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许和钱大公子,后面走棋都很慢。
    尤其是钱大公子,每走一步都要盯着棋盘,好一通思考。
    简直比生孩子还难。
    眼看时间一点点过去,就连夕阳都撒下来了,十字街蒙上一层金黄,谢许和钱大公子的第一局,这才刚刚出结果。
    而这结果,却让观战的所有人,都大失所望。
    被大家寄予厚望的钱大公子,竟然输了。
    十字街上,爆发了有史以来,人最多,同时也是最整齐的一次群体性叹息:“唉……”
    这声音聚在一起,就像敲响了竹林寺的晨钟。
    沉闷的巨响,传出去老远。
    连那些对象棋并不感兴趣的妇人,闻声都像这边看了过来。
    钱大公子听到叹息声,抬起头来,目光扫过围观的父老乡亲。
    他的脸上是微笑的表情,这笑容有点捉摸不透,像是表达歉意,又好像不是。
    谢许掏出手绢,在脸上擦了又擦。
    段初虽然没有叹息,但是也摇了摇头。
    摇头的时候他才发现,马千里和牛巡检,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自己身边。
    铁司狱本来眉头紧皱,仔细看看场内两人的动作表情,他突然眼前一亮,对段初小声说:“还有两局,钱大公子,赢定了!”
    铁司狱说出自己的判断之后,感觉周围的气氛很压抑,唯恐哮喘的毛病又犯了,所以就走到了圈外。
    段初也跟着走了出去。
    毕竟这么多人围在一起,实在是有点沉闷。
    他从腰上取下酒袋,刚喝了一口,就看到马千里和牛巡检,也并肩走了过来。
    “唉,钱大公子,之前做出那样的壮举,本来还以为他化茧成蝶,已经不是凡人了,没想到,一局棋下来,又被谢许打回了原形!”
    马千里说完很惆怅,伸手就想拿段初的酒袋子灌两口。
    这是如意姐姐的酒袋,怎么能让别人沾嘴。
    于是段初摇摇头,又去旁边的酒馆,买了两壶酒过来。
    马千里一壶,牛巡检一壶,段初自有酒袋子。
    三个人连花生米都不用,就站在路口喝了起来。
    铁司狱以前好喝酒,现在身体不好,已经戒酒好久了。
    不过毕竟曾经也是酒鬼,闻着酒味,他也有点馋了。
    想喝,但是身体条件不允许,于是铁司狱开始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他掏出两张银票,对马千里说:
    “老马,你说钱公子会输,我偏说钱公子会赢,有没有胆子,赌一把?”
    马千里冷哼一声,也掏出两张银票。
    “赌就赌!钱大公子刚才下得那么慢,结果还是对谢许的攻势,招架不住,输得那么狼狈,我就不信他能赢!”
    铁司狱把马千里的银票,拿过来捏在手里,又问段初和牛巡检:“赌不赌?”
    段初掏出一锭五两银子。
    牛巡检也掏出一锭五两银子,还有点舍不得。
    “这可是老牛,攒了大半年的私房钱,老牛跟老马一样,赌谢许赢。”
    铁司狱笑笑,道:“你一个臭棋篓子,也能看出来,谁输谁赢?”
    “我虽然看不出门道,但是谢许已经赢了一盘了嘛,三局两胜,他再赢一盘就胜了,而钱大公子,要想翻盘,必须连赢两盘,我感觉概率不大。”
    牛巡检一通分析之后,把银子递给了铁司狱。
    铁司狱看看段初。
    段初把银子递给铁司狱,道:“我赌钱大公子赢,毕竟他代表了咱彭州府,无论输赢,我都支持他。”
    马千里和牛巡检,同时白了段初一眼。
    “咱都是大人了,赌的就是输赢,怎么能意气用事!”
    铁司狱把银票银子都装好,哈哈大笑。
    “段班主,这两个家伙,也都是彭州府的老人了,这次却都站在了谢许那边,赢他俩的钱,不亏心!”
    马千里突然感觉心里没底了,道:“老铁,你就那么肯定,你能赌赢?你不会图谋不轨,想黑吃黑吧!”
    马千里怕钱大公子输了之后,铁司狱揣着银钱跑了。
    牛巡检当时就牛眼一瞪。
    “男子汉大丈夫,一口唾沫一根钉,走起路来,两个卵蛋也要撞得叮当响,老铁你要是敢耍赖,老牛追到你家里!”
    段初连忙说:“马捕头,牛哥,你俩怎么这么寻思铁司狱!”
    他并不知道,铁司狱以前,是怎么坑马千里和牛巡检的。
    比如拿了马千里那么大的好处,结果就是不上门提亲。
    还有牛巡检。
    之前他好不容易,在巡检司自己休息的那张床的床底,藏了点银子,结果不小心被铁司狱知道了。
    铁司狱竟然把牛夫人,直接领到巡检司。
    于是牛夫人面带冷笑,当着一众官兵的面,抄没了牛巡检的私房钱。
    要不是顾忌牛夫人彪悍,牛巡检早吧铁司狱撕吧撕吧,蘸着盐粒子吃了。
    于是马千里和牛巡检,一左一右,包夹了铁司狱,又各拉住铁司狱一条胳膊。
    真是唯恐铁司狱耍赖逃跑,回头害得他俩连本金都折进去。
    就在这时,那边观棋的人群,一阵叫好声。
    这叫好声此起彼伏,还带着各种感叹。
    原来,第二盘棋,钱大公子赢了。
    听到这个好消息,铁司狱使劲一抖身子,甩开了马千里和牛巡检的手。
    “刚才第一盘棋下完之后,钱大公子还面带微笑,而谢许却额头有细汗,又掏出手绢,使劲擦脸。”
    铁司狱话锋一转:
    “谢许擦脸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在意,之前那手绢上面,还有烧鸡的油腻,结果把那油腻,都擦到了自己脸上!”
    段初一听,就明白了。
    原来钱大公子的第一盘棋,只是为了试探谢许的路数。
    虽然输了棋,不过把谢许的棋路,摸了一清二楚。
    看清了谢许的棋路,后面钱大公子就是胸有成竹,所以表情轻松。
    而谢许虽然赢了一局,但是赢得很艰苦。
    他脑袋都差点想破了,所以连手绢上的油腻都没有在意。
    朱紫墨曾经跟段初说过,有这样一种下棋的高人。
    他跟别人下棋,第一局,从来就没有赢过。
    或是输棋,或是和局。
    因为他的第一局棋,利用各种攻势,就是为了试探对手的路数。
    等他试探明白了,那么再想赢他,那就难了!
    看来钱大公子,就是这种高人!
    段初想到这里,连忙挤进人群,看钱大公子和谢许的第三局棋。
    谢许又使出了自己的绝招,车炮配合,如两根大棍。
    而钱大公子,已经突破防线,有了过河卒子,过河卒子又在马的驱动下,转起来就像是一柄旋转的飞剑。
    面对钱大公子的飞剑,谢许的两根大棍,渐渐不支。
    谢许的额头,满是豆大的汗珠。
    他突然把自己的棋子一推,都给推乱了。
    围观的众人,有的连午饭都没吃,就在这里等着看谢许输棋呢。
    看谢许把棋子划拉乱了,大家一起吼他:“干嘛呢!三局两胜,各赢一局,第三局还没分出胜负,你就想掀了棋盘耍赖嘛!”
    众人说完,还撸胳膊卷袖子,大有上去群殴谢许之势。
    谢许没有理睬众人,看都没看一眼。
    他对钱大公子一拱手。
    “前辈的棋术,出神入化,晚辈自愧不如!”
    谢许说完,手在棋盘上一划拉。
    原来棋盘虽然不厚,但是打造的很巧妙。
    不但可以对折起来,而且中间还藏着一个夹层。
    谢许从夹层里,抽来一张黄纸,然后把棋子收在棋盘里,又把棋盘对折,两手捧着,递到了钱大公子手里。
    “这张纸上,写着在下的生辰八字,就不能送给前辈了,棋盘棋子,都给你。”
    钱大公子接过棋盘,用手轻轻抚摸。
    就像是划过钱夫人的肌肤一般温柔,而且脸上,也是无限柔情。
    这才是他梦寐以求的,可以修炼出棋灵的棋盘棋子!
    “如此珍宝,本来受之有愧,不过幸好给你的那个包袱,其实对你来说,是一份天大的重礼,其价值,绝对不亚于这副塑圣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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