谄媚的笑脸,搓着俩人模狗样的柴爪子便觍着脸凑到了易尘追边上,“这、这位公子……”他鼻息也才嗅到点贵公子金枝玉叶的气息,都没来得及吐完话,便有一丝冷银的锐光从眼前划过,蓦地戳上了他的鼻尖。
    璃月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人未至针先到,冷飕飕的避开了这个意图接近易尘追的猥琐货色。
    这个仙门少年冷冷的瞧着那蜈蚣精捂着被针戳穿了的鼻子惨呼着离开,收回眼来,却敛着杀气,瞧了易尘追一眼,什么也没说,俯身连着将所有被糟蹋了的药草一并团裹了丢进篓里便拎着竹篓转身启步。
    “等等……”易尘追忙就一步横到对方面前。
    这回却是换成了易少爷觍着笑脸留人,“公子不要误会,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有事须得进山,却又不熟悉地势,所以想请公子带个路而已。”
    他冷冷的扫了易尘追一眼便别开眼去,“这镇里谁都可以带你们进山,不必找我。”说罢,他便避开易尘追拾路而去。
    易尘追下意识伸手去抓住了他的肩,这个隐忍了许久的年轻人终于忍无可忍的一把反握住易尘追的腕子便出手攻来。
    好在这情况早也在易尘追的预料之中,故这突如其来的一击也并未十分出乎意料。
    易尘追应其力道腾身翻越,犹如翩绽的黑莲一般,自那仙门少年头顶翻过,腕子自对方掌中脱滑而出,落地步法亦稳,紧密无隙又一气呵成的平架一个铁板桥避开对方横扫一击。
    璃影就抱着剑在一旁看着,余光见璃月蠢蠢欲动的想过去,便顺手拿剑柄挑出她的衣领子将她拎了回来。
    璃月怏怏的瞧了她凶悍有余相当高冷的姐姐一眼,也不敢多做反抗,便只好乖乖的站着。
    易尘追凌避了两个回合,终于绕的那位公子也没心情再跟他动手了,便站定,最后冷漠道:“我不会帮你的,找别人去吧。”
    这一场相当悦目的打斗看呆了边上一群这辈子除了毒物就没别的稀罕玩意儿的镇民。
    周遭空气凝滞得尴尬,易尘追往人群扫了一眼,便笑道:“要不……”却才吐了两个字就乍然反应过来人家已经很不留情的走了。
    “公子留步!”易尘追似乎是天生一副拍不死的顽强精神,已经被连拒了两次,还上赶着求第三次。
    那位公子也真是被他这脾气给磨得无奈了,只有再回过头来,“我说了,我……”
    “不会帮你”四个字还没出口,他的目光便愕然顿滞住了。
    他的目光好巧不巧正好落在了璃影怀里那柄灵息寒澈的剑上,只瞥了那剑柄剑鞘的模样一眼,便已认出了此剑。
    易尘追早就做好了再次被拒绝的准备,却也被他这毫无征兆的怔愕给惊了一下,也回眼瞧去。
    璃影察觉了那个仙门公子的目光,心下一颤,便也垂眼瞧了自己怀中的灵剑一眼。
    “你们……”他怔怔然的吐了两个字,却没将话说下去。
    “什么?”
    他略略收了眼,沉眉定了定神,“你们要去哪?”
    易尘追唇下一分,怔得有点说不出话来——这转变的也忒快了点吧……
    那位公子询问的瞧了易尘追一眼,易尘追猛然回过神来,便从怀中摸出地图,展开直接就指了上面的标了红圈的地点,“这个地方应该在楚南岭深处,一般人恐怕进不去,所以才想劳烦公子带路。”
    “……”他静静的瞧了地图片刻,“你拿反了……”
    易尘追怔了一下,默默将地图翻了个向。
    “毒瘴林?”
    其实易尘追也不知道这地方叫什么名字,而确定下来的地点也是经过多方查寻,对比了几幅地图才最终定下来的位置——就是赵申身死之地。
    “那里为什么叫毒瘴林?”
    “……因为那片林子瘴气很重,生人不可妄进。”
    “那你能带我去吗?”易尘追才落下问语便立马又觉察了里面的不妥,便连忙摇手道:“不用公子进林子,只要把我带到临近的地方就好。”
    这位公子大概也是看出易尘追举手投足间都不包含什么可疑的恶意,便略略缓了些神,道:“那个地方很危险,一般的毒物都不敢进去,我也只是知道它的位置,并不清楚里面什么情况。”
    “没关系,只要到地方就好。”
    如此,他也没话可再说,便瞧了眼天色,“跟我来吧。”
    易尘追实在没想到这个刚刚还火冒三丈要跟他大打出手的人怎么突然就改变了主意。
    “多谢公子。”易尘追笑着冲他一礼,他没回,只转回脸便动步先行了。
    小镇背岭无门,走入山麓便出了镇子。
    自打元帅大人动身回沧海阁以后,易尘追便初步体会到了在朝为官的繁忙,却实在也有种无头苍蝇的感觉。
    关于那个凶手的情况依旧毫无进展,但初挑大梁的易尘追又万万不肯在这死掐喉的关头停下步来——有一种很明确的直觉告诉他,只要一停立马就凉。
    最后终于还是没事找事的翻出了他义父查的这宗与他继父相关的发生在十年前的案子。
    且凭着他这点尚且习之不透的推测本事品出了这桩事里的不合情理——赵申再怎么说也是楚南岭一带颇有家业的富商,这么大一桩灭门惨案,怎么可能如此落水无波。
    且这段时间,易尘追突然有种弄清自己身世的强烈欲望,似乎是受了那点诡谲忆象的逗引,他终于也想弄明白自己没有记忆的那六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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