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言的威力真是够大,罗程已经有了切身体验。
    在传言乍起之时,童宇、鲁金贵曾经直接提醒,罗程便加了注意,之后人们的无声表现更令他感受深刻。大多数同事倒是没有问起,甚至连提都没提,但却用实际行动做了注解。
    自有了传言后,找罗程的人明显少了,室外相遇也时有躲闪,眼神更是说明了一切。罗程为此很不自在,也有些恼火,却又无可奈何。总不能逢人就解释吧,何况这也根本不是能解释清楚的。
    当然了,罗程也理解人们心思,并非大家要疏远他,而是都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都想着完全置身事外。这么看来,不出意外的话,高行东应该也遇到了类似情况。
    相比那些同事,高行东倒是特别自然,该怎样就怎样,就好像从没听到传言似的,但罗程知道高行东不可能没听说。即使真没人对其主动言讲,但现在初评结果已是公开信息,高行东肯定要打听为什么的。
    既然肯定听说了,可又没有任何表现,高行东到底是怎么想的,到底在不在意这事,到底会不会牵怒于自己呢?
    本来还打算在对方提起时趁机解释一下,可高行东一直没讲过这个话题,就连评议的事也只字未提,罗程反倒不好提起了。
    如此一来,罗程除了遇到童宇、鲁金贵能够自然外,几乎见到所有同事都难免别扭。
    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反正自己问心无愧。在这种心理暗示下,罗程的别扭感才慢慢消失了。
    离着年节不到一周之际,金峻岭区召开了局、镇全员大会,高行东、罗程全都准时与会。
    “刷”,就在高、罗二人刚步入会议室时,诸多目光齐刷刷射来,二人立即很不自在,神情也有些尴尬。
    看热闹不闲事大的还高声打起了招呼:“高书记、罗镇长,你俩一块来了?”
    本是再正常不过的话,但高、罗二人却深觉刺耳,其他人等也是一副嬉笑表情,当然说话者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来了。”高行东冲着远处招了招手,又转向罗程示意,“油松镇在那,走。”
    “好,书记请!”
    高、罗二人的应对可谓得体,给人一种和睦共处的景象,但更多人更愿相信那是“做戏”。
    高、罗二人快速坐到“油松镇”桌签处,看不到了那些人的神情,但依然能够感受到后背诸多热辣辣的目光。
    所好的是,时间不长会议开始了,那些目光才不得不转到了台上。
    每年年底都要召开全区大会,主要议程也基本固定:全力保障一个安定祥和的节日。
    台上人讲的铿锵有力,台下人们要么盯着会议材料,要么望着讲话者,显得很是认真,其实好多人的心早不知飞哪去了。
    要求、务必、力保、保障,一个个讲话,一个个要求,只到上午十一点多,会议才告结束。
    有意识的没有立即起身,以免与人打招呼,高、罗二人都磨蹭地收拾着东西。只到会议室人员寥寥,二人才站起身来。
    “现在回,还是下午?”高行东边走边问。
    罗程道:“没什么事了。你要也没事,一块吃完午饭回。”
    “我没事,吃饭……”
    “嗡嗡嗡”,手机蜂鸣声起,打断了高行东的话。
    歉意地笑笑,罗程取出手机,转过头去,接通了。
    手机里立即传来声音:“施区长找,来一下。”
    “好的。”
    结束通话,罗程转向高行东:“书记,王秘书电话,说是……”
    “行,那不等你了。”高行东招招手,当先走去。
    “老高,中午一个人,跟我们来吧。”门外适时有人招了手。
    “不了,我还有别的事。”高行东没给那人继续看热闹机会,边拨电话边出了屋子。
    罗程也不敢怠慢,出了会议室后,乘电梯下楼,到了区委办。
    王秘书已经提前等候,直接把罗程带到了施予民办公室,随即退了出去。
    进屋之后,罗程才意识到一个问题:如何称呼?区长还是书记?刚才王秘书说的可是“区长”。
    “楞着干什么?坐吧。”施予民微微欠身,先说了话。
    “好的,谢谢!”罗程略去了称呼,坐到近前沙发上。
    “说说吧,这一年干了不少事呀。”施予民抬手示意着。
    “只是做了些份内工作。”罗程客气了一句,汇报起来,“归纳起来,油松镇做了……”
    施予民听的很认真,有时还在本上写划几下,偶尔也微微点头认可。
    花了差不多半小时时间,罗程尽量简洁地汇报了当年的工作内容。
    施予民微笑点头:“嗯,好,看起来很有东西。”
    罗程明白,对方对这些大项早已了如指掌,再听一遍主要是表明重视态度,对其品评也不能完全当真,于是他马上谦虚表态:“做的还很不够,请您多多指导和批评。”
    “指导谈不上,应该夸奖才是。由于时间关系,就不具体细说了,总体就两个字——不错。”
    施予民说到这里,语气一转,“不过有些方面还可以做的更完善一些,比如……”
    罗程不敢怠慢,立即打开笔记本,认真记录起来。
    可是记着记着,罗程又不禁疑惑:这都是不痛不痒的,与其说是需要完善,还不如说是变相表扬,难道他就找我说这些?
    大概挑了十来分钟“毛病”,施予民再次转换话题:“你这个小伙子别看年纪不大,方法却多的很,那么多硬骨头都让你啃下来了。不说别的,就说造纸厂吧,厂家那方法多圆滑,楞是让你一点点揪出来,最终完成了彻底改造。”
    “再来说度假村,面上积极节水,暗地里却偷偷转卖,手段同样隐蔽。可最终照样逃不过你的火眼金睛,你照样揪住了其尾巴,迫使其照章办事,该认罚认罚,该保证保证。不得不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后生可畏呀。”
    到底干什么呢?罗程是越听越疑惑。
    施予民接着说:“更难能可贵的是,你的大局观还很强,全都赶在节前有了结果,否则就可能成为不安定因素呀。稳定是当前最重要的事,对镇里重要,对高行东也很关键,区里同样重要。按照区委统一部署,区府正在……”
    听到这时候,罗程似乎吧咂出一些味道来,但还是不太敢确定,于是继续认真听着、想着。
    只到施予民停下话头,罗程终于确定了自己的判断:传言威力已经在区里发酵,对方要自己顾全大局,不要在关键时刻生事。现在时段对高行东重要,对施予民更为重要。
    “小罗,想什么呢?”施予民及时提醒了一句。
    罗程赶忙收回思绪,郑重表态:“您教导的对,我的确有时还有些毛燥,考虑事情也不够周全。值此关键时刻,一定不给您和区委、区府添堵,一定顾全大局。”
    “不要那么严肃,我是表扬你,又不是批评。”施予民笑着摆摆手,“好了,就到这吧。你这一本正经的,你累我也累。一会儿还有事,就不留你吃饭了。”
    “那您忙。”罗程躬身告辞,出了施予民办公室,边走边继续着刚刚的思索。
    刚才施予民多次提到‘区府’,与之前多提‘区委’有很大不同,而且王秘书今天对其称谓也有了变化,莫非施予民很快就要到……
    “罗镇长,谈完了?”
    王秘书适时迎上来,打断了罗程的思绪。
    “谈完了。”说到这里,罗程略一停顿,又上前两步,压低了声音,“恭喜王科长,贺喜王科长呀。”
    王秘书先是一楞,随即谨惕地看了看四周,才低低地说:“不要声张,估计节后过那边,我基本还和以前一样,就是待遇升了一点点。”
    这么说,真让自己猜中了?
    罗程继续变相求证着:“您太谦虚了。指定过去先是副主任兼科长,过渡几个月,‘副’字就去掉了。”
    “不谈这些,没影的事,我先去区长那了。”王秘书尽管说的很谨慎,但脸上难以掩住的喜色已经说明了一些。
    “好的,您忙,改天……”罗程隐晦地做了个喝酒的动作,与王秘书告辞,下楼而去。
    坐到车上,说了句“找地方吃口饭”,罗程又沉思起来。
    种种迹象表明,前几天投票一事也引起了施予民警觉,对方也担心出现高行东的情况。在这节骨眼上,自己的举动不但事关高行东升格,更关系着施区长转正,这担子可不轻呀。这么看来,对手这刺是栽住了,也栽的够深、够狠呀。
    就在罗程思虑“栽刺”一折时,沈天娇正在接着电话,电话内容也涉及到了“栽刺”二字。
    “这绝对是你手笔吧?不得不说,你这手真是高明,这刺是栽实了。照这样下去,如果他还不老实的话,那么影响的就不只是高行东了,我倒要看看他还敢闹腾不。”电话里的声音充满着解恨意味。
    沈天娇并没正面回应是否自己所为,而是非常冷静地说:“我倒更希望他闹腾,否则……”
    对方立即接了话:“对,对,闹腾才好,不闹腾怎么倒霉呢?哈哈哈,佩服,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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