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一声喊罢,后头两人飞身一跃,齐刷刷横到了易尘追和璃影面前,三人并排堵作了一道人墙。
    “发生了什么?”易尘追终于绷不住,切心慌问了出来。
    “前面有人。”
    易尘追从那三人影间的缝隙瞧去,在幽暗的空堂中的确有一个依稀的人影,周遭光团畏怯似的距那人影遥遥,弱光甚至照不清那人具体形貌。
    幽暗中寒息森森,仿佛藏了块千年寒冰,那人双足悬地如一团模糊的鬼影悬浮在半空,他的足下却依稀闪着些光点,遥映着那些光团的辉泽却闪闪晃晃,瞧不清具体是什么事物。
    “你们保护好公子。”带路此人淡淡交代罢,便兀自拎着刀探了过去。
    那个诡异的人影与他们相距不过十余步,悄然无声,亦无动静,像是个死物,却又透着股极其不妙的寒意。
    璃影的手微不可察的颤了一下,既轻又微,却冷不防的惊得易尘追心弦不安一跳。
    “我感觉……”璃影的语气蓦然脱了往日的清冷平稳,竟有些惶恐,“我感觉,有点像、月儿的气息……”
    易尘追无法估量璃影口中的“月儿”两字对他心坎的轰震有多大,只是在她此言作罢后,易尘追整个人都被弹乱了一般,神魂皆为之一颤,先前的恐惧却荡然无存了。
    “尘追!”璃影骇然一呼,易尘追脱手而去,无顾周遭一切未知暗险,不要命了一般朝那人影冲去。
    “公子!”就连那两个鬼士都没料到他会突然窜出去。
    十来步的距离不过须臾便可追到,易尘追较那先行探路的鬼士更先一步到达那鬼影之下,未探清那人影,却蓦地逼近了一堵冰墙,探手一抚,竟真是一面寒冰。
    此冰通透若无,映光却可如镜反辉,便借着这毫许光泽,易尘追稍稍瞥清了这个被封冰中的人的一片衣角——胡绣华丽,竟是那个逐月使者!
    易尘追大惊初定,却觉身后蓦然暴起一阵杀意。
    “糟糕——公子快躲!”
    鬼士惊呼的一瞬,易尘追也才恰好转回身来,恰也就在这当上,那刃舔金镀流光的长刀随收起而纵,冰面刀影共映弱光而晃,却无法视物,便听幽暗里乍起一声惨叫,身随绽血落地。
    “易尘追!”
    “哼哼……”那挥刀砍了易尘追的鬼士幽森一笑,楼梯口的两人一把拽住璃影,“他被附身了。”
    “附身?”阴诡的语气傍着粗犷的嗓音,两相倒衬极不协调。
    光团霎时如棒惊的飞蝶一般四下逃散,那片原本就黑暗的范围霎时没入了漆黑暗幕,所有的情景全都消失在三人眼前。
    “区区杂妖,也配本座附魂?”
    千里之外,小渊骇然一惊,原本在倚墙打盹却蓦而暴睁了双眼,骨脉里熊焰骤而一燃,一转眼,却见顾原身周血焰燃燃,那黑衣不知几时竟完全浸入了烈焰之中。
    易尘追倒落冰墙之下,耳畔能听温血滚体而出,落地又即刻凉透的微妙声响。
    血在源源失淌,生命却逆血倒灌,他蓦觉体内温息逐而滚灼,仿佛皮囊里包裹了熊焰一般,滚烫却不痛苦,伤痛逐而落哑,就像是烈火替换了血液一般,生命被重燃。
    同一个空间里,血液流淌的声音之外,还有嘈杂的兵刃的金石磨锐之声,却像是另一个时空的。
    那个不知被何物侵了舍的鬼士长刀挥若金焰,不灼不烫,却断金斩铁。
    鬼字营的武器皆为金师院打造的无上良品,蕴有注灵原生之力,又以纯火锻造,其坚韧仙妖难折,此刻却不过迎面挡了那裹了金辉的同质长刀的几招,这两人的刀便已刃卷截断。
    同样的刀居然被一个附体之物锻造到超凡脱俗的地步!
    这等奇事,就是鬼字营的精英老士都是闻所未闻!
    璃影长剑灌灵,掀起几道剑意暂缓了那两人的危局。
    “五。”附体之魂诡而一数。
    那柄金辉之刃追暗袭来,不慎触任的光团就地挥散,便惊得其余光团更如惊弓之鸟,不过片刻,整个堂中便已漆暗一片。
    伴着一声刃断乍响,他又数出了下一个数:“四。”
    “他在数什么?”暂避了他锋芒的鬼士问。
    另一个鬼士迎刀浅格,避身得了空闲便道:“他方才,是否喂了公子一粒药丸?”
    “那不是疗伤之药吗?”璃影惊问。
    “现在,我们甚至不清楚他什么时候被附了体!”
    “三!”他忽而亢奋,一声高扬,紧随着便是那骇人心神的诡异笑声。
    他的刀渐渐失了章法,似乎也没有多少打架的意思了。
    乱晃在暗中的笑声忽而弱下,他突然像是讲悄悄话一般,缓柔了语气,更添了诡异,“二……”
    他这断续不合拍的数实在数得那三人心里发毛。
    忽而寂默了一瞬。
    “一!”他一声惊破,恰在这一瞬,堂中乍然爆起一团血色烈焰,霎时映亮了那堵封人的冰墙。
    猛光忽而映亮了整个地下暗堂,易尘追周身包裹灼灼烈火,不知几时竟在血泊中站起身来,衣袍应着火风曳曳,长发散落,幽幽站在火中,难知生死,更不知清醒与否。
    “竟是鬼星之力……”一个鬼士骇然道。
    璃影面色骤然一白,恰也见那个被附了体的鬼士朝易尘追而去,便当即引剑追去。
    易尘追稍一抬脸,火光乍然一熄,满堂顿暗。
    在场三人已经完全无法预料接下来会是什么情况,如此莫测一瞬,顿又见火光迸起,一鬼士迎面见得那裹金的长刀应辉而来,便仓皇铿锵一格,火光恰于此时映入视线,眼前忽而一晃,他隐觉一缕意识被抽了丝,似有什么想趁此侵入意识。
    火光幽明中,一股温血涌脉而出,那鬼士趁着思绪尚未被完全侵占竟当机立断横刀自刎。
    易尘追掌蕴烈火,赶差了一步,燃中了那个被夺了舍的鬼士,却也恰好迎上另一人血溅当场。
    那蕴火一掌直将那人震飞,明火燃至半中而熄。
    “尘追!”璃影一步近前扶住易尘追。
    他方才那一掌灌了几乎全身的力,加之伤势吃紧,虽有那股不知缘由的力量扶持,却也并非长久之计。
    “走!”鬼士透过幽暗,留了一丝惋念在那两位昔日战友身上,奈何眼前黑暗太深,他既瞧不见烈火焚罢的灰烬,也看不清满地鲜血,也只能即刻掐断多余的情绪,架起易尘追迅速择路离开此处。
    黑暗中威胁尤为狰狞。
    三人离了暗室,沿着一条陌生而幽凉的狭道走了许长一段,知道那浅隐的杀意都藏没无踪之后才终于放缓了脚步。
    此处重又见了点点映路的光点。
    鬼士将易尘追扶坐倚墙,把过他的脉门,沉吟了片刻。
    他的脉搏迸弹有力,却缓慢得异常,灵息温弱近无,总是来回了生死无数遭的鬼士,一时都有些难以判断他的伤势究竟如何。
    “公子可有哪里不适?”
    易尘追垂着头,沉沉吐息,耳畔的话语听得清明,却似乎无力回答,虽无力,又并不虚弱。
    鲜有生灵能如此明确的感受到生命在躯体里流淌,也真如烈火一般,熊熊滚燃、生生不息。
    “尘追?”璃影轻轻扶着他的肩,凝视着他的双眼,语气极缓有沉顿的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那两人眼下最担心的就是易尘追吞服的那颗药丸果真有什么难以逆转的异用。
    片刻,易尘追终于呼出了一口浊气,“我没事……”
    听见他说话,语气神识都还正常,那两人险勒在喉口的心终于沉沉落回了些。
    易尘追紧了紧牙关,抬手按住脸,有些不舒服,“到底怎么回事……”
    “公子体内……”那鬼士讲至一半的话突然被璃影幽冷掷回的一记目光给挡住了。
    鬼士的话语戛然而止,暗光中他无法一眼辨明璃影眼中传递的意思。
    璃影沉沉瞧着他,稍稍一蹙眉,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可对易尘追讲出鬼星一事。
    “什么?”易尘追问。
    鬼士不动声色的敛回了先前的话头,滴水不漏的接出了另一种说辞:“大概是公子体内灵息及时护住了体脉,才没有伤及性命。”
    “灵息?”易尘追缓缓落下手来,脑海里蓦然回顾了方才他濒死一刻的情形。
    那时血涌如注,于肉体凡胎而言足以致命,但他的生命却在那时溯血回涌,有如浴火涅磐一般,余失的血液仿佛被烈火替代……
    他几乎有些发怔的瞧着自己的手,有些不敢相信,那样的情况仅是因为自己的灵息临时护住了体脉。
    “你没事就好,”璃影突然打断了他的思绪,接着便放柔了些语气,“你伤的很重了,在这多休息一会儿吧。”
    “等等!”易尘追惊然坐直了身板,“嘶……”奈何动作太猛,扯痛了周身伤患。
    “公子!”鬼士赶忙又扶住他。
    易尘追忍住一头剧痛,突然一把拽住了璃影的腕子,道:“月儿呢?你不是说那是月儿的气息吗?她现在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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